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再度踩着夜色踏进神奈川时。
幸村有些茫然的抬头。
晕黄的灯光里,白色碎发的男人正蹲在路灯下,手里夹着烟,烟雾缭绕间,那双带着些许审视的浅金色瞳孔落过来时,又化作茫茫的懒散。
“回来了。”
富里的声音带着轻倦,看见他时便把手里的烟掐了,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往这走,“烟味挺浓的。”
他脚底下还落着烟头。
幸村点头,然后就要跨过富里往自己家走时,富里突然问,“怎么不来我家住?”
幸村有些讶然,那双黑色的球鞋顿在原地,不解的望过去,“什么?”
“你不喜欢回那栋屋子,怎么不来我家住?”富里嗓音带着沙沙的嘶哑。
像是没睡醒,又像是长时间没喝水的干涩。
幸村笑,“我有家不回,去你家干什么?”
雾蓝色的碎发在灯光的临摹里带着些许暖意,他看起来有些疲惫,长时间的游行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连食物供给都显得敷衍。
他好像真的不怎么会照顾自己。
富里点了点头,“那你家现在没了。”
“什么?”
幸村恍惚间有些不清醒,他看向富里有些茫然。
“幸村婺源把你卖给我了。家也卖给我了。”富里随口胡诹道,然后站起身来,那股夹杂着荔枝水汽和烟叶的味道交织扑面而来。
有些别样的好闻。
幸村挑眉看他。
“你当我人到中年孤家寡人的。”富里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烟叶的浓混着荔枝的清甜味道,幸村摸了摸鼻子。
富里往下瞥他,“难闻?”
他蹲这儿跟个盼子归家的老父亲一样抽了半晚的烟,富里扯了扯嘴角,“难闻也憋着。”
在生气?
幸村抬眸瞥他。
“对,我就是在生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富里面无表情,一边揽着他往家里走,一边有些难言的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去法国了?”
真田那小孩儿拿着行李在他家门口站着的时候,不仅那小孩儿一脸茫然的找他,就连富里也一脸茫然。
两个人在别墅前沉默了许久。
真田低头给幸村发消息,富里拨通了他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谁给你签的家长同意那一栏?”
富里捏着他后脖颈问。
幸村被他捏的有些舒服,他缓慢放松肩膀和脊骨,“祖母啊。”
“祖母也觉得法国很好。”
富里眉头一皱,“你零花钱…”
“也是祖母给的。”幸村看他,理所当然道,“不然谁给我?你怎么想起来问我零花钱?”
两个人顺着光走了几步就到了富里家。
富里一边拿钥匙开门,手还放在他后脖颈上面,似乎是怕他跑了一般。
“上次你给我塞了两张大面额的纸钞。”
“我给婺源通电话,那家伙真是,比我还茫然的问什么零用钱的时候,我心里一咯噔,寻思你钱怎么来的。”
他说着,按开玄关处的灯。
本来黑暗的客厅一下子被灯光充盈里,富里思考了片刻。
浅白里参杂着些许金色的头发还带着外面的轻潮,富里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等到幸村换完鞋子抬头的那一刻。
耳边猝不及防的传来富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听见他说。
“以后我给你零花钱怎么样?”
他神色带着认真,那双白金的瞳仁冰冷的审视感里,又让人意外觉得莫名安心。
幸村忽然笑,“什么啊。我要你零花钱干什么…”
“那我直白点。”
富里看着他,“幸村婺源指不定哪天回不来了都,以他那作死劲儿。
我觉得我挺想养你的。”
说着,富里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一年多过去了,你也习惯那家伙不在了吧?”
