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巧克力的慕斯很好吃。”
丸井撑着下巴感慨,幸村君说不定会喜欢,带着淡淡的苦涩压住了腻味的甜,丸井近乎愉悦的想要打包时手指一顿。
神奈川迎来冬天了啊。
隔着晶莹的玻璃,那双瑰紫色的眸子一顿,外面街道空荡,枯木不逢生。
既无风也无雨。
可冰冷的寒意侵袭时,让人忍不住瑟缩。
十一月的中旬,幸村君依然没有回来。
而再过些日子就要放年假了。
国文课一如既往的无聊。
云居撑着下巴随意想到,他怎么还没回来。
还有本新本子想给他看看来着,这回倒不是埃德加的那种背离,是轻喜剧。
“——砰!”
网球狠狠砸过去时。
柳在一侧记录的笔微顿,铁网擦出火光,他微微挑眉,怎么打的越来越暴力的感觉了。
网球场上的少年湖绿色的眸底混着暗色的红,切原扯着唇角,球拍在手里转了个方向。
教学楼的转角。
白色碎发的少年垂着眸子,手里的小鱼干放置在地面。
他安静蹲着身子,与身前伏着身子吃小鱼干的混色杂毛猫无声对视后又错开视线。
低矮的书架一侧,柳生随意翻着手里新出的探案小说。
他刚翻开第二页,刚出场为自己辩护的新人物被红色圈痕圈住,旁边写着注释。
piyo。
柳生指尖点了点自己身下坐着的木质地面,没什么表情的又翻了两页,又在一个新出场的人物旁画了个圈。
pupina。
可以排除这两个人了。
柳生木着脸想。
他随意阖上书本,眸光落在眼前无人的书架空地时,恍然的怔愣了片刻。
他想起来不久前的自己自以为模糊又清晰的质问。
——一场不大不小…但也许需要做场手术的小病…
呵。
撒谎。
……
“幸村君啊……打不了网球了吧。”
小腿突然乏力的人扶着墙微怔,睫羽垂落间带着安静。
神奈川的冬天带着干冷的枯燥。
就连外面的建筑一眼望过去都无端带了些许的乏味。
不过还是有些别样的色彩的。
幸村的眸子落在窗外的枯枝上面,他好像是看入了迷,就那样静静注视着窗外难得的鸟鸣。
赫然间,轻微的重量,混杂着尼古丁与荔枝汽水味道的大衣被来人轻浅的覆盖在了身上,幸村不怎么打理有些凌乱偏长的雾蓝色卷发垂在眉眼周侧,搁浅的眼尾有些泛红。
少年身形单薄,露出的腕骨满是青紫,他支着窗台,睫羽垂落,静静注视着远方,对于突然凑近的人,也并没有抬眸去注视。
“在看什么?”
荞黄色的衬衫衬得男人气质极为融洽,应该是抽完烟进来的,嗓音带着些许哑。
“外面有鸟。”
两只巴掌大小的麻雀停留在新枝上叽喳的叫唤。
“喜欢?”
富里随意摸着他的头发,有些潮湿,应该是刚洗完澡,那股尼古丁与荔枝清甜的味道下,是散着微微清淡的洗发水,很浅,有些好闻。
“羡慕。”
被拨弄开碎发,少年有些秾丽的眉眼露出,他眼尾上扬,眼睑又下垂,此时抹了那份傲气,恹恹间添了些许尘世的烟色。
男人有些懒散的眉眼瞥向紧闭的窗户。
外面的天还有些凉,他病房里连窗子都是禁止漏风的。
他嗓音低哑,“过两天这个疗程缓过去,带你去外面逛逛。”
幸村垂眸,他安静了许久,看不清情绪,但嗓音有些轻嘲。
他说,“富里桑,麻烦把我抱回去吧。”
窗台距离床不过三米。
可他连腿都迈不动。无声的麻木就这样侵袭着脚板,断断续续的,等他发觉时,连动腿都已经动不了了。
富里微顿,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时捏了捏他的小腿,“没有知觉?”
“嗯。”
“过两天给你换个主治医师。”富里嗓子有些哑,他蹲着身子,把他的袜子褪了下来。
无声的轻痒传来又迅速消散,幸村有些不适应的想动腿,又不知道怎么动。
脚尖微抬了下,又迅速下落。
他抿了抿唇,那股无声的厌弃染上眉目,富里在他小腿轻揉,“没事儿,刚开始嘛。”
这种时不时犯抽的突然无力感。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似乎要延续的久了一些,幸村有些别扭的坐在病床上,小腿在按压里逐渐恢复些许知觉。
“你可以让池田桑来干。”
池田是请的医护。
富里弯了弯唇角,“给人家点假期吧。”
富里等他腿逐渐恢复意识后就出去了,也许在抽烟。
幸村垂眸想。
……
“嚯。”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见半窝在床铺里翻着手里诗集的人。
男人面容清隽,眉眼似墨点漆,带着莹润的碎光,纯黑的碎发柔顺又蓬松。
余贵拿着病案本走进来,和床上落过来视线的人相视。
余贵微微垂腰。
“我是余贵由京。
不出意外,是你以后的主治医师。”
说着,余贵伸手随意点了点他气管处的位置,“呼吸感觉怎么样?”
