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抢到门票后,林豆蔻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从顶峰迅速跌落。她的眉头渐渐皱起,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豫和不安。老林对她那点心思还不了解。
林无述用一种菜市场审视土豆的目光盯着她的苦瓜脸,叹了口气。
他故意拉下脸:
“这一张演唱会票既不能让咱家成首富,又不能让咱家破产。安心去吧,听话。”
豆蔻动摇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去边佻的演唱会。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同时也有着一丝愧疚。
老林凝视着女儿的蜕变,心中犹如被春风吹拂过的湖面,泛起层层满足的涟漪。他深知,自己所做的绝非仅仅是助力女儿参加一场演唱会,而是在助推她追逐那璀璨的梦想。背过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和爱。
十一月十五日。
时间终于到了演唱会这天。
临出门时,老林笑着和她挥手告别:“去吧,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过生日。”
林豆蔻不知为何,鼻尖一酸,拥抱住老林。
这对父女之间常常没大没小,林豆蔻总笑他“没有女人缘”,而老林总是比她孩子气得多。但在林豆蔻青春期开始时,一向没心没肺的林无述就没再抱过她了。
老林怔住,尔后有些难为情地嘲笑她,别扭地掩盖住自己的惊喜。
豆蔻的脸埋在他洗旧了的牛仔外套里,紧紧闭住眼睛,一滴眼泪渗进他的布料。
懂事的小孩知道,他为了她的梦曾沉默地付出过多少。
“好啦老林,回来要给我做好吃的哦。”林豆蔻抬起头俏皮地说,一双明眸重新弯起来。
林无述晕乎乎地松开女儿。
望着林豆蔻的背影,他回想起女儿久违的拥抱,老林用力揉了揉后颈,勾起一边嘴角,另一边紧紧抑着。
演唱会快开始了,人们陆续入场。
明珠逃了晚自习,特地来凑热闹。
豆蔻嘱咐道:“你待会回学校可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明珠甜甜地笑:“好哦,我先去附近吃点东西,你快进去吧,不用担心我。”
豆蔻背了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充电宝,自拍杆,小风扇和垃圾袋,有些沉,她掂量两下背包后斜挎在身上。
馆前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在排队等待进入体育馆,除了一些卖荧光棒和周边的商贩,还有一群粉丝成群结队地在宣传广告旁边拍照。
她听见隔壁的小姐妹吐槽:“里面不让自己带水诶,花钱买一瓶水要六块钱呢。”给豆蔻吓得赶紧临近场前咕噜噜灌了一瓶矿泉水。
体育馆内闷热无比,一进去就想大口大口喘气。座位基本已经坐满了。LED大屏上显示着倒计时,还有十分钟。夜幕一点点降临,情怀在为这场约会预热。
她摆弄半天放在座椅上的应援棒,马上见到偶像的激动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林豆蔻情不自禁地绽出大大的笑容。
那可是边佻啊。
她从十岁起就喜欢的偶像。
紧锣密鼓的场馆后台,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边佻换上了演出服,伫立在升降台上打量着。
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彩排,每一次的练习都显得格外珍贵。他知道,今晚的演出将是他与舞台的告别,也是与粉丝们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现在,他唯一要面对的,就是粉丝们一张张听闻他要退圈的失落面孔。边佻的手指缩了又屈,屈了又缩,泄出几分紧张。
“最后一次试音!”
工作人员一声高喊,让后台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边佻对上卢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
“卢伊姐,这么久没见,更漂亮了。”
卢伊一见到他,眼泪就簌簌流不停:“你还敢跟我打诨,”她咬牙,带着哭腔嗔怪道,“边佻,你糊涂!”
