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第六主岛的森林阴暗，坊市则亮如白昼，疲乏的修士挤在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拿新得来、还没捂热的灵石换物品。摆摊的也是修士，大部分和凡间小贩一样大声吆喝，卖珍惜法宝的则老僧入定般坐在摊位上，摆出出尘高人的模样，也许这样能多挣些灵石。

向繁白给自己施了个除尘咒，再度步入守心阁，这会儿的守心阁相当忙碌，伙计们跑上跑下，柜台等着几位换灵石的修士，她排到后头等。

“这些都做成符纸。”

“好的，”接待她的还是白天的那名伙计，伙计夸赞道，“道友动作真快，这么多朋鼠，一般要三两天才能捕到。”

能明显听出来是往夸张了说，但好话谁不爱听，难怪人家生意红火。

“可以做成160张符纸，这边有两只成年朋鼠皮毛烧焦了做不了，一共收您6块下品灵石，朋鼠的爪子可炼器，如果您卖给我们，这边抵销后返还您20块下品灵石。至于里头的这些未成形的妖丹，我们会按照逍遥宗的规矩放回林内较安全的地方。”

妖丹未碎，哪怕是炼气小妖，都能够通过吸收天地灵气而复生。

逍遥宗位于海上，陆地妖兽稀少，海运不便，为了持续发展，逍遥宗严令禁止弟子弄碎妖兽妖丹，还和几大岛屿的坊市卖家签订协议，约定其不能将妖丹作为法器和炼丹原料，还要负责妖丹的回收返还。

如遵守，卖家每年将获得相应的补偿；如发现违规现象，卖家将被逐出逍遥宗，终身禁止其在逍遥宗内交易。门内弟子被发现买卖妖丹或故意损毁妖丹的，将处以天价罚金。

这个收购价中规中矩，但找出价更高、愿意收购的要耗费不少心力，向繁白点头同意。

“处理需要两刻钟，道友可上二楼稍等片刻。”

二楼是售卖低阶丹药、法器、符箓的地方，店里的伙计走向繁白一侧，避开卖符箓的区域，介绍各类商品的功用。

顾及之后要出任务，向繁白买了瓶可用于治疗轻伤的止血丹。

说起丹药，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守心阁的炼丹炉，臭烘烘的，不知道泡了那么多天味道散了没。炼丹的草药可比符箓的原材料贵多了，她目前没有炼丹的打算，不知道守心阁这边能不能回收。

“你们这回收炼丹炉吗？”

“守心阁只出售自家炼器师所制作的炼丹炉，丹炉上都有守心阁的印记，道友你若是想卖嘚另寻店铺。”

“就是你们守心阁的。”向繁白心念一动，取出炼丹炉。

守心阁伙计捧在手里细细查看：“这炼丹炉品阶不低，就是有些年头了，回收需得找人鉴别年份，恰好我们阁的炼器师在，道友若是有这个想法，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好。”

三层是售卖贵重物品的地方，伙计带着向繁白直接去到四楼，轻敲门。

“常大师，有位小道友要回收丹炉，需得您出面鉴别年份。”

门被一位浑身黑衣、脸用兜帽遮盖住的人打开，那兜帽客见到来人顿了顿，合上门坐回常大师身侧。

常大师接过丹炉：“东海沿岸那的手法，玄阶中品。”

常大师架上琉璃镜，仔细观察丹炉底部和外围，又打开里头瞧，还抹了点灰在嘴里咂摸。

“两百年前做的，不常用，但是装过脏东西，价格恐怕要大打折扣，600下品灵石。”

价格仅原先的三成，还没玄阶下品的丹炉贵。

“不行，这丹炉的来处可不一般，光是这条消息就很值钱。”

常大师皱眉，眼前的这个小孩年纪轻轻拿这么贵的丹炉，背后要么是大世家，要么是宗门长老，两边都开罪不起。还未思考出结果，兜帽客示意伙计出去，待其关紧门，出声道：“你说，要是真的重要，守心阁会付你一笔不菲的灵石。”

兜帽客声音闷沉，有权力拿主意，地位在常大师之上，但不在守心阁露脸，向繁白猜测他是与守心阁有深度利益牵扯、但明面上没在守心阁任职的人。

“这丹炉是我在中洲得到的。”

这句话如同一声响雷，劈得人头晕眼花。

修真界明令禁止其他各洲干涉中洲事物，修者进入中洲，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审批，还要用法器探查修者的意图，更别提把店分开在中洲，只能是有人携带守心阁的炼丹炉去到中洲。

但这炼丹炉价格昂贵，里头还装过脏东西。

这样的炼丹炉能被向繁白这种稚子幼童捡到，只存在两种可能。

要么原本携带炼丹炉的人身陨；要么原主人是邪修，在中洲那炼制邪物后将炉子丢弃在那，防人发现。前者说明中洲出现了能伤及修士性命的异变；后者说明修界有人心怀不轨，瞒天过海允许邪修进入中洲，为祸一方。

