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
“不熟。”
“怎么又不认娘亲了？”沈不凝有几分哀怨。
沈雪昭叹气，认命道：“我妈。”
宁岚霎时收回枪，装出一副乖顺模样，“阿姨好，我是沈雪昭的朋友，宁岚。”
沈不凝笑得发颤，夸赞打趣道：“真是个乖孩子，你看看人家。”
沈雪昭偏过头不说话。
“阿姨好，我是林寻见。”
“阿姨好，我叫绪风。”
“阿姨好，我是许文博。”
“阿姨好……阿姨好……”
总部成员已经自发站成一排介绍完毕，海安分部的成员不明就里，怎么突然冒出个鬼妈妈？
唐沐清率先说道：“阿姨好，我叫唐沐清。”
又是一连串的阿姨好，伴随着沈不凝的嬉笑声。
“都是一群有礼貌的好孩子，”沈不凝感叹道，又嗔怪看着沈雪昭，“你多学学。”
“……”沈雪昭紧紧抿着唇，半天吐出来一个，“嗯。”
第一次见沈雪昭沉默的场面，宁岚心道：或许这就是血脉压制。
阿莱斯特趴在沈雪昭身上，鱼尾绕着腰腹，生着长甲的指头卷着的一缕银发，下一秒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起来。
宁岚拧眉，顿觉得这种场面让家长看见似乎不好，上前两步，正想伸手去提醒沈雪昭。
阿莱斯特像早有预料一样，宽大鱼尾准确无误遮住沈雪昭的手臂，让宁岚戳到了他的鱼尾上，低声训斥，“不准碰！”
宁岚将错就错，小声道：“愣着干嘛？叫奶奶。”
阿莱斯特嘴巴缓缓张开，断了的银发几根落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a？”
沈雪昭冷硬着脸，突兀重重咳嗽几声，苍白的面颊微微发红，他大喊一声，“闭嘴！”
“叫什么奶奶？！叫什么阿姨？！”他疯狂摇头，“不熟不熟不熟！我们不熟！”
说罢，他抱着阿莱斯特大步流星走出去，沈不凝飘在他身后咯咯笑。
唐沐清看着沈雪昭的背影愣神，直到沈雪昭冲出去，才呆愣开口，“宁队，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半分钟后，宁岚收到了沈雪昭的简讯。
【探查戏院，沈不凝说水下有另一个戏院，别贸然进入。沈不凝目前不知意图，面对她时以简讯交流，以防暴露信息。】
海安分部成员联系分部，将秦未尸体第一时间送去尸检，宁岚等人在戏院绕了一圈，沈雪昭已经走过，再找不出其它线索，于是他们专注起了沈雪昭发来的简讯。
“水下还有个戏院？”
林寻见坐在戏院后门槛上，门槛已经被海水腐蚀半截，坐下去有些硌人，还会往下坠。
“没有有关情报，而且这块是旅游区，动工肯定会有线索，更何况是水下……戏院的规模不会太小，至少也和这个相当，但没有潜水的游客报道。”
宁岚“啧”一声，脱下身上的防晒衫，“那么麻烦干嘛？我下去看看。”
宁非诚一把抓住她，“情况不明，不要冲动，你伤还没好全。”
宁岚挣了挣，没有脱身，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
小伤好的差不多，主要是肩膀，当时被撕下一个口子，骨头都漏出来，自然没那么快好全。
“我就看看有没有。”宁岚好声好气，再次重复，“我不冲动，我真的就看看有没有。”
宁非诚换换放松抓着宁岚的手，斩钉截铁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说完，他也脱下外套，露出里面一身短袖。
游泳、潜泳都是处理局需要学习的技能，只是大多数水下任务不会交给普通人，会专门交给沈雪昭这类有特殊情况，不需要呼吸，或者可以在水下呼吸的成员。
唐沐清站起身，附和说：“那我也下去。”
宁岚没好气反驳：“下饺子呢？一个接一个？”
唐沐清：“……”
戏院后面就靠着海，是一处小断崖，只有近两米，并不算高，涨潮时的海浪会拍上来，旺期则会淹没到一楼位置。
宁岚的外套扔在地上，活动一下身子，扎进水里。
十月份的天气是燥热的，可下了水后还是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似是透过毛孔深入四肢百骸。
宁非诚紧接着下水，眼睛被海水腐蚀有些发疼，两人对视一眼，往水下游去。
这处并没有什么深度，十几米就到头了，没有专业设备很难潜那么深，两人下潜了大概六七米就停下，如果有戏院这类建筑在水下，自然能够看见些轮廓，但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氧气被消耗殆尽，肺部紧得发涨，两人往上游去，十几秒后便回到水面，只是距离他们跳下的位置偏了七八米。
宁岚伸手擦去脸上水迹，冲上面喊道：“走吧，没东西。”
两人从断崖旁饶上去，不一会儿便和走出戏院的唐沐清等人汇合。
林寻见把衣服递给他们，问道：“没有？”
