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出城的桥上被拦截下来的时候,肖秘书就知道这次计划彻底失败了,并且他的死期将至。
洛离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而他的面前,则是十几把激光枪的枪口。
他脑海中生出一股名为反抗的意志,可是在护卫队淬冰的眼神中,他还是回归了懦弱的本性。
护卫队的人将他们控制起来,镣铐锁在手腕和脚腕,他们被押送着关进了追捕用的车辆。
这一小段路程,肖秘书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的眼中透着萎靡不振的灰暗。
直到发觉他和洛离要被分开押送,才突然从沉寂中爆发,挣扎起来。
他拼命想挣脱桎梏,往洛离的方向挣扎,他呼唤这洛离的名字,期望着洛离能够转头看他一眼,对他说一句情话。
哪怕是被护卫队镇压,按倒在地上,他也拼命地挣扎,想向洛离的方向移动。
但是洛离没有回头。
他早已挣开护卫队的钳制,无言低着头向囚车走,但对于肖秘书,在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后,这个平凡的男人,在他眼里早已变得一无是处,而他一刻也不想搭理。
肖秘书仍旧不知疲倦地呼唤着洛离,他的头颈被护卫队按住,压在粗糙的桥面上,在他的拼命挣扎下,砂砾与桥面早已磨破他的脸颊。
然而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顾着对洛离呼喊、说话。
他述说着他的爱意,从他们初见开始说起。
他述说他的愧疚,对陆景和的愧疚,但也表示了不曾后悔所做的一切。
他说他愿意为洛离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只求能换得洛离的爱情。
最后,他对洛离说:“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
他没能让洛离得到自由。这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他仍旧呼喊着心上人的名字,希望在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的时刻,得到一些什么。
一句情话,一个亲吻,一个拥抱……
用以纪念他唯一一段爱情。这样他便能死而无憾。
可是洛离没有回头,他没有任何的回应。
后来还是护卫队不想耽误时间,押着洛离转向肖秘书,让他们有什么话全部说完。
洛离不情不愿地转身看向肖秘书,肖秘书眼中则瞬间绽放出名为柔情的光芒。
他期望得到洛离的回应。
然而洛离却一脸冷漠,他咬牙切齿地骂着肖秘书:“你确实没用!”
“如果不是你没用,我早就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肖秘书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
洛离像是看穿他所有的想法,嘲笑道:“你期望我对你说些什么?说我不怪你,说我感谢你么?”
“呵!”他冷笑一声:“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也配得到我的青睐,得到我的爱吗?”
洛离说完这些话,毫不留恋地扭头往即将押送他的囚车走去,而眼中所有光芒散尽的肖秘书,又恢复成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护卫队的人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押上属于他的那辆囚车。
*
洛离和肖秘书被押送回‘暗河’后,立刻被关进了修建在‘暗河’内部的监狱。
向垠带着人亲自审讯了他们,并很快就将审讯结果送至齐斐南的案头。
齐斐南看过审讯结果后,先是下令将肖秘书秘密处决,然后思考起洛离应该怎样处置。
洛离指使人对陆景和下手,已经触犯到他和整个‘暗河’的红线。这样的暗杀行动倘若发生在星际航海时代之前,足以掀起一场波及广泛的战争。
而放在如今,陆景和仍旧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倘若不是考虑到洛离的死会牵动前线的顾长珩和俞宸戈,齐斐南绝对不会容忍洛离活着!
