许今朝回过神来,眼神一扫,却发现时临胸口有个布片模样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布片样式实在是奇特,纹路之繁复诡异乃是她生平仅见。
许今朝忍不住凑近了看,伸出手去拿,碰到的一瞬间,里面磅礴的灵力缓缓传来。
她正研究呢,一个凉凉的声音却在她头顶响起,“你在干什么?”
她抬头,与时临那双透彻清冷的眼睛对视上,他正探究地瞧着她。
他醒来就发现身上滞涩之感尽消,再一联想在地牢中她吸取戚沣身上黑气的模样,自然反应过来是许今朝救了他。
只是……为什么呢?
萍水相逢,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
许今朝光速收回手,“没什么。”
时临面无表情地把香囊塞了回去,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他语气中有隐隐的试探和杀气,显然是信不过她。
这尊煞神真是难伺候,她救了这家伙不知道多少次,他居然还是天天惦记着杀她猜忌她。
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像她这样见惯人情冷暖、自诩冷血冷清之人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许今朝心里暗暗吐槽,心里却陡然生出新的主意。
她眼睛倏然一亮,一把抓住时临的手,含羞带怯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咳咳咳……”时临漠然的神色显出一丝裂缝,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许今朝也不管他,自顾自道:“寒渊境中遥遥一望,我救了你,你又救了我,这难道不是天赐的缘分吗?”
这话恶心的她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闻言,脸上的冷气渐渐褪去,许今朝心中暗喜。
“那,”只见那时临微微勾起嘴角,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睛反问她:“你为何喜欢我?”
他们两个之间距离渐渐缩进,几乎鼻尖相对。
许今朝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狠厉和杀意。
她手心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不禁攥紧了拳,强自与他对视,一双瞳子眨也不眨,无比认真:“因为我心疼你。”
这出人意料的答案让他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在原地僵了一瞬。
“生来作为烛龙族唯一的遗孤,无父无母,又被最亲的叔父背叛,伤痕累累地在极寒之地关了几百年,出来之后已是物是人非,南柯一梦,一定很辛苦吧。”许今朝敛下眸子,声音轻的如一阵风,好像怕打扰了他一般。
微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温柔拂过他的脸庞,像是一种轻柔的抚摸。
太阳悄悄从阴云中钻出一丝光芒,打在他五官分明的脸上,如此微弱,却如此活泼。
像是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时临眉眼凌厉,语气冷冽地别过了头,“谎话连篇。”
语气冷漠,可他却好像身上长虱子了似的坐立不安。
许今朝用一双柔和而深邃的眼睛凝望着他,闪耀着灼灼光华,像小狗一样专注,那光芒几乎要把他灼伤。
“因为……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生如浮萍,所以我了解你,”许今朝开口,浅浅笑了笑,脸上微微露出酒窝,“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一条命像野草一样风雨飘摇,一定很孤独吧。”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时临不自觉地转过头,凝视着她苍白却努力扬起笑容的脸,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不知所措。
四目相对,沉默在他们之间流淌。
“唔……”
一声闷哼打断了这奇怪的气氛,时临如蒙大赦地扭头去瞧。
戚沣眉心狠狠皱成一团,痛苦地发出呻吟,不多时唇边竟溢出鲜血,身体微微抽搐。
时临站起身来,手指微微一动,戚沣便被凭空提起,飞到他身边。
他瞄了一眼许今朝,犹豫了一下道:“你跟我走。”
许今朝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好像是怕他反悔一样,“好!”
时临拖着戚沣向外走,许今朝看着他的背影,笑容缓缓退去,双手在身侧捏成拳。
痴心爱慕,一心付出,适当交心袒露脆弱,男女之事,不外如是。
厍玉谌此人阴险狠辣,必不可交,落在他手上会生不如死,难逃生天。
时临虽说冷漠多疑,但是妖力强横还护短,光明正大,不屑使用阴谋诡计。
对目前孤立无援的她来说,是最好的大腿。
许今朝跟三娘简单告了别,她非要送一篮子自己家的桑葚给许今朝带着路上吃。
时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双手合十闭上眼,身上缓缓发出耀眼夺目的白光,许今朝被晃的睁不开眼。
在一声通天彻地的龙啸之后,许今朝突然被猛的一下带上了天。
风呼呼地刮在她身上,几乎刮得她睁不开眼,左摇右晃的,许今朝挣扎着睁开了眼,却发现他们现在已经离地万里,正在渺渺云层之上飞驰!
