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琪被黑暗纠缠着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黑暗之中挣扎着。
霍凛记得,他想要放走安琪,让安琪对他进行催眠。可是,他却没有被催眠之后的记忆。他记得,安琪对他说过,可能会做噩梦。但是,现在看来,他不是好端端的在家里吗?
等等,他环顾着熟悉的四周,却好像哪里有些违和感。那种明明应该是自己熟悉的家,却带着陌生的感觉。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彼此都改变了模样,突然见了面,因为带着陌生的成长的痕迹,辨认许久才找到了点曾经的记忆,彼此却只能尴尬相视一笑。
他疑惑着走出了房间,向餐厅走去。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大概应该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本能走着。像被什么带领着似的。
突然之间,他有点紧张起来。而当他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着的爸爸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他向厨房里走去,想着是否可以帮点什么忙。可是,他已经在厨房里了。
他惊恐地看着在厨房里帮着爸爸打下手的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站在厨房外面,为什么他会看到厨房里的自己?
还没等他回头神,突然,一个女人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凛,你醒啦。”
女人说着亲吻了他的头顶。他慌乱地抬头看去,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他。
“妈,你回来了?”他开口说道。这句话让他吓了一跳。因为,他觉得,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仿佛身体里有一个灵魂在使用他的身体说话。
“我回来啦,我都要饿死了。做什么好吃的了。”女人放下身后背的弓箭包,转身走到厨房里,用手指捏起做好的一盘菜里的肉块,一下子放进了嘴里。烫得她不断地咂着嘴,却怎么也舍不得吐掉差点烫伤她的肉。努力吸了几口气,让肉在嘴里变得凉了一点,美滋滋地咽了下去。
“哎呀,妈,你真是的,不要用手抓啊。”女人刚要抓第二块肉的时候,被在厨房里的他发现了。不满的嗔怪道。
那不是他。他看着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他很清楚,那不是他。而且,他才发觉,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他8岁时候的模样。而他现在也是8岁时候的模样。
那个女人是他的妈妈,他怎么会忘了?明明直到8岁的时候他们都一起生活着的啊。
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他的双胞胎弟弟——霍仁。
“凛,你居然睡到这个时候才醒。”霍仁不满地说道。
“仁,你哥他昨天和爸爸去外面狩猎,黎明时分才回来,就别埋怨他啦。”妈妈温柔地揉了揉霍仁的头。
“妈妈就会宠着凛,明明爸爸昨天也是那个时候回来啊,爸爸还和我一起做饭。”霍仁看起来对他的意见很大。
“哎呀,我家懂事可爱的仁,不要生气啦,我也宠着你啊,我的宝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妈妈拿出一把短小精致的银剑,放在了霍仁的手上。
霍仁立刻兴奋起来,“天呀,我的银剑做好啦。”
“是啊,我今天可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去取回来啦。”妈妈得意地笑着。
“谢谢妈妈。”霍仁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哈哈哈,仁这下不生气了吧。”妈妈紧紧地抱住霍仁,享受着霍仁的拥抱。
“你们啊,不要现在母子情深啊,饭都快凉了,快点吃饭。”爸爸温柔地笑着的说道。
霍凛吃惊地看着有着温柔的笑容的爸爸,他甚至都快认不出来了。这真的是他那个不苟言笑,总是一副严肃神情的爸爸吗?爸爸曾经也是爱笑的吗?
“凛,你的过两天会到哦。不要急哦。”妈妈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
他看着妈妈生怕他会不开心,对他悄悄的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他羞缅对妈妈笑着点点头。他没有因为只有霍仁得到礼物而生气,他从来都不会生气,霍仁比他更有天赋,他似乎天生就是为了狩猎而生,而他,其实更愿意躲在房间里看书。天马行空的去想象。好像那才是属于他的天地。
但是,他必须跟着爸爸妈妈学会狩猎。
狩猎?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个?狩猎到底是什么?