但若是陆景和真的因此而死……
那么无论会导致什么结果,他都会先杀了洛离祭灵。
现今虽然还不好直接杀了他,但让他受些折磨,想必监狱里那些狱卒还是能做到的。
自此,在齐斐南的默许、向垠的亲自督导下,被囚禁在‘暗河’监狱中的洛离开始真正体会到何谓阶下囚的生活。
从清晨到晚上,他每天都会受到各种刑罚,虽然不至于让他即刻死去,但是对于前半生没有受过多少苦,且身体娇弱的他而言却十分煎熬。
除此之外,不断的审讯和恐吓,以及监狱里其他囚犯不怀好意的凝视与欺辱,足以令他精神衰弱,迅速消瘦萎靡下去。
等到俞宸戈从前线回到埃斯特尔,洛离已经被关押了一月有余。
*
俞宸戈回到‘暗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洛离。
这虽然不符合齐斐南与他约法三章中的条款,但一般而言也不会遭到阻拦。
可当他兴冲冲地赶往软禁洛离的房间时,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转头就询问起警卫洛离的下落。但是这位新来的警卫是从别处调岗过来的,对此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俞宸戈看出他眼中的茫然,心中十分恼火。但他至少还没被情绪冲昏头脑,知道这时候对着警卫发脾气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洛离。
在没搞清楚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暗河’内部发生了什么,洛离又做了些什么前,俞宸戈不好直接冲到齐斐南面前兴师问罪,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先到向垠的办公室询问洛离的下落。
俞宸戈这么不情不愿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向垠一向跟他不对付。
他看不上向垠终日混不吝的模样,仿佛这世上除了齐斐南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那张不着调到能跑火车的嘴;向垠则厌恶他明明是战俘却受齐斐南重用的事实,心中对他从来都是无限提防。
每每两人见面,总免不了互相阴阳怪气一番。
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
彼时向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处理一些文书事务,见有人前来拜访,还想着忙里偷闲,跟对方唠会嗑。
但是一看到出现在视线中的人是俞宸戈,向垠的脸色立马就变得十分难看,直接低头继续处理公务,一点招待的意思都没有。
换做平日被这么无视,俞宸戈难免要刺他一句。
但今天他上门不是来跟向垠怄气的,反倒有点求人办事的意味,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种时候该放低姿态他还是会放低的。
“向垠,我有点事要问你,你现在有空吗?”俞宸戈走到向垠的办公桌前,双指轻扣了两下桌面,说话的语气是向垠认识他以来从未听到过的和气。
“没空。”向垠回答得言简意赅,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俞宸戈自然感觉到他毫不掩饰的厌恶,却假装没看到。他环顾四周,然后拖了张椅子摆到桌边,大喇喇地坐在向垠对面,盯着他工作。
在向垠看着文书皱眉时,俞宸戈就时不时发出一些气声,或是唏嘘或是恶趣味的哼唧声,反正在向垠听来十分烦躁。
最后向垠实在忍无可忍,把手中的笔一摔,怒目瞪着俞宸戈:“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俞宸戈笑着看他一副吃瘪的模样,十分无辜道:“我说过,我只是来找你问点事。怎么,你现在终于有空了吗?”
向垠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俞宸戈听他这么说,立马正色起来,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洛离在哪?我需要知道他的下落。”
向垠本来打算看他葫芦里面什么药,但听他居然敢提洛离,一下子就爆炸了。
他腾的从位置上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俯视着二郎腿坐在自己对面的俞宸戈,恶狠狠道:“你最好少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否则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听他这样说,俞宸戈心中暗道不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向垠虽然讨厌他和洛离,但是平时在市政厅这边也不会总碰见,只不过是相看两厌罢了,还远至于让向垠摆出如今这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如今向垠提起洛离,犹如提起一个杀父仇人一般,想必在他离开‘暗河’的这段时间中,洛离必定做了什么足以令整个‘暗河’高层震动的事情。
俞宸戈感觉向垠必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以向垠那个狗脾气,看来是问不出些什么了。于是他当机立断,打算直接去问齐斐南。
*
俞宸戈踹门进来时,齐斐南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
特殊材质的办公室门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齐斐南抬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的,除了一脸冷色想要进来的俞宸戈之外,还有两个试图拦住他的警卫。
齐斐南知道俞宸戈的实力,自然也不指望手底下的普通人能拦住他,于是挥手让警卫回自己的岗位上去,放俞宸戈进了办公室。
“进来记得把门带上。”齐斐南吩咐着俞宸戈,然后低头继续看文件。
俞宸戈听到他这话,踏步流星向前的进度突然一滞,但最后也十分配合地伸手将撞到墙上的门轻轻关上。
“你有什么事吗?”齐斐南的余光中,俞宸戈站到办公桌前,黑色的军靴锃亮整洁。他知晓他为何而来,却还是明知故问。
“他在哪?”俞宸戈根本不想跟他绕圈子,开口直截了当地问。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地牢里。”齐斐南单手支颐,另一只手转着笔,眼皮抬起瞥了他一眼,假笑道:“让我猜猜,接下来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想问我怎样才能放了他?”
