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被咬下一块肉，露出里面的连着筋膜的骨头，筋膜被猴爪扯下的感觉很难以形容，声音是麻的，疼痛是酸的。

沈雪昭面无表情，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将骨鞭在手上再绕了一圈，收紧他和野人之间的距离。

“砰——”一声，子弹贯穿猴脑，白的、红的，溅了满脸花，沈雪昭终于能看清野人此时的模样了。

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狗，宽大的双手紧抓骨鞭，头颅扭曲的角度诡异，身体歪斜着，绝不肯朝沈雪昭靠近一点。

田健真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以为沈雪昭要死了，那张脸太可怕，半张脸是骨头，能不吓人吗？

“开枪，射杀猴子。”沈雪昭声音平静。

嘴唇长合间，田健真看见那断裂的筋和血管生长、连接，淡红色的膜再次覆盖于骨头上，脸颊周围的肌肤、皮肤以惊人的速度扩张，一句话刚断，刚才还骇人的面孔已经恢复如初。

他吓得合不拢嘴，拿着枪的手在颤抖。

“开枪。”沈雪昭再次说道：“不用顾忌我，尽快解决猴子。”

田健真慌乱点头，“哦、哦！”

可是拿枪的手怎么都稳不住。

田健真的枪法实在不怎么样，或许有害怕的成分在里头，几次都准准打在沈雪昭身上。

沈雪昭拧着眉，抠出一枚打进腹部，陷得太深的子弹。

猴子的数量逐步减少，野人的挣扎更加剧烈，似被套上牵引绳的猫，不断扭动身体。

没了皮毛，骨鞭卡进骨头里，除非掉脑袋，要不然是挣脱不了的。

“砰、砰——”两声连续的枪响，最后两只猴子倒地，密密麻麻的尸体覆盖方才沈雪昭被咬下的一块块血肉。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阻力，根据网络组汇报，最近的猴群赶来，也要最起码半个小时。

沈雪昭抬眸，那张唇弯起，掩住了唇下那颗明显的红痣，含情目也舒展起来，轻声道：“你逃不了的。”

腿上的情况似乎不好，双腿发麻，他能感觉到耳后的腮正在张合，试图从雨水中获得氧气。

野人好似感应到了，庞大的身体匍匐在地面，试图扒住些什么，好让自己固定下来。

死亡和危险是有味道的。

地上只有枯枝落叶，和软烂的泥，抓了一堆土出来，却还是被拖着往后。

沈雪昭不再需要树木的固定，骨鞭在手腕上一圈圈绕起，他步步逼近野人。

田健真无措地问：“沈队，我还要做什么？”

沈雪昭抬眼瞧了他一眼，那双含情目里是细细碎碎的雨，手电筒一照过去，就有了碎光。

“肩膀。”沈雪昭说：“朝它的肩膀开枪。”

肩膀？如果是要阻止行动，最好是射击腿部。田健真看向野人，野人趴在地上，靠双手爬行，射击肩膀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莫名的，田健真想起了宁岚被撕下一块肉的肩膀。

子弹打在野人的肩膀上，野人吃痛的吼叫，这一次再也没有猴群会来帮助它。

沈雪昭已经走到了野人的面前，他们咫尺。

骨鞭绕到了手腕上，才彻底收住。

沈雪昭冲它笑，“诱敌？”

野人听不懂，它是类人祸乱，阈值逐渐升高后，能够与人类交流，但它现在仅诞生了几个小时。

骨鞭再次开始收紧，骨头之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摩擦、转动，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统统被野人痛苦的哀嚎覆盖。

骨头的硬度是有限的，骨块不断掉出，几乎已经到了极限，野人的哀嚎声渐弱，颤巍巍地呜咽着、哀鸣着，那双凶狠的眼睛流出血泪。

血染红了缠绕在手上的骨鞭，骨鞭是s－33身上抽出来的脊柱，从后颈一路到那条尾巴骨，打磨、改造过后剩下两米五的长度。他吃了s－33的肉，自然有些相似之处，比如说骨头的硬度。

沈雪昭面无表情的收紧，只听见一声脆响。

田健真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野人的头颅以一种夸张的角度垂下，像是——被硬生生折断。

他愕然地望着沈雪昭。

雨中，对方是浑身湿漉漉的血色，苍白的肌肤宛如一尊精致的象牙雕，只有那颗红痣，明显的很。

他身上没有伤，可田健真确实的看见地上那一块块碎肉，和沈雪昭被扯下一半脸皮的模样。那根骨鞭已经长进了手中的皮肉里，白色的骨头被皮肤包裹，只能瞧见沈雪昭手上的肌肤鼓起，就好像骨鞭从他手中长出。

他思虑、犹豫，最终还是问道：“沈队，您、您没事吧？”

沈雪昭用手一扯，拽出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的骨鞭，缓慢蹲下。

就在田健真以为对方又要吐血时，才听见沈雪昭回：“我有什么事？”

沈雪昭干脆利落一绞，一点连接的血管和筋才经不住锋利的骨鞭，头颅掉在地上没有声音，可是大脑自动脑补了什么掉进雨天的水洼里，溅起水花的音效。

他捡起野人的脑袋，拿出手机拍照，发送给宁岚。

此时的宁岚已经在直升机上接受消毒包扎，看见消息拧眉，发了个恶心的表情，随后说：“谢谢。”

田健真怔愣地问：“任务、任务结束了？”