突然之间,房间里黑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大概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爸爸,妈妈把他们两个人拉到身后。
刚刚还是笑嘻嘻的霍仁,现在冷静,沉稳,根本不像一个8岁的孩子。他手里握着那把妈妈刚刚给他的银剑,坚定又沉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凛,你跟着爸爸,你昨天受伤了,不要轻举妄动。仁,你拿好剑,跟我来。”
仁对妈妈点点头,跟着妈妈转身就隐没在黑暗之中。甚至没有一点脚步声。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听了妈妈的话,他才发觉他的胸口隐隐地传来的撕裂的疼痛感。
他凭着本能,跟在爸爸身边。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向他们扑了过来。爸爸抽出匕首,迎着黑暗的影子,猛地向前刺去。分毫不差的扎进了黑色影子的心脏。那黑色的影子,发出惨烈的喊叫声,血红色的眼睛,愤恨又不甘地瞪着他们,不消一会儿,那黑色的影子从身体里熊熊燃烧起来,很快便化成一团灰烬,最后灰飞湮灭。
霍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已经僵硬在那里,一动不能动。在黑影冲过来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爸爸没有责怪他什么都没能做。反而安慰他,千万不要逞强,因为他受伤了。
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二三个黑影已经冲了过来。虽然只有爸爸一个人,但是,爸爸的身手绝对在这几个黑影之上,仅仅是用一个匕首,就将冲过来的二三个黑影都解决掉了。但是,在打斗中,爸爸的胳膊被其中一个黑影抓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不断地从伤口处向外涌着。
那伤口太深,好似被挖掉了长长的一块肉。爸爸把匕首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因为不是惯用手,动作比起刚刚稍微迟钝了点,再加上,现在右手不是很灵活。当这三四个黑影袭来的时候,爸爸一边想要保护霍凛,一边招架这几个黑影,就显得吃力了。
霍凛想要协助爸爸,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凝固在原地似的,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着一个暗影瞪着血红的眼睛,张开有着猛兽一样的獠牙的嘴,向爸爸的脖子咬去。他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喊道:“妈妈,仁,快来救我们!!”
他的声音还未落,一直闪着银光的箭射进了黑影的脑子里。一瞬间,黑影便燃烧起来,最后灰飞湮灭。
妈妈背着弓箭赶了过来,身后是警惕地环视周围的霍仁。
“青,你没事吧。”妈妈紧张的看着爸爸。
“我没事,只是刚刚被抓伤了。”爸爸看了看右臂上不断流血的伤口。
“别动,我现在就帮你包扎。”妈妈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紧紧的勒住伤口。
“不用管我,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还有。”爸爸制止住了妈妈。
“该死,不知道怎么被那些东西找到这里来。”妈妈警惕地查看着所有有可能会有黑影冲出来的角落。
“你快带孩子们走。”爸爸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你应该比我感觉得更清晰吧,这些东西埋伏在外面的还有几十个,他们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目的就是要拖死我们。他们的目的恐怕是你,我来拖着他们,你快带着孩子们逃。”
“不,我是不可能逃跑的,孩子们也都能战斗。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妈妈坚决地说道。
霍仁也坚定地点点头。尽管他小小的身体不过才有成年人一半的身高,但是,他动作灵活、利落,加上刚刚妈妈给他的利剑,他手起剑落,斩杀了六七个黑影了。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如果你被抓住,他们是不会放过孩子们的。我们必须有人带着孩子们活下去才行。”爸爸坚持道。
“我们可以打败他们的,你忘了,我是……”妈妈想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她已经感知到外面的那些东西,越聚越多,超过一百了?不,还在增加。她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因为和这些东西战斗有过什么恐惧,今天她却觉得心慌。
“你看,你也觉得心里没有底气。好在,他们没办法像你一样具备感知的能力,我去引开他们,你穿上我的衣服,带着孩子们快走。”爸爸笑了。他想用笑容,让妈妈别那么紧张。
妈妈用力擦了下眼睛,坚定地点点头。
爸爸和妈妈交换了衣服。虽然爸爸穿着妈妈的衣服似乎略显滑稽,但是现在没有人笑得出来。
“嘻嘻,真是个不错的计划呀。”还没等妈妈带着他们离开,突然,房间里传来笑声。
妈妈警觉地四下查看着,什么都没有。怎么回事?明明那些东西都在外面,为什么会有声音里从房间里传出来。好像有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话,但是,他们却看不到对方。
“嘻嘻,可惜呀,你们就和这计划一起坠入地狱吧。”
随着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四周的黑暗好像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地向他们涌来。这黑暗不是刚刚对付的那些黑影,只是黑夜带来的黑暗。
一时间这些黑暗好像化作无数只黑色的手,向他们不断地爬过来。这些黑色的手,无论霍仁砍了多少次,都砍不了。因为,这些黑色的手没有实体。他们就是黑夜里的暗影。
