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有道回信之前,他们打算先在不夜村待着,再仔细梳理一下现在所了解的讯息。
又一次提及梅英和孙亿两位副掌门身死的情形时,顾来决手抚下巴,疑惑道:“他们两人头都没了,那些门生怎么一眼认出来是两位掌门的?”
南宫离闻言,翻了个白眼:“笨蛋,看身上带的东西啊,况且令牌不是也有名字吗?”
“就你聪明,那我把令牌挂你身上,就代表你是我了吗?”顾来决立刻回怼。
无头...
听着二人的拌嘴,洛不归忽而顿悟,此前竟没有思考到这一点。
往昔清扫战场时,也经常会有极度残缺,以至于难以辨认的尸体,士兵们衣着相仿,只能通过身上特殊的痕迹或是物品来判断是谁。
生门人亦是如此,凭借令牌、佩剑、随身的物品认定了两人的身份,但因尸身模样太过惨烈,所以后续根本没有仔细检查两个尸体的情况,只想着带回门中尽快入土为安,却正中了砍下头颅之人的下怀。
这两具尸体,真的是两位生门副掌门的吗?没有头颅,又怎么知道不是其他人的尸体伪装而成?
砍下头颅的人想必也是对生门下葬的习俗了如指掌,知晓死前随身的物品与衣物会一同入土,所以生门的人更加不会脱下尸体的衣服,从而发现可能存在的破绽。
“说到武器,当时也只找到了孙亿前辈的断剑,梅英前辈的剑却不知所踪,想来许是打斗中,被击飞在了何处。”
洛不归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此前在生门时,陈有道对她讲的此番话。
她随即问众人:“你们随身的武器可都用了几年了?”
南宫离拔出她的佩剑,因她年龄尚幼,她的剑相较于一般的会更短更轻一些:“这是我入门时,舅姥爷送我的,才用了几个月呢。”
付阑的剑乌黑似墨,隐有金丝遁于剑身,他缓缓道:“这把剑乃是墨金所铸,与我的内力甚是契合,我用了七年有余了。”
顾来决的武器非剑,而是两把短刃,他双手执刀,于空中挥舞,破空之声凌然成风,复又于掌间翻动,后稳稳插回腰间:“我这可是上好的血阳铁打造而成,乃无价之宝,我入门便用的是它,至今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南宫离见他显摆的模样,又翻了个白眼,顾来决却是笑着盯着她。
水云身温声道:“各位都是神兵利器,宝剑非凡。我的这把乃是我第三把武器,虽非珍稀材料所制,却是我亲手打造,意义非凡,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想来约莫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二十多年?”南宫离和顾来决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水哥哥你到底多大啊,难道我该叫水叔叔,还是水爷爷?”南宫离双手扶头。
洛不归无奈打断:“离儿,这个无关紧要。”
南宫离撅嘴,却是听话地不再追问。顾来决却是好奇不已,面前之人样貌不过二十多的青年,怎会如此?南宫离跟他解释了一番水云身的特殊之处,方才明了。
洛不归抚上了腰间的剑柄,这把剑乃是她塑成内丹之日,师尊潘长明赠予她的,她内力澎湃却容易心绪不宁,这把剑由静刚石所造,坚硬无比。
更重要的是,当她的内力充盈于剑身时,这把剑亦可助她安神固元,她与此剑,相和相鸣,亦难舍难分。
她向众人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于修行之人而言,一把趁手的武器,何其重要,日日夜夜苦练之时,内力与剑意共鸣,心与剑已然融为一体,互成羁绊。”
“如果行走江湖,只允许带一样东西,”她语气坚定,“那我只会选择我的剑。”
当年,孙亿的剑哪怕是断裂成数段,也依然在他身旁。而梅英的剑却不翼而飞。生门的人亦没有寻到。
要么,是真的掉落在了犄角之处,堪堪避过了门生的找寻。
要么就是被人拿走了,这个人想要以一个新的身份去行江湖,他可以舍弃随身的一切外物,却无法丢下与自己磨合数十年的佩剑。
此人正是梅英。
“遥行以为自己杀死了孙亿和梅英,可实际上梅英只是受伤却并没有死,他知道自己难以对抗遥行,于是便装死逃过一劫。”
“那他为何后面也不现身,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如此一出假死,会是因为什么?”付阑些许不解。
对啊,当下装死尚可理解,后来,又为何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死了呢?
而且,那另一具无头尸身既不是梅英,那又会是谁?
“这廖玉兰也是个可怜人啊,就是那年,他儿子写信给家里说要回来,可不知怎的,后面全然没了音信。这么多年了,也没个消息,估计啊,唉...”
