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逃离这儿。”
浅白的发丝凌乱,穿着洁白衬衫的少年脸上带着雀痕,那双鸢紫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观众台,冷白的灯光打下来时。
给他增添了朦胧的模糊。】
像是突如其来的,说走就走一般。
他的研学旅行没有告诉任何人目的地。
他也没带多余的行李,没有跟随着队伍,而是打了申请,一个人坐着飞机前往了法国。
——“喂欸,一濑之,我们逃吧。”
【“都市里的王权让我厌恶,法庭上的公正恕我无法承认。”
这个带着理想色彩的人。
背着行囊,一腔孤注的想要离开这座城市。
“埃德加!你无法一个人在荒漠里生存。”
有人劝诫道。
可他不予理会。
白炽的灯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背景板上转换着光影。】
——“幸村!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发件人是真田。
候机的人打开手机屏幕,低低的渔夫帽帽檐压下来,幸村支着下巴,单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我想去法国看看。”
【“这里荒芜,找不到出路。”
他狼狈的跌倒在地面,殷红的唇瓣开始干裂,肤色因为暴晒泛起潮红,脸上的雀痕斑驳,却执着的独自游行。】
从霓虹飞往法国需要十三个小时。
在这个路程里,他没有进入睡眠,只是神色自若的看着窗外。
飞机穿行在大气层,缭绕的云在他眼前飘过,他们进入了夜空。
手机处于飞行模式,黑色的冲锋衣外套拉至最顶层。
空乘小姐过来问用餐需求。
幸村一时有些恍惚。
——“麻烦给我海鲜餐。”
一年前,灰色碎发的少年恹恹的趴在身侧人的肩膀上嘟囔着对空姐道。
幸村垂眸,他买的商务舱现在,而身侧恰好无人,“给我海鲜餐,谢谢。”
“您需要毯子吗?”
——“给我给我!”
明明寺岛一个人总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但在他身边似乎总是带着无端的笑意与雀跃。
幸村弯了弯唇角,“谢谢,暂时不需要。”
【有人的声音在独行于荒漠间的少年耳侧响起。
“为什么选择来这儿?如果是为了逃离城市,你可以选择任意的地方。”
“森林,大海,草原…而不是了无人烟的荒漠。”
他好像快要渴死了,他蜷缩着,眼神迷离着,神经既微弱又兴奋着。
那是独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凛然与孤注一般。
埃德加扬起唇角,他的唇瓣真是,没有血色却因为干裂而染上的血红,他双颊晕红,他躺在那儿。
因为缺乏食物和水源供给而提不起力气,可那种诡异的兴奋感却充斥在舞台上。
“如果我注定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我希望是在烈日的暴晒中回归尘土。”
缓缓的,幕布逐渐拉起。】
这个季节还带着凉意。
而夜晚的罗兰·加洛斯球场显得有些静谧。
幸村远远的站着,没有进去,也没有靠近,他只是在月光低垂的压下来时,静谧的注视着这座宏伟的建筑。
——“唉,法网比赛过去了。”
恍惚间,灰色碎发的少年又在他耳边低语轻叹。
一年前他们没有抵达这里,于是寺岛在公园的长椅上安慰他,没什么好去的,也看不见法网的红土地。
而现在幸村一个人远远的站着,夜晚的风带着漂洋的凉和冷。
他似乎是笑了下,然后踩着平旷的路面,脊骨挺拔的转了个方向走。
【“我是艾米丽。”
有着灿金色长卷发的女人救了他,她眉眼间有着独特的色彩,那是任谁见过都会被吸引的坚定。
埃德加也是。
少年的旅程似乎就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人陪同里。
那浮现在脸侧斑斓的雀痕都显得极为生动。
“我是埃德加。一个企图走过沙漠的旅人。”】
他没有乘坐夜晚的电车,他一个人安静的走着。
从夜晚走到近乎雾蒙蒙的天,泛着鱼肚白,身侧没有同行的人,他从市郊缓慢行走。
说不清是要去哪。
幸村只是把脸藏进了立领里,他似乎企图在寻找着什么。
来时的路,又或者别的什么。
【“艾米莉!太棒了。”
少年染上眸光的色彩与周围的荒芜都显得格格不入,他整个人的理想色彩似乎在那一瞬间达到了极致的巅峰。
“我觉得我们可以共同走过这片荒芜的土地!”】
找到了。
少年的眉眼显得柔和,幸村走过两步,在鱼肚白的天色里,像是放松一般,将整个人陷进公园的长椅里。
明明周围是一片寂然,他却仿佛是唯一的色彩,给这个时间点渲染了别样的浓艳。
——“真可怜啊,阿市。”
灰色碎发的人仿佛也蜷缩在他身边,然后低语着什么。
雾蓝色的碎发散开,露出少年的略显疲倦的眉眼。
他眸底的乌青浓墨,在白皙的皮肤上,衬的近乎病恹一般的痨气。
喉咙间传来道痒意迫使他咳嗽。
明明处在无家可归的地方,却仿佛找到了安身所一般的窝在了长椅上。
【“我必须要回去!”