许今朝吓得死死抓住龙鳍,那龙一边呼啸一边在云层之间翱翔。
白云缓缓浮动,如一团打了结的毛线团,远处阳光为白云镀上一层壮丽的色彩,云蒸霞蔚,雾气缭绕,他们如同整个云梦泽中一叶扁舟,摇摇晃晃,穿梭在水墨画中。
远望地面,森林蓊郁的群山包围着云雾缭绕的大泽,湖泊蜿蜒在山脉的边际,无涯的自然在她眼下徐徐展开。
“我们去哪?”她听到自己问。
“山外山。”时临道。
也不知飞了多久,她居然在一条陌生龙的背上缓缓睡了过去。
“到了。”一声呼唤把她叫醒,她猛地坐起来,惊奇地发现把人家龙鳍都压瘪了。
赶紧扶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跳下龙背,时临身上一阵白光闪过,体型逐渐变小,直至恢复人形。
她这才发现,他们处在群山之中,远山含黛,近水生烟,云雾飘渺,恍如隔世,简直是世外桃源。
但她面前这栋建筑……跟此处的气质严重不符。
勉强用竹子搭建起一个院落,竹子颜色暗淡,连带着房屋陈设也极其简陋,整体都灰扑扑的。
“你如此高调,就不怕把厍玉谌引来?”许今朝揶揄他。
时临拖着戚沣长腿一迈,不屑道:“他也配。”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饶是许今朝经过这么多天的一惊一乍已经逐渐习惯,也不由吓了一跳。
突然从那间破屋子的背后,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拔地而起,不断胀大,逐渐长过了房屋,足有一座小岛那么大。
那好像是……一只乌龟?
随即一个巨影从天而降,尘土飞扬之下,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几乎把许今朝震得趴在地上。
“主上!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属下等你等得好苦啊!”
一个面容清秀、头顶炸了两根毛的少年嚎啕大哭地扑了过来,而时临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人一个法术弹飞出去老远。
许今朝:“?”
时临好像也有点尴尬,一边嫌弃地拂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一边冷道:“符轲,千年的老龟了,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哭。”
那少年非常自然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土,抹着眼泪跑过来,“主上,两百年了,符轲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时临无视他,问道:“邈姨呢?”
符轲擦了把眼泪,回答道:“在里面炼丹呢。”
时临微微一动,符轲这才看见站在后面的许今朝,又惊又喜:“女……女的?主上,她是……”
时临有点痛恨他的不识时务,瞟了许今朝一眼,她正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时临难得被噎住半晌,不知该如何介绍。
“戚沣大人?他不是失踪很久了吗?怎么会……”符轲一惊一乍的,又看见他身后拖的男人,赶忙上前从时临手里接过戚沣。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时临拍了拍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好像……跟您被封印的时间前后脚吧,”符轲回忆道,一边说一边偷偷瞄他脸色,“听闻龙族出了大事,戚沣大人失踪之后,妖界有传闻说其与……您狼狈为奸,共同祸乱妖界。”
时临冷笑一声,三人进到院内。
一进来才发现,里面原来有大乾坤,花草奇石摆放极为讲究,皆含阵法之力,陈设也颇含古意,一股药香幽幽飘来。
许今朝开了眼了,一边哇一边眼睛四处乱转。
“哟,今儿这么热闹。”
人未到声先到,一声调笑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那声音慵懒低沉,低低的尾音有些上扬,好像这话是笑盈盈说出来的一般。
许今朝扭头看去,不由惊住了。
来人肌肤胜雪,唇红齿白,长发如瀑披散在肩上,其他发丝被一根竹簪随意扎起,一袭绯色长裙,说是桃羞杏让,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邈姨。”时临居然收起了那副冷漠的嘴脸,老老实实唤道。
“啧啧,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这副臭样子,”那女子翻了个白眼,在他们一行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六个人的饭可不好做。”
六个人?许今朝怔住,不由得又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加上那女子和符轲也才五个。
时临也同样疑惑,那女子的视线定格在许今朝身上,微微一笑,“这位姑娘,你带的朋友要吃饭吗?”
许今朝不由捂住了手腕,心中又惊又疑。
她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