村长的话历历在目,伴随着廖大嫂无神苍老的面容出现在洛不归眼前。
“难道廖大嫂失踪的儿子?”水云身喃喃道。
突然,一个全新的念头在洛不归心底浮现,令她脊背发凉。此念一出,将推翻过往所有的推断。
因为在这个故事里,遥行将彻底变成无辜之人。
重回三十三年前。在那个悲剧源头的夜晚。里面人物的身份将进行转换。
想偷走怜心杏果的人,不是遥行,而是早有预谋、狼狈为奸的两位副掌门,孙亿和梅英。
他们趁着夜色,摸进了照夜清的房门,意图无声无息地盗走杏果。可照夜清发现了他们的恶行,于是三人大打出手。
照夜清只是想拦住他们,而这两人却是下了死手,将照夜清打成了重伤。
掌门居室与弟子们的相距甚远,可那晚遥行却恰在照夜清住所的附近。他听见了动静,赶来便发现照掌门已奄奄一息,几近咽气。而两位副掌门正欲带着怜心杏果逃走。
遥行连忙拔剑同二人对抗起来,他看见照夜清的状态,知道如今唯有二人手中的杏果,可以挽救他的性命。他来不及去呼唤他人。他必须想办法拿到怜心杏果。
在爆发的鬼道之力下,两人不是他的对手,他击倒了二人,携着杏果和照夜清,连忙离开了生门。
在中途,照夜清便已咽了气,遥行给他喂食了怜心杏果。照夜清奇迹般的生还,却记忆全无。
遥行发现这一点,亦悲亦喜,悲于师父再也不认得他是谁,喜于师父忘却了被同门背叛重伤之事,不必为此伤怀。
他深知,他已无法回到生门中去。杏果如今已被他使用,而他也预料到了两位负伤的副掌门定会添油加醋,将此事诬陷于他。而如今照夜清记忆全无,无人帮他作证,更因为他是鬼族,生门中人,定不会信他所言。
于是他索性欺骗照夜清,称他是自己的父亲。美名其曰为父子的游山玩水,实际上他始终神经高度紧张,每到一处都不敢久留,担心生门中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因为他不愿与曾经的同门动手。
遥行从未逼迫照夜清回忆生前之事,所以照夜清活得恣意妄为,很是快活,只当自己有个孝顺儿子。但遥行内心,还是盼望着照夜清能想起来过去的事情,毕竟那是二人间七年的珍贵回忆。
不夜村离生门路程不远,会被发现的风险也会更高。
但为了帮助师父寻回记忆,他还是带着照夜清来到了此处,他记得这里是师父的家乡,便想着再次多停留几日,或许身临其境会有些作用。
可没想到,两个副掌门追查到了不夜村,找到了遥行。
二人本就心怀不轨,他们也并非真心想捉拿遥行,而是依旧对怜心杏果念念不忘,但他们并不知道,杏果早已被照夜清服下。
孙亿和梅英逼问遥行怜心杏果的下落,遥行自是不答,于是三人陷入激战。
游历的这五年,遥行为了保护照夜清,亦是日日夜夜苦练武功,二人依然难以与他相敌。最终,遥行成功帮师父报了背叛之仇。
杀了人,自是不能继续留在不夜村,于是他又带着照夜清匆匆离开。
然而令遥行没想到的是,孙亿当场毙命,但他刺向梅英心口的那剑却是偏了几寸,刚好不至于丧命,梅英装死,逃过一劫。
梅英身负重伤,修为不复,他对遥行恨之入骨。他必须得到怜心杏果。他看着孙亿的尸体,心生一计。
何不让遥行的名声再烂一点?
他也可以借此脱身,隐姓埋名,去做那些身为生门副掌门身份所不能做的事情。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替死鬼。
不幸的是,在那一天,他遇到了廖玉兰的儿子。廖儿返乡心切,距离自己的家门仅一步之遥,可他却惨死在了梅英的剑下。
生门,本培育救人之士,然而对修为的贪念催生了恶魔。
梅英效仿遥行攻击他们的剑招,给廖家独子的心口刺上一剑,如此便与孙亿的致命刀伤无异。随后,他把自己的衣服、令牌与配饰换给了廖家独子,接着砍下了二人的头颅。并在夜晚时分将尸体丢弃在了客栈门口。
如此在外人看来,便是遥行杀害了想要追捕他的两位副掌门,并且残忍地砍头泄愤。
这是一个全新的推断,亦是彻底颠覆了三十多年的过往。
而在这个故事中,遥行、照夜清以及廖家的儿子都何其无辜。
洛不归讲完之后,四周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众人皆不敢相信,但如此说来,这个推测,令诸多疑点都得到了应有的解释。
若梅英真的没有死,那么半月前的赴灵山崩裂和怜心杏果的失窃,或许就是他所为,而非遥行。
“如果想要证明事情正如不归推断的这般,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付阑还未完全消化这个故事,他眉头紧锁,心中不适感甚是强烈。
“找到那两人的头颅。”水云身沉稳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