艾米莉的眉眼间满是坚定,“那片儿地方需要改革。”
“可是你做不了什么。”埃德加满是不解,他张着手,身后是他们临时搭建的安身处。
“那座城市充满着金钱,市侩。
上层人纸醉金迷,下层人却为了一瓶牛奶而犹豫,殊不知在废水沟里就参杂着那些昂贵,他们买不起的牛奶。”
埃德加的眉眼写满讽刺。
“那这里呢!”
艾米莉眉眼浮现失望,“你真的能穿过沙漠吗?穿过沙漠之后呢?埃德加,你又要去哪?!”】
去哪里。
天光有些刺眼,在幸村有些缓慢的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他身边坐着一个流浪汉。
看见他醒了。
头发乱糟糟的人沉默了许久,将手中有些发硬的黄油面包撕了一角递给他,幸村有些恍惚。
——“早餐。”
灰色碎发的少年手里捧着吐司,看见他醒了便笑盈盈的递给他一片,“快吃…”寺岛似乎有些犹豫,“还是慢点吃吧。”
一年前他们坐在这儿,因为不知道去哪儿,寺岛便祝福他慢点吃。
幸村有些不适应的感受着升起的太阳带来的刺眼的光芒。
“Merci。”——谢谢。
他嗓音带着干涩,接过来这么一角发硬的面包,茫然而又恍惚,无机制的咀嚼着。
他突然在想,这就是一个人游荡的法国巴黎啊。
他和身边的流浪汉坐在这块公园的长椅上。
两个人晒着太阳,刺眼却又温暖。
【“如果我能穿过这块儿沙漠。”
少年脸上斑驳的雀痕在白炽舞台灯光的照射里显得有些光怪陆离的幻梦感。
他自嘲的笑了笑,“那说不定我会支持你的改革。”
于是艾米莉第一次发现。
那座高高筑起的巴别塔构筑里藏着少年不甘于现状的野心,艾米莉张了张嘴。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沙漠的尽头在哪里。
艾米莉看了他一眼。
他们没有告别。
就像是天神没有告诉他们会遇见那样,艾米莉按照她的路线奔往那座金钱与权利的都市。
而埃德加仿佛秉持着他踏进来第一步时的坚韧与自信。
缓慢的独行着。
他又成了一个人。】
在流浪汉懒洋洋的打盹时,恍惚醒来间,发现身边那个看起来惘然若失的少年已经离开了。
长椅的空荡处是一块法棍面包。
下面压着欧元。
幸村双手插兜,他走在巴黎无名的街头。
他和寺岛上次来这里是晚上,夜晚的巴黎很好看,也很危险。
无端的抢劫案让他们被卷入。
那时候有人牵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藏在电话亭后面。
幸村脚步顿了顿。
然后走进了电话亭。
他抬眸,将兜里的硬币投进去时,却在按键码上沉默了。
少年鸢紫色的眸底还是呈着一腔碎星一般的温柔潋滟,幸村唇角弯了弯,他像是个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
迅速按键,然后在那边传来“用户无法接通”的声音时,又迅速的挂断。
他像是恶作剧成功了。
眉眼间浮起愉悦的笑意,步子变得轻快,在陌生的街道,顺着人群,溺入这喧嚣又疏离的人潮里。
以至于他不知道。
在按下接通键的那一刻,带着茫然的少年嗓音刚刚出声,又迅速被挂断。
寺岛有些恍惚的抬头,黑色的卫衣帽压下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手里的手机。
他跑了。
在关西国际机场将要踏上飞机的前一刻,脚步像是顿住了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慌乱又无措的跑回去捡那张被丢弃的手机卡。
少年眉眼带着些许失望,灰色碎发的少年同样站在巴黎街头的另一角,有些恍惚的想。
还以为是他打来的呢……
无数平行街道的驰行里,同样的光线驱撒里。