沈雪昭随手把野人的脑袋抛过去，转头看向野人的身体，说道：“谁告诉你的？小实心眼。”

田健真下意识接住，野人的脸正对他，那双眼睛不大，就指甲盖大小，被血充满，红得通透，凸出地盯着他，田健真浑身发寒，想丢又不敢丢，生怕这颗脑袋之后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它、它、我操……”田健真欲哭无泪。

“吓死你啦。”沈雪昭笑嘻嘻地说：“胆子要是和你的心眼一样实心就好啦。”

田健真：“……”

但是沈雪昭这话之后，确实没有了最初那么恐惧。

野人失了头，身躯倒在地上，不时抽动着，一团黑影在脑袋上凝聚，逐渐聚拢，浓郁、深沉，最后转化为一种和野人身上如出一辙的红棕色，缓慢有了形状。

沈雪昭蹲在野人身旁，托着下巴，耐心等待。

田健真指着野人，快要跳起来，大喊道：“沈队！它、它要复活了！”

五官变得有型，最先出现的眼睛惊恐看着沈雪昭，连带肢体得颤抖弧度都开始加大。

三分钟后，野人彻底恢复，它几乎是立马就跳起来，还未曾彻底起来，就再次被骨鞭绕住脖颈。

生生绞断颈骨的感觉是不寒而栗的，对比起掉脑袋，还是被抓走的未知更恐怖，可掉了一次脑袋总会有影响，比如最初野人还能和沈雪昭僵持一会儿，现在只能任由自己被拖走，无力回天。

沈雪昭拖着野人往山坳走去，野人依旧在挣扎，双手不断抠着地面，泥土、枯枝、石子都被抛飞，临到那块遍布猴子尸体的地点时，野人的挣扎更加激烈，它鼻子翕动，和闻到死物味道的鬣狗一模一样，它不断刨着，一具具猴子的尸体，要么被抛向后方，要么被直接碾碎。

骨鞭传来的颤动更加快速，这是能够感受到的，沈雪昭转头，微眯眼睛，那双含情目显得锐利，仔细观察着野人的行为，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野人到了这块，反抗的架势更加激烈，为什么它挖掘着猴子的尸体？是想要找到什么吗？

找到什么？！

骤然间，沈雪昭狠狠往后一拽骨鞭，试图将野人拽回，阻止野人的行动，但兽的嗅觉是敏锐的。

野人被拽的仰头，那力道快要把它掀起的时候，它终于找到了，再也顾不上反抗，死死抓住那块带血的肉，就那样囫囵吞下，都不愿浪费时间去咀嚼。庞大的身躯被掀翻。

沈雪昭一脚踩在野人的身上，叹了口气，不愿再和它拉锯。

吃了块肉，体力恢复不少。

沈雪昭主动收回脚，松开骨鞭，站在野人斜坡的方向，挡住这条路。

野人不明所以，但仍旧欣喜若狂，被松开就有希望。

短暂的观察后，它朝后跑去，

田健真再次目瞪口呆，但是却小心谨慎没有先质疑，而是虔诚问道：“沈队，为什么放了它啊？”

沈雪昭拍了拍田健真的肩膀，“给你张队涨业绩，冲KPI。”

“哦哦。”田健真点头，认真说：“您真好。”

沈雪昭：“……心眼真是实心的啊。”

“网络组进行监视汇报。”沈雪昭道：“野人逃往断崖位置。”

“野人在88点位出现。”

“绪风、张轩凯，开枪。”

沈雪昭抬脚，朝野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便追上了野人，不紧不慢跟在野人身后，野人几次三番试图改变方向，就算是实心脑袋，也能想明白前面是陷进，毕竟掉过一次了。

几分钟后，野人惊恐地发现，只要自己试图改变方向，身后恐怖的两脚兽就会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野人只能被沈雪昭驱赶着，逃向一开始预设的位置，一切都那么游刃有余。

十分钟后，野人抵达断崖，它再次试图改道，两旁的树林中，绪风、李成安、张轩凯在沈雪昭的命令下走了出来，堵住左右两边。

路径不对，张轩凯心中担忧，看着野人步步靠近断崖，他们最基本的是堵住断崖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舍本逐末，挡住左右两边，放任最容易让野人逃离的断崖。

野人张望着，被五个人包围，毫无退路，它转头看向身后不见底只有水流涌涌流下的断崖，最终义无反顾跳下去。

心里那根弦断了。

张轩凯大喊道：“野人！野人跳下去了！”

“快阻止他！”张轩凯快步上前，几乎要和野人一起跳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李成安拦住。

“张队冷静！冷静！”李成安拼命拦住张轩凯。

张轩凯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沈雪昭身上。

上头三申五令，让他听从沈雪昭的安排，他就算心有不满，还是选择信任，他抱有庆幸的想：沈雪昭干了四年，总不可能真是个绣花枕头吧？就算不可能有履历上那么夸张，每次评级都是优秀，什么力挽狂澜的事都是他干。

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沈雪昭竟然眼看着野人从断崖逃走！甚至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安排！

“你在做什么？！”张轩凯愤怒地质问道：“分明每次会议都有提起，绝对不能让野人从断崖处逃走！”

沈雪昭看着断崖，野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才正视张轩凯，慢悠悠道：“我故意的。”

张轩凯气到失语，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骂。

田健真早有了经验，劝慰道：“张队，相信沈队早有安排。”

张轩凯一时难言，这种感觉就像被背刺，又或者众叛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