向繁白听说中洲禁入令后便联想到这事，但她没有立即上报宗门。从游记的内容来看，那人很可能是邪修，虽然游记没有明确写，但他的早期记录与东海这块儿极为相似。

东海最有话事权的便是逍遥宗，掌握法器的也是它，要说那心怀不轨的邪修和逍遥宗人没有勾结，鬼都不信。

所以向繁白需要另一个庞然大物来接这烂摊子，思来想去，在各洲都开设了数家店铺的守心阁最为合适。

“有这篇游记、拿人炼出来的延寿丹和……”向繁白停顿了一下，将玉瓶打开，里头是她当初借口净化才没让王家人拿走的王昆魂魄，“一个中洲人的魂魄。”

那兜帽客把脸遮住了暂且不提，常大师面色先是铁青，而后陷入沉思。

常大师见兜帽客没有表态，便提出自己的观点：“依我看，这确实是很重要的消息。”

兜帽客“嗯”了声，5块中品灵石和一张素白面具出现在桌上。

信息的价值取决于使用者，如果是守心阁上报这条重要的信息，逍遥宗回馈的将不只是这点灵石，还会加上更多的商贸机会。向繁白也深知守心阁要是处理得当，其获得的价值将远超支付给她的价值，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暂时没有能力和逍遥宗谈出如此高价，还是交给专业的来吧。

“还请各位瞒住我的身份。”

兜帽客同意：“道友放心，消息会延后几日传出，这面具是我所烧制的一副玄阶上品法器，可遮掩身份，非元婴以上看不出，用来换你的炼丹炉。以后若有其他要紧的消息，可优先考虑我们守心阁。”

向繁白拿起桌上的两样东西，扫了眼留在那的王昆的魂魄，夜晚没有阳光，他的魂魄并未消散半分，就是被向繁白关久了，瞧着有些呆傻。

她留下那几样东西，让守心阁作为佐证的材料，下楼领取皮毛后就离开了守心阁。

走在坊市里，突然多了笔巨款的向繁白大大方方地瞅着两边的摊子。有摊子在卖妖兽肉，用的炎兔肉，串在签子上，撒上辣椒面，香味轻而易举地飘出来。

她买了两串捏在手上，无所事事地乱逛。

“书接上回，只见那剑仙长刀一挥，竟生生把魔潮截断！”

“好！”众人喝彩，向繁白凑过去看，发现是个修士在说书。

“然，英雄陌路，一人难敌千军，这绝世剑仙被十头炼虚大魔围困。情急之际，他毅然自爆，浩然的剑气荡平了北漠，魔被逼退至西荒，这才有了今日三大洲四宗鼎立的盛世。”

“但人们未曾找到剑仙的尸骨，有人说他被躲过一劫的魔吃了；有人说他还活着，只是修为尽失，不肯出来见人；更有甚者，声称他的躯体被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捡到了，神医硬生生把他的魂魄从地府里抢回一半，往后算不上生，更说不上死。”

故事终了，说书人将折扇一合，“啪”的一声响，惊醒醉书客。

“这便是北霆剑仙的故事了，诸位客官满意便捧个场！”

十几块下品灵石被丢出，说书人笑眯眯地冲围观的修士作揖，聊表感谢，接着折扇张开，继续下一个故事。

向繁白等在那，又听了半个故事，周围的摊子收了大半，在这听故事的人也少了，说书人醒木一拍，“敬请下回分解”，旁的人带着些回味离去。

说书人把醒木折扇丢到储物袋里，东张西望看哪还有吃的，一扭头看见向繁白。

“小道友等在这可是想把故事听完？那可不行，得等明天再来。”

“我想问问你上个故事里的那个神医叫什么。”

“神医啊……”他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你说治北霆剑仙的那个，嗨，这事我听家中长辈喝醉酒后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小道友你听个乐就好，这种放传记啊、志怪小说里，一抓一大把，什么重生归来、半日成仙，哪天我殉道了也要叫旁人把自己写的神神叨叨的。”

传记、志怪小说倒也是个思路，就是太多了，看不过来。

“这样啊，有没有什么掌握生死、对魂魄有研究的大能，或者能看出他人死后模样的传闻？”

“现在的小孩子喜欢听这种啊。”说书人喃喃道，“无相佛寺的秃驴们对生死轮回都有所研究，后面那种我在黄歧散人的著书中看到过，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找找。”

“那你知道哪片海域特别凶险？”

说书人“呀”的声，把折扇一开：“那块海域不凶险，你看看咱们岛周围一圈，哪哪都是妖兽。”

“周围岛屿混沌一片的那种。”

“混沌一片啊……”他仰头沉思，而后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晓。

好吧，向繁白暗自叹气，这类消息，她以后再问问各洲时常出海的修士，自己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