两个人像是背离一般的朝着反方向走。
幸村步子带着愉悦的空荡里。
寺岛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里的手机。
一个仰着头向前走,一个低着头缓慢行走。
【“我曾试想过背离所有人去驱行一条无人走过的道路。”
故事的尾声里。
白衫沾满污浊,束腰松垮,那双马丁靴沾满尘与土的混杂。
“我没有越过沙漠。”
少年殷红的唇瓣蔓延开苍白,可干涸的血痕又给那张从白皙光滑至粗糙干燥的脸面染上艳色。
“我听说有人拯救了那座城市。”
斑斓的雀痕,恍惚垂落的睫羽,可沙漠再无人来,那座梦想中的高塔随着他的逐渐迷离而愈筑俞高。
“我被世人嘲笑。”
烈日的炙烤里,他像是真的要归于尘土的静默荒芜里。
——完。
巨大的红色帷幕落下之时。
观众席的掌声打破沉默,谢幕的人又从幕后钻出来。
手里拿着宣讲机的云居眨了眨眸子,他看着还保持在干涸妆造的幸村身上,胃叹自喉咙发出,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
“超厉害!”
幸村弯了弯唇角,也并不怎么在意被人拦住肩膀,他懒散接过云居手里的话筒,然后眼睛一弯,“我是埃德加的饰演者幸村精市。”
浅白的碎发与白炽的灯光渲染里。
少年鸢紫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异常悲悯,他站在光里,尽管白衫脏乱。
但依旧显得少年清隽。
“也是网球部的部长,有意向网球部的记得来领入部申请。”
本来站在旁边洋洋得意的云居一下子把脸拉下去了,拦着幸村的肩膀也晦气的松开,云居赶忙抽出他手里的话筒。
一脸正色道,“别听他胡说,网球部全年无休,我们话剧社就不一样了,像他这种天天旷部活……”
眼见着云居就要说不完了。
副社长又把话筒抢过来,无奈轻叹,“不管是什么部…”
几个人对视一眼。
在红色巨大帷幕落幕之前,眉眼同样染上笑意。
“话剧《独游独行》到此结束——
感谢诸位到来!!”
在满场的欢呼声雀跃里。
红色幕布最后的空隙里,是浅白发色下,少年被云居揽着,无意流露出的笑。
——他有着最干净明媚的笑,有着少年孤注的凛然,灯光落在他身上,浩荡铺在他眼前。
——你无法不为这样一个人而怦然心动。
海原祭后。
《海纳百川》最新推出活动——心动时刻,关于最让你心动的那一瞬间里,这是给他的批语注释。
而在新一季《海纳百川》疯狂传阅里,故事的主人公买好了机票,打了研学旅行的报告,施施然的踏上了去往法国的旅行。】
法国街头迎来了舒适的晚风。
晚风带着漂洋过海的思念与缱绻里。
缠绕过不同街头的两个人。
幸村轻叹,在月光抵达的前一刻,拦住出租车,再次踏上了机场的启程。
而带着卫衣帽的少年,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了熟悉的公园长椅,他手里还提着面包。
看见坐在那儿的流浪汉,寺岛没忍住乐呵,“唷,您老儿还在呢,那正巧,我今天有伴儿吃饭了。”
说着,要把手里面包递过去时略微错愕,“您老儿今天有饭了啊。”
而登上飞机的人眸光涣散再次落下窗外的少年,幸村轻轻打了个呵欠,缓慢闭上眼时突然在想。
他也不是不能一个人走那些路。
——于是我再一次走过了那些路。
仿佛重演一般,寺岛蜷缩在公园长椅处,也不睡觉,只是撑着脸看雾蒙蒙将要升起亮色的天空。
他不知道,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
也有人用这样的动作注视了同一时间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