富里桑一直很好。
幸村想着,他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轻笑道,“我又不是昭昭。”
哪是说养就养的。
富里在他对面坐下,轻叹道,“那就先住这儿吧。”
“我明天给你收拾收拾外面,你把养的那堆花儿先搬过来吧。”
“省的你不在我天天跨墙去给你浇水。”
富里想,他就算再怎么不会照顾人,但好歹这小孩儿长大自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吧。
幸村看他,灯光的炙热里,他似乎笑了笑。那双鸢紫色眸子望过来时带着细碎的光,幸村站起身来,他抻了抻腰。
随口道,“哪有给自己找麻烦的。”
“人到中年嘛。”富里这样说着。
好像真的只是到了这个年纪想养孩子了似的。
幸村瞥过去笑了下不说话,然后往楼上卧室走。
富里家一直有他的东西,不是布置好的,是来的次数多了,逐渐的就有了他的一处容身的地方。
以前墙角处还有昭昭的地方,后来富里就收起来了。
……
幸村穿着芥子色队服在球场出现时。
黑色卷发的少年茫然了片刻,切原随后雀跃道,“幸村部长!你不是去研学了吗?!”
国一和国二研学时间不同。
切原他们要往后一点。
因此前辈们不在的时候,就剩他和一些国一的同期在闲暇无聊时来网球部训练。
这么开心?
幸村眸光落在他身上,随口应道,“提前回来了,你球打的怎么样?”
说起网球,那双湖绿色的眸子都显得格外澄澈透亮,“我现在超厉害!”
明明只走了三天的幸村回忆了三天前打球什么样的切原,沉默了片刻,觉得不能磨灭后辈的信心,他点头道。
“走,上球场给我看看。”
看看你怎么做到三天变得超厉害的。
前辈们三天不在每日摸鱼的切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和兴奋,抄着球拍就跟着前面突然回来的幸村部长的身后走。
“幸村前辈,他们最近都在讨论你饰演的埃德加。”
切原也去看了海原祭的闭幕式话剧演出,不过他没怎么看懂,只是觉得站在舞台上的幸村部长很耀眼。
也许是灯光的加持。
可任谁都会下意识臣服于少年带着理想与坚韧的眸光里,又破碎于斑驳的雀痕间。
幸村走在前面,身侧黑色卷发的小孩儿叽叽喳喳的说,他似乎也不用去回应,一个人就能接二连三的说很多东西。
幸村侧耳听着。
听他早餐吃了什么,用的啫喱水不怎么管用,晨起活动迟到了吗,班主任又把他留堂了……
他似乎有很多的话迫不及待的分享给他。
直到他们已经走到最远的球场,幸村才顿住步子,拿手抵住他额头轻叹,“赤也,你忘记我们刚才说要干什么了吗?”
刚才?
那双湖绿色的眸子闪过茫然,“我们要…”脑海中一件件事物闪过,早餐…是饭团,啫喱水换新的了,英语小测…迅速闪过一帧一帧画面。
切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秀致眉眼绕着的无奈与柔和里,突然想到新井冰馆里眸底带着狡黠眸光仿佛恶作剧成功一般的人。
他从那以后好像很少见过他那副模样了。
切原眸子亮了亮,仿佛临时起意一般凑过来,盯着那双鸢紫色的眸子,少年的嗓音清澈而明亮。
“幸村部长!我们去吃冰吧!”
在秋袭里,去吃冰。
可能会很凉,但我想要和你一起去吃。
看着这双透亮的眸子,他眸子是澄澈的湖绿色,背后的天空带着碧洗的蓝,又高又远。
幸村顿了顿,无风的球场上,他们眼前是球网,明明说好了来打球,此时却同处这半边球场,再往后是部活室的建筑。
立海大的绿荫做的也很好,茂盛而繁密的围绕着球场的边界。
各种颜色的交杂里,幸村突然想拿画笔,用水彩,或者油墨,不去画,就那样把颜色泼在纸面上都很精彩漂亮的纷呈里。
“行吧。”
幸村答应道,“拿到一球分,我带你去吃冰。”
……
“文太?”
