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楠笔尖重重落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声音严肃，里面藏着难言的情绪，“江局，你是在惯着他吗？”

“明银野人收容行动中，人鱼已经开始展现出他的不受控，为什么还要再放他出去？”

江镜睨一眼圆桌中央的笔筒，说：“待会笔又断了。”

林佳楠动作停顿，下一秒松开手，笔落在纸上，很轻一声。

“没养过小动物吗？那应该也知道锻刀吧？哪有动物天然温顺，哪有刀不千锤百炼就锋利无比？”江镜站起身，直视着林佳楠，“明银野人收容行动中。人鱼即使不受控，但也没有出现伤人行为，这不是恰恰证明，驯化是有用的吗？”

林佳楠一时语塞，很快调整，“等他伤人就来不及了。”

“不要杞人忧天。现在要忧的是s-33，不驯化人鱼，我们拿什么对付s-33？”

江镜切换全息屏幕，更换视频源，全息屏幕缓慢清晰，出现人鱼在收容室中哀怨的叫声。

“这是人鱼近期资料，尤其是近三天。林佳楠，你没看过吧？”

江镜指着全息屏幕，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林佳楠，似乎把他看穿。

“人鱼哪怕焦躁不安、出现暴怒行为，都没有任何伤人行为。唯一的伤患，是那个夜晚给人鱼喂食，被吓到从楼梯上掉下来的工作人员。”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展现出对人类的危害，哪怕此前没有经过驯化，也是如此。”

林佳楠又问，“万一他是伪装的呢？就像s－33一样。”

江镜点头，“每一个考虑都有后续设想，我们决定了让人鱼对付鲛人，就不可能让他韬光养晦，那样只会生锈。一把好刀，要反复的磨。”

“所以，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人鱼绝不伤人，外置道具，内在驯化，一切的行为都是基于这条打算。”

“换言之，现在对他的要求，仅仅是不伤人。”

林佳楠重重闭上眼，他还是没能忘记父亲的悲剧。

“但愿吧。”他说。

那是一场潮湿的阴雨季，哪怕天空只是阴沉几分，也会心有余悸。

……

后勤部很快准备两驾直升机，两辆车，和所有可能的所需工具。

分析部将资料发送至每一位行动人员的手机中。

海安分部正在进行走访调查，之后汇总成资料，发送给每一个行动成员。

两队人员前往戏院，准备开始监视，等待和总部成员汇合后再开展行动。

关于戏院的背调，在类鲛人事件时就已经整理完毕，之所以第一时间没发现，是因为发疯事件并没有大规模爆发，且所有受害者都不是湘海市。

今天，出现两位湘海市受害者，这起事件才被处理局捕捉，并开始调查，最终发现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

沈雪昭和收容所工作人员，将人鱼佩戴上镣铐、电击器，微型炸弹是一开始就安在人鱼脑子里的。

人鱼扭动身体，拒不配合，叫嚣着：“不舒服！”

沈雪昭停下手中的动作，扭着阿莱斯特的下颌，逼迫阿莱斯特和他对视，而后一字一句说：“想出去，就要戴。”

“不想出去！”人鱼甩开沈雪昭的手，撇过头，依旧抗拒，“不出去！不戴！”

沈雪昭冷笑，“我要出去。”

人鱼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沈雪昭还没等他的回复，手上一碰，电击器就戴在人鱼的脖颈上。

阿莱斯特这才像是下定决心，“那戴……我要和你在一起。”

时时刻刻监视食物，才能保证食物的安全。

十分钟后，沈雪昭坐上大G，由于人鱼特殊性，处理局并没有能够携带人鱼得到直升机。

沈雪昭点开戏院资料，设置播放模式，踩下油门，轰鸣声猛地响起。

银色的大G在渐落的夕阳里飞速行驶，昏黄的暮色落在上面，像一层晶莹的釉色。

【资料最后整理时间：2024年10月10号

戏院名：几更戏

建立时间：1978年10月15日

建立人：秦国

位置：湘海市明扬古城靠海边。由于地理位置问题，每年雨季，海水上涨，会淹没到戏院的一楼位置。

据周围居民口述，该戏院是为了纪念建立人秦国早逝的妻子，有每年十月十五闭院唱三更戏的传统，居民猜测，秦未的妻子是在十月十五日逝去。

戏院在1998年宣布倒闭，但拒绝所有人的出资购买，仍保留遗址，倒闭的第二年，名叫秦未的人住进戏院，进行每日打扫。

据附近居民所说，剧院中夜深人静的时刻常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最后发现是秦未在登台唱戏。

但就算倒闭，每年十月十五日，还是会有戏班前来，唱三更戏，居民好奇去问，却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戏班只是被人雇佣，背后雇佣人出手大方，包吃包住。但每年来的戏班面孔都不一样。

秦国，男，建立戏院时59岁。

因为时间太久，只能根据关于戏院的传闻猜测，秦未建立戏院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已逝的妻子。关于每年十月十五的三更戏，也是为了纪念他已逝的妻子。