“嗯，这块没有。”宁岚点头，扫视一圈，沙滩上几十名游客正在浅滩边玩耍，“这块没有，唐沐清去调设备，暂时封锁这块沙滩，说整改，晚上再看看。”
这块沙滩很小，也不是发展区，会过来玩的基本都是本地人，游客去的都是古城外面更大的沙滩，有专门的防鲨网圈着更安全。
“如果您是我妈，那我爸是谁？”
回了民宿，沈雪昭才有空追根溯源，“我是这个年代出生的吗？就是那种前世今生。”
沈不凝笑看着他，“你觉得你父亲是谁？当然不是什么前世今生，哪有那么机缘巧合之事。”
信息量很大，沈雪昭挑着更容易懂的话题来问：“我爸是鲛人？”
“是的。”
杀父仇人成了亲生父亲，沈雪昭脑袋宕机，颤抖着手点了一根烟，重重吸了一口才缓过来些，他逼迫自己把这些抛到一旁，当务之急是现下的三更戏事件。
“您不是说是好友吗？”沈雪昭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道：“唇友谊？”
“他给您建了个戏院，说是怀念亡妻。”
沈不凝惊讶道：“怎么可能？我们是至交好友，你很难想象……两个怪胎、异类那种情感或许包括爱情，但不仅仅只有爱情。”
“如果用爱情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情感，反倒是埋没。”
“他建戏院的初衷确实是为我，但不止于此。”
“那还为什么？”沈雪昭追问。
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沈不凝有很多的耐心，慈爱的目光久久流连，“为了他自己。”
“他渴望同伴。”沈不凝靠在沈雪昭身旁，抚摸着他柔顺的银发，“你和他很像。”
沈雪昭垂下头，藏住脸上嫌弃的神色，“他渴望同伴，所以他一直杀人，喂他们吃下鲛人肉，希望能够创造同伴？”
关于鲛人的行为揣测有很多点，这是其中一点，但都未得到证实。
“是呀。”沈不凝轻笑，“他可真是作恶多端。”
手机传来一声响，是宁岚发来的简讯。
【水下没有戏院。】
沈雪昭又开始问，他的问题很多，沈不凝都一一解释，但只解释了一半，另外一半含混过去，沈雪昭也不好追问，毕竟眼下不能撕破脸。
“他们当然看不到，因为那是鲛人所造，只有异类才能够进入其中。”
“他一生都在寻求同类，自然只有同类能够窥探其中，进入其中。”
“您和他是怎么相知的呢？”沈雪昭撑着下巴，食指弹下烟灰。
簌簌烟灰抖落，似是被马车卷起又落下的尘土。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沈不凝掀开帷幔，双手拽着繁杂宫裙，大步往宫内跑去，婢女紧跟在后面，无助的喊：“公主！不能这样！您脚步要轻而缓！”
沈不凝才不管这些，一股脑往前冲，把身后的叫喊甩在身后。
她冲过宫道，步入大门，一眼就看见被侍卫重重包裹的地方。
沈不凝大喊一声，“让开！让本公主看看！”
侍卫并未让开，反倒拦得更严实，“公主殿下，鲛人凶残，小心伤着您，待驯好后，您自是有时机靠近。”
沈不凝心里暗骂一声，骄纵模样摆在脸上，“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侍卫垂着头，一副认打认骂的模样，却仍是不懂。
“给她瞧瞧吧。”身后传来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
沈不凝朝后望去，又一阵小跑，亲昵揽住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父皇！”
皇帝屈指弹了弹沈不凝的额头，“怎么行事毛毛躁躁？你当乖顺些。”
沈不凝冲他笑，并不回话，再转头去看，一眼就瞧见一条硕大的银白色鱼尾。
那鱼尾在地上拍打着，一双金色的竖瞳透过人群和她对视，沈不凝只觉得心脏似乎停滞一瞬，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登时涌上来，似乎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肌肉都开始僵硬，无法动弹，嘴唇一张一合，却不能吐露丝毫字词。
鲛人从喉咙中发出低吟，一身皮肉被太阳炙烤的起皮，大块大块掉落，却又在瞬息间愈合。
沈不凝似是被蛊惑一般缓步上前，双眸无神的盯着眼前的鲛人，直到被侍卫拦下，她才骤然回神，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沈不凝，你叫什么？”
“他说话了吗？”沈雪昭问：“应该没有吧？”
沈不凝含笑，“对，他没有说话。他那时还不会说话，他是只野兽。”
“那我呢？你们怎么生的我？”
沈不凝掩着唇笑，半垂的眼眸里是一片怜悯，“傻孩子，人和鱼怎得生孩子？你是一团混着我们血液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