“……会堵。”
青年的手指带着凉,隔着单薄的病服传过来,幸村有些不自然的想往后躲。
余贵的视线下移,眸光落在他小腿上。
他伸手卷了卷他略显宽松的裤腿,线条流畅的小腿,病白的颜色局部泛着红。
余贵略微思考,他嗓音缠绕着些许金玉碰撞的质感。
“你是想在神奈川…”
说着,余贵挑眉,“我当然是建议你和我去东京。这里的设施有些跟不上。”
莫名其妙就被人从德国喊回来的余贵用短暂的时间迅速了解过目前所处的病院。
幸村动了动腿,将卷起的裤腿都落下去。
“我得在这儿过完年。”
我在这儿过完年,就和你去东京。
他垂着眸子这样想到。
余贵歪了歪头,青年柔顺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佛落,余贵道,“幸村婺源年前回不来。”
他直接道,“你在这儿过年和现在去东京,没什么区别的。”
去东京还有点保障。
余贵看了他的医疗单子,说实话,他现在睡觉可能会窒息的状态,着实有点吓人。
好像所有人都和他那个说走就走的父亲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幸村垂眸想,然后轻叹道,“答应了别人。”
——“幸村君过年儿也还会在这儿吗?”
少年鲜红色的碎发蹭过来时带着轻微的痒意,因为生病的缘故,丸井那副藏在表面下喜欢照顾人的感觉完全浮现。
接水,喂饭…甚至。
突兀被打开的房门时,幸村在换衣服,他有些茫然的望过去,冲开的药包褐渍沾染在衬衫上,那是他手突然失力打翻的药碗。
丸井手里拎着一堆东西,少年瑰紫色的眸子落过来时,幸村难得慌乱的想要把身上的衣服扯的不知道是要脱还是要穿。
少年雾蓝色的碎发凌乱开,不知道是不是短促缺氧造成的面色潮红,鸢紫色的眸子带着慌乱。
丸井短暂滞白了片刻,随手把门关上。
猝不及防被挡在外面的黑色卷发少年险些被碰到了鼻子。
切原看着关紧的门一脸茫然。
丸井随意清了清嗓子,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习以为常一般,自然的把衣服给他脱下来,然后问道,“烫着没?”
说着,手往他肩肘被泼到的地方摸去。
少年单薄病白的身形猝不及防裸露,以前打网球留下的曲线尚还存留。
睫羽晃动间,幸村别扭的移开脸,“不烫…”这是池田冲好后搁浅了很久,他犹豫了半天才想着要去喝的。
丸井抽出一旁湿巾给他擦肩肘,然后巡视了一圈,指着白色T恤问,“你是要穿那个?”
眼见着丸井都要上手给自己穿衣服了,关键时刻,幸村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略微恢复知觉。
“我自己来——!”
幸村穿好衣服后,才不自然问道,“丸井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家里有两个弟弟。”
丸井垂眸给他削苹果,他手很巧,切成小块放进干净纸杯里,然后扫视到叉子递给他。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时。
幸村突然问,“文太怎么想到今天一个人过来了?”
一个人?
丸井眨了眨眸子,他一个人过来的?
当丸井推开门看见蹲在地上,幽幽望过来的切原时,不自然摸了摸后脑勺,“你怎么不敲门?”
“我没敲门?”
切原气笑,他就差没拿网球把门砸开了。
还以为是错觉。
丸井不自然摸了摸耳垂,刚才一时帮幸村君脱完衣服后,整个人大脑卡机了。
而被人脱衣服也有些混乱的幸村,他略显柔和的弯了弯唇角,看向切原手里,“是给我带的?”
“对!”
“是游戏磁带……”
……
回忆猝不及防中断,幸村抬眸看向余贵,他轻声道,“年后去东京吧。”
他有要在这儿的理由。
他是个很执拗的人。
余贵突然想到和富里交谈时,富里那双浅金色眸子露出的无奈。
余贵无所谓道,“那就年后去吧。”
只不过…余贵蹙眉,“你现在的药应该换新一批了。”
他开始了独属于他领域的专业术语里。
幸村点头答应道,那双鸢紫色的眸子恍若在走神,又仿佛在认真倾听。
还是想打球……
不知道为什么,幸村突然这样想。
还是要去打球的吧。
在余贵短暂停留的空隙间,幸村突然问,“…余贵桑,我能好吗?”
垂眸掀着病历的人手顿住。
余贵疑惑道,“当然会好啊。”
“只是难治,怎么会不好。”
——“幸村君啊,以后打不了网球了吧。”
恍惚间,走廊上的话传来。
那是幸村腿突然乏力短暂停留时钻入耳朵的话。
而现在……
幸村抬眸看这个黑色的青年,他眉眼清隽,带着无声的矜贵,不像个医生,却穿着身白褂。
幸村突然笑,“那很好啊。”
你看,窗外无风也无雨。
神奈川就是会今天像昨天一般,不断变换的云,路上行人的脚程,闪烁着光的路灯。
和趴在柜台前看蛋糕的鲜红色碎发少年。
会有人在转角处喂猫,会有人坐在书架一侧……网球场也会分隔开寂寞和热闹。
执拗的人也会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鸟儿寄托烦恼。
那很好啊。
重新翻开的诗集里似乎都填杂了别样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