在不断杂耍的表演前,观众席上鲜红色碎发的少年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台上马戏团的表演,丸井握住旁边桑原的胳膊。
“杰克鲁!我突然有一个特别的想法!”
对!就是这样——
把网球打过去,然后,落在秋网上,只要划过球网……
只要划过球网——!
满头是汗的少年喘气,近乎筋疲力尽的看着那个球。
他紧绷的看着那颗网球。
4-0了已经。
切原闭了闭眸子,好强啊……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这种诡异而又该死的压迫感!
对面球场上的人抛着手里的网球,他站在球场上那种无形转化的气势,幸村眸光落在抛起的网球上面。
——砰!
“砰——!”
拿着飞镖的少年随意投掷,幕板上的最后一只气球被戳破。
白色碎发随着轻浅的风扬起弧度,仁王扬了扬唇角,那颗唇下痣也跟着动起来。
他懒洋洋的瞥向一旁的商家,“piyo,随便拿?”他指着一旁的奖品。
商家一时愕然,最后无奈点头轻笑,“对,随便拿。”
在十五镖戳破移动幕板上的十五只气球,奖品可以随便拿。
仁王没有去看那些凌乱的东西,他眸光落在商家老板院子里。
然后问,“你们这儿的十月樱能折一枝带走吗?”
民宿里的小游戏是个开场,那双祖母绿的眸子落在外面院子里开得正好的十月樱上面时随意想到,他应该比较喜欢这些吧。
那些琳琅满目的奖品啊。
商家老板有些错愕,“当然可以折,只不过…”他笑了笑,“十月樱算是我送你的,你看看这堆东西里有什么喜欢的,带走一件吧。”
“puri?”
少年祖母绿的眸子落过来,他扫过去,随手一指,“那个吧。”
商家老板看过去,是一款老式游戏磁带,胜在经典,市面上不怎么出现了已经。
仁王随意想到,不知道笨蛋赤也现在又在干什么蠢事儿。
……
坐在地上喘气的黑色卷发少年有些恍惚的抬头望着天色。
碧蓝如洗的天又被绯色蔓延。
幸村将毛巾递给他,一场带着酣畅的网球里,眉眼间难得染上些许轻快,“走吧。”
“什么?”
切原把脸埋进毛巾里闷闷问道。
“不是要去吃冰?”幸村讶然道,是不想吃了吗?
“我…”切原攥紧拳头。
我又没赢……不对,根本没拿下一分。
“走了,趁着今天就你一个人在。”幸村笑道,“改天他们都在儿,我就请不起了。”
他独一份儿的?
迅速被转移情绪的切原唰的抬起头,“只带我?”
“不然?”
幸村轻叹道,如果以后是富里桑给零花钱的话,说不定以后还真请不起网球部正选所有人吃冰啊。
瞬间从地上蹦起来的切原仰着头,眸子亮晶晶的看他。
“那我要吃限量版超大份!”
幸村惊讶看他,略微思考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也是这个后,纵容道,“可以啊。”
夜间的博客更新时。
还在各地研学旅行的网球部正选刷新博客时,同一时间,被后辈的照片吸引。
黑色卷发的少年神色真诚的捧着和他脸一样大的限量版超大份冰碗,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的上扬。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角落里撑着下巴笑盈盈望过来的人。
配文是——超好的幸村部长单独请我吃冰!
紧接着刷新。
下面评论。
幸村:(托腮)赤也,不是说好了这件事儿时候我们两个人知道。
真田:太松懈了——!!
丸井:和幸村君…吃超大份的限量版?!!(抓狂.jpg)
柳:请?
仁王:piyo。
说着,他配了张图,是那款经典游戏磁带放进了桌上小垃圾桶。
仁王:丢了。
桑原:(哇哦——·jpg)
柳生:(冒头·jpg)
……
切原心满意足的阂上手机,忽视掉房门外姐姐叽叽喳喳的聒噪声,怀揣着冰激凌的凉爽,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