黑手紧紧箍住了他们的脖子。就在霍凛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好像看到那些暗影犹如花瓣一般,一层又一层的剥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站在黑暗之中,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嘻嘻,到手了。”这嬉笑着的人影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冲出四五个黑影。露出冰冷的獠牙,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向他们扑过来。
他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了身体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黑影撕咬着。耳边传来血液被吸食的声音。
霍仁,爸爸,妈妈,他们一开始还发出惨烈的喊声,很快就都没有了声音。霍仁像垃圾一样,被黑影丢在地上。爸爸被撕裂得一块又一块,那些碎块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将房间里充满。
而妈妈则是被十几个黑影围着,他们在她的身体上随意地咬着,犹如吃着猎物的鬣狗一般,吸食着妈妈的血,妈妈的眼睛看向着他,痛苦地狰狞着,慢慢地,便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了。
鲜血好像到处都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完整的。无论是爸爸的身体,霍仁的身体,还是妈妈的身体,世界都是破碎的。鲜血从他的面前不断地流出来。浸过他的眼睛,他的眼前的世界,被鲜血撕裂得一片一片,他喊不出来,哭不出来,怔怔地看着,好像一个空壳一样。那血红色的眼睛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尖锐的獠牙闪着冰冷的寒光。
爸爸,霍仁,妈妈的头在他们的手上好似玩具一般。戏虐地把玩着。
突然,爸爸,妈妈,霍仁的眼睛紧紧的瞪着他,渐渐地那空洞的眼睛变得血红,他们面无表情的张开了嘴,露出尖锐的獠牙,向他扑了过来。咬在他的身体上。
他疯狂的喊叫了出来。拼命的挣扎着。直到自己掉在地上,因为疼痛睁开了眼睛。
他怔怔的坐在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迟缓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什么伤口都没有。
他又迟缓地抬起头环视着房间。这是他的房间。是他一直住着的房间,和他刚刚所在的地方不一样。
他挣扎着站起来。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许久都没有办法打开房门。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他害怕打开这个房门,害怕打开之后看到刚刚所看到的所有的景象。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呆愣的看着没有表情,推门进来的霍青。
“你醒了。”爸爸和刚刚他所看到的根本判若两人。他从有印象起就不记得看到爸爸笑过,但是刚刚,他在那里看到爸爸笑了。爸爸温柔地笑了。
“催眠是你的主意吗?”看来知子莫若父。似乎霍青已经料到了。
“是。”霍凛从来没有对爸爸说谎过。
霍青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安坐好在床上。
“你做噩梦了?刚刚你叫得很厉害。”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爸爸,他觉得,这是爸爸第一次关心他。爸爸平时不仅沉默寡言,甚至他觉得,爸爸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没有他。
“我刚刚是在做梦吗?”突然他松了口气。如果那些恐怖的事情,是记忆,他觉得,他会再次崩溃。
“你梦到了什么?”霍青严肃地看着他问道。
“我梦到了好像回到了8岁的时候,梦里有妈妈,还有霍仁。”他并不是很想回想。如果不是做了这个梦,可能他甚至都想不起来妈妈的样子了,还有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说不定,弟弟是虚构了,但是,妈妈是存在的,可是,妈妈她现在为什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妈妈到底怎么了。关于妈妈的记忆,他一点都没有。
“你想起来了?”
霍凛惊恐地看着爸爸。
“想起来什么?”为什么爸爸要用想起来?
“你的记忆。关于小麦还有仁的。”
“不,不不不不不,我只是,我只是做噩梦了,那个梦,不,不不不,我可不记得,梦里,妈妈,霍仁,还有爸爸你,你们都死了,你们,你们变成了怪物,你们来攻击我。不,不不不不,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我们两个还活着。”霍凛想要笑,他觉得爸爸的话太可笑了。可是,他的身体在发抖,他根本笑不出来。
“你的记忆和恐惧混在了一起。小麦和仁死了,我们两个逃了出来。”霍青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的。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他们死得很惨啊,爸爸,不,不可能!”霍凛崩溃得大哭起来。在梦里,那凄惨恐怖的景象,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他恐惧到发抖,他想到那些血腥的场面,就想呕吐。怎么会,妈妈,霍仁,怎么会……
“霍凛,你冷静一些。这是我们该接受的现实,还有,我们的任务要开始了。”
爸爸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不,或者他现在还在催眠的副作用里,他一定还在做噩梦。他这样想着,眼前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当中,爸爸的声音渐渐地遥远得什么都没有了。
世界被黑暗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