边佻尴尬地不敢直视她。
卢伊,曾经是Double Kill组合长达七年的经纪人。只是这两年被公司故意安排了其他工作,和边佻一众人都很难再联系。
随便想想就猜到了,郑稍作为老板,自然不愿边佻离开,才特意把卢伊约到这来和自己见一面,为的就是希望她能够让边佻回心转意。这一仗,打的是感情牌。只是这感情牌确实足以打动人。
边佻把早就特意准备好的面巾纸递给她,在心底无奈一叹。自己果然没猜错,卢伊姐果然一见到他就会哭个没完。
当年这群刚毕业不久以卢伊为首的姑娘们,每天怕他们磕着碰着,晚上睡觉前怕他们闹得太晚,起大早扯着嗓子叫他们起床,连吃饭也要凶他们吃到够量。
现在想想,她门自己也还是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就开始带上了五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多么辛苦,多么不可思议。
“好了,卢伊姐,这么久见一次,哭什么。我马上就去舞台了,你要好好听我唱歌啊。”
边佻打趣着她,可自己却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酸涩。
“是,可不得好好听,就怕万一是最后一次听了。”卢伊抽噎着,还不忘言辞犀利地刺他,“阿佻,好歹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这么大的事情,跟我商量商量,不过分吧?”
边佻闻言,沉默以对。
这么多人,只有他们——那一群曾经全心全意支持他的粉丝们,与实心实意帮助过他的工作人员,他无法亲口承认自己即将退圈的事实。
他了解自己的,如果卢伊真的让自己留下,来挽救即将没落的公司。边佻知道,他一定是无法拒绝的。
卢伊姐擦净眼泪,但想起边佻这个自己一手抓大的孩子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心中还是又气又疼。
多可惜。
他从那么小就开始每天天不亮开嗓练舞,去广场卖唱,到饭桌上表演。等到大了,本以为日子会过好,却还是要学习工作两手抓,任凭一盆接一盆的黑水泼在身上。
“哎呦——快别哭哭啼啼的了。卢伊姐,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公司领导都没掉眼泪呢,你跟着哭什么呀?”
一声尖锐的女声传来,语调一惊一乍,在这么乱的环境里也显得异常刺耳。
卢伊姐难堪地擦净脸上的泪痕,边佻皱着眉挡在她前面,不让她此时的狼狈被发现。
他眯了眯眼,说话的女人他有印象,是近两年才进公司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但工作态度方面实在不算端正。
卢伊严肃:“乔玉,你有时间就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好,省的领导牺牲掉眼泪的时间给你收烂摊子。”
叫乔玉的女人收起娇滴滴的做派,回怼道:“卢伊姐,我也是好心提醒,这要是让郑总看见,你这么和人家套近乎那多不好。你在公司不就是凭这组合才站稳脚跟的吗,如今走的走,散的散,还神气什么呢?”
边佻本从未和别人发生过争执,尤其是女性。
但此刻他心里本就不畅,又让乔玉撞了枪口,想着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干脆厉声道:
“卢伊姐放弃我们所有人重金礼聘,坚持留在公司,你不会真以为是一厢情愿吧?没有卢伊姐,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也就是没有当年能续上资金流的逢春,至于后来再任职的员工,你说还会有吗?”
乔玉愣了片刻,终究还是自知惹不起边佻,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看着边佻瘦得几乎空荡荡的袖管,伊伊姐忽然想起,上次遇见边佻,甚至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请她喝奶茶,问她要不要离职,到他的工作室。
她沉默片刻。
回答,这个家总要有人守着。
是的,郑总郑稍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哪怕曾经他也有过将心血毫无保留奉献给这群孩子的时刻,而商人也从来总是重利轻别离的。忘了确切的时间,那些家人都纷纷离职,公司自然也变得不再像家。
工作人员催促着,还有一分钟,马上就要上场了。卢伊忍住哽咽,走过去拍了拍边佻的肩膀:
“别有压力,你已经很棒了。”她抿抿嘴唇,低声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不觉得可惜吗?”
边佻咧开嘴笑笑,一瞬间心里竟有说不尽的委屈,此刻却也只能刻意轻描淡写地避而不答:“你不用担心,我多闯荡呢,心里有数。以后公司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大大方方怼回去。”
面对着公司密密麻麻的眼线,他们能做的事的确太少了。
对上她仍不放心的眼睛,边佻正色:
“伊伊姐,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无论结果是对是错,我都能接受。”
不说还好,一说卢伊又要抽噎起来。
那天公司告诉她,边佻即将退圈的消息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惋惜他少年时曾付出过的自由时光。不过,今天见到他,才终于有了时间已改变这么多的实感。再不是当年,他们几个追在她身后要糖吃的日子了。
退圈或许是个好事,对吧。
人声鼎沸中,卢伊咽回劝他回来的话,红着眼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