“放了他。”俞宸戈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般道:“无论你开什么条件,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做到,只要你放了他。”
“如果我说我不放呢?”齐斐南转笔的动作停止了,他对着俞宸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你早已不是联盟的少将了。”
一时间,这场谈判中,俞宸戈落入了下风。但是齐斐南并没错过他袖口那紧握的手。
他知道,俞宸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人早已把洛离看得比世上任何的一切都重要。
齐斐南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俞宸戈现在绝对在思索给出什么样的筹码才能够打动他,让他放过洛离。
“我手底下的军队、武器装备,全部都可以留在暗河。以及我所知道的一切军事机密和情报,我都可以跟你说,只要你让我带他离开。”
果不其然,他给出了手中几乎所有的筹码。
但却不足以打动齐斐南。
“我不会放他离开,他要么在未来某一天死在‘暗河’的地牢里,要么现在就死。”
“齐斐南!”俞宸戈紧攥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他怒目直视着齐斐南:“你不要欺人太甚!”
但齐斐南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把手中的笔一丢,双手抱胸,身体后倾靠上椅背,抬眸冷冷看着俞宸戈:“欺人太甚?他敢使计暗杀陆景和,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他!”
提及洛离时,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
两人隔着张桌子对峙着,谁都不肯退让。
*
俞宸戈听到齐斐南说洛离设计暗杀陆景和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齐斐南眼中的杀意并不作假,他也没必要拿这种事情诓他。
但是在俞宸戈眼中,洛离是最不可能去做这种事的人。就算他真想做,但一个被软禁的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俞宸戈不敢细想。
他当然明白,光是设计杀害陆景和这件事,就足以让齐斐南把洛离千刀万剐了。
如今齐斐南之所以还留着洛离一条命,无非是考虑到他和顾长珩这两个混乱因子,且大抵是想为‘暗河’置换到更多的利益。
他若是想将洛离全须全尾地带出去,免不得是要被齐斐南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扒下几层皮来。
但他不可能不救洛离!
于是,在这场对峙中,俞宸戈最终败下阵来。
“放了他,” 俞宸戈对齐斐南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我会带他离开。我不会让他回联盟,也不会让他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的人生中,已经为洛离做出了无数次退让和妥协,其实多这一次两次也不算什么。
但是倘若告诉年少时那个尚且热血莽撞的自己,有一天他会为一个人抛弃所有骄傲,怕是会对此嗤之以鼻吧!
就像在认识齐斐南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对这个人极尽恳求:“无论你想要什么,哪怕你要我现在就去杀了顾长珩,我也会去做。”
“只要你愿意高抬贵手放过他。”
在追逐洛离的过程中,他早已变得不像自己,他一直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内心却是第一次感受到痛苦。
反观齐斐南,对他的低头倒是十分受用,但是受用归受用,他却不会因此轻易放走洛离:“他总得付出点代价,否则我怎么向陆景和以及他的家人、还有整个‘暗河’交代?”
听到这话,俞宸戈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追问:“你还想要什么?”
齐斐南托着下巴,做思索状,似乎那个要求不是他提出来的。
片刻后,他嘴角扯出一个在俞宸戈看来十分厚颜无耻的恶劣笑容:“摘除他的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