但，秦国就戏院建立的那年常常出现，戏院建成后反倒再没露面，在已记录的公民中，并未查到“秦国”这个人，使用假名，有身份猜测。

由于秦未的不配合，以下资料多是已记录、可调查的资料：

清扫工秦未，现62岁。

1998年家中破产，与戏院倒闭时间吻合。当时32岁的秦未正在沿昂市的一家戏班子当班主，家中破产后，他退出戏班，戏院倒闭第二年，来到湘海市，最后定居在戏院中。

根据他和周围居民的交谈，秦国的年龄和经历和秦未的爷爷秦朝国吻合，应该就是秦未的爷爷秦朝国。】

【三更戏资料：三更开唱，四更送走仙人，阴戏不与人语。看戏唱完前，唱戏者不得与人说话，一旦中断会引起鬼魂不满，给唱戏人带来厄运，甚至有性命之忧，祸联三代。

唱戏者必须是强壮男性，天生阴骨，能见鬼。

以下是三更戏主流两种版本资料：

1.唱戏者只能一人独唱。

2.生、旦、末、丑轮番登场开唱。

戏声一开，百鬼夜行，人鬼对唱。】*

【戏院疑点：

1.每一个前来的戏班中，大多是女子，也是女子独自登台开唱。

2.过往来此戏院的戏班，所有人皆已经死亡，出于各种意外，疾病、车祸、失踪、被杀。且后三代皆是身体孱弱、有天生疾病，例如：脑瘫、小儿麻痹、心脏病等。

3.戏院祭拜的神像怪异，不似所有记录的神、鬼、佛，是一位衣着华丽，面容惟妙惟肖的女子。】

沈雪昭反复听了三遍，阿莱斯特歪着脑袋，瞧着沈雪昭，口中涎水不断分泌，喉结滚动。

在听到“脑瘫”这个词时，沈雪昭皱眉，想起了野人收容事件中，陈生安的女儿。思及于此，沈雪昭让网络组帮忙调查林秋雅的资料。

没有明确的收容方法，目前连居民为何发疯都不知道，但是十月十五……

今天是十月十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晚的行车，第二天正午，沈雪昭抵达湘海市。

海安分部在昨天就安排好了临时住处，古城中的一家酒店中，距离戏院直线距离987米。

沈雪昭和同行的两队队员同时抵达酒店，海安分部的成员已经在戏院附近乔装盯梢，随时准备行动。

将车停好后，沈雪昭拿出折叠轮椅打开，阿莱斯特自己撑着身子迫不及待坐到轮椅上，鱼尾卷起后座上的毯子，抛给沈雪昭。

他仰着头，无声催促沈雪昭进行下一个步骤。

沈雪昭拿出指甲剪，单膝跪地，抓起阿莱斯特的手，几个月没剪头发，那头银发半长不短的垂下，距离太近，发丝摩得手背发痒，阿莱斯特抬手，想要挑起沈雪昭的头发，只轻轻一划，几根灰银头发断续落在他的手背。

阿莱斯特做了坏事，心虚吹气，试图“毁尸灭迹”，却把发丝精准吹到沈雪昭脸上。

“咔嚓——”

指甲掉落。

沈雪昭动作凝滞，缓慢抬眸，黑沉地眼睛里透着一丝萦绕的金，那是人鱼头发的颜色。

“啪”一声。

人鱼捂着左半边脸，呜呜咽咽，眼里的蓝似弥漫薄雾的暗流。

剪去指甲，戴上皮质手套遮盖手背的鱼鳞，用丝巾挡住脖颈的电击器。镣铐处理局制作的时候就考虑过伪装，外表光滑发亮，看去只是一个成色很好的黑色手镯，没有人会联想到镣铐这个词。

阿莱斯特上身的水被擦干，套上一件宽松的短袖，鱼尾蜷缩，塞进轮椅坐垫下的凹槽中，藏的严实。

头发吹干，阿莱斯特不适应的甩了甩，被沈雪昭用一顶白色的渔夫帽盖住他尖长的耳尖。

人鱼还在委屈的呜咽，沈雪昭突然想起宁岚见过他和阿莱斯特相处模式的评价。

——“你是超雄吧？基因检测没查出来？”

进入酒店，短暂修整后，沈雪昭推着阿莱斯特前往戏院位置，和海安分部成员汇合。

手机震动，恰巧此时，走访几个受害者家庭后，简单录音资料剪辑、汇总后发送过来。

沈雪昭打开手机，播放录音。

背景音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哀伤的、沙哑的，悲伤的情绪充斥其中，沈雪昭面不改色。

“我、我也不知道啊。没有、不！有！有，她很奇怪……”

“昨天婆婆回来的时候很开心，一个劲说：真好听、真好听。”

“那时候我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家人都很开心……因为婆婆从三年前开始，就天天说：有东西在折磨我——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