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的成绩在班上只能说是中不溜,即使偶有超长发挥,也只是前进个十名。
不会再多了。
对于这个着实不能让人满意的成绩,沈铮认为是池水不够努力的缘故,
他在写额外的作业并要求池水陪同时,池水写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后就会停下开始看课外书;他在辗转于各种竞赛活动时,池水可能在外面的某条大街上乱逛。
总之,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
高二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沈铮反而先比池水着急了。他没有留学的打算,不出意外会直接保送首都大学,而池水这个成绩,很难和他上一个学校。
至于为什么非要池水和他上一个学校,他并没有深入去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池水上同一所学校,实在没有上了大学就要分开的道理。
他当然也有不那么光彩的办法让池水和自己一起出现在校园里,但是池水极有可能不会接受。
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一个不会被池水拒绝的办法。
他找好带教老师和艺考机构去抓池水上课的时候,池水果不其然地躲在房间里看漫画,悠闲自在,微瞪着眼睛看着闯进去的沈铮。
皇上不急太监急。沈铮当时想。
但皇上没有任何抵抗地就接受了他这个太监的安排,第二天就乖乖去画室了。
池水被叫去学画画很被动,但学起来很主动,据画室的老师反馈,池水每天都是画室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个,带教老师对池水颇有关照,原因无他,池水有天赋,肯努力,能吃苦,还很罕见的没有什么性格上的毛病,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画室的老师喜形于色,在电话里对着沈铮大夸特夸池水在一群人中是如何出众那个,天赋是如何优秀。
沈铮知道池水有天赋,很早就知道。
池水正式在沈家住下来之后,就和沈铮一同在沈家的庄园里接受各种课程的教育,从文学艺术到体育劳动,课程安排从早到晚都满满当当的,池水初来乍到,显然十分不能适应这样高强度、快节奏的学习。
特别是他还有个游刃有余的沈铮当同桌,每当老师拿出两份分数差距好比白云黑土一样的试卷时,池水都会露出羞愧的表情。
只有一门课池水的表现要远远超过沈铮——绘画。池水拿出自己的稿图的时候,房间里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不只是老师,还有沈铮。
压根就不需要老师点评就能看出池水画得远远要比沈铮好。
谨小慎微到连呼吸声都比这个庄园里任何一个人都要轻的池水第一次大着胆子瞄了沈铮一眼,沈铮当时十分不服气得瞪了池水一眼。
他把这看成池水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表现,池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在想以后池水会不会开始耀武扬威。
池水并没有就此开始系统性的学习,因为沈铮对绘画并不感兴趣,这门课程很快就被撤掉了。
不会有人关心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是否需要这一门课程,更何况池水已经幸运享受了和沈铮同等的教育资源。
池水再度这一次拥有系统的学习绘画的机会,努力当然是一桩好事,但是放假的时候池水三番五次不回家,而沈铮已经确定拿到保送名额后也没闲着被沈朝晖公司学习忙得不可开交,唯一的期盼就是等池水回家但屡次不见人的时候,沈铮终于坐不住了。
最要紧的是,池水生日要到了,梅姨问了他好几次池水回不回来过生日,沈铮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庄园里做事的保姆众多,和池水关系最好的当属梅姨,大概是池荷花生前和她要好,她自然也会对池水多有关照,沈铮看得出池水对梅姨也有些依赖。
可是梅姨是叶银河从娘家带过来的保姆,梅姨对池水好和对沈铮的好不值一提,但沈铮觉得真是奇怪,真怕哪天他和池水连大脑都要共享。他当时年幼,不知道梅姨和池荷花亲密是因为叶银河中意池荷花,也不知道她对池水好更多是因为沈铮口是心非地珍惜他的伙伴。
无论池水再怎么给出有理有据的理由,沈铮都无法抑制自己的不满了,沈朝晖也发现了这一点,慷慨地给他放了几天假。
梅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有要拿好蛋糕,务必要让蛋糕上的祝福语完整无缺,这样才能保佑池水考试的时候顺顺利利。
沈铮一向不信这些说法,如果一个蛋糕就能决定池水能否考得好,那么池水大可不必这么奋进,只需要沈铮好好端着蛋糕给他吃就好了。
沈铮坚定地认为,人定胜天,如果池水没考上,那他也有办法让池水上学。
沈铮人到画室是休息时间,池水背对着后门,还在那儿画得天昏地暗的,只有右半边肩膀被右手带动着在画布上来回地下笔。
沈铮叫他的名字,池水压根就没听到,但名字一叫出口,提着蛋糕的沈铮几乎就沦为这个紧张压抑的小世界里从天而降的猴子,沈铮脸拉得老长,觉得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蠢事。
池水在同学的提醒才转过身看向门口,怔仲好一会儿才欻地起身,小凳子在反光的铅灰地板上剌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池水小跑过去,语无伦次,“你,来了,怎么……?”
画室距离老宅很有一段距离,沈铮的到来确实让池水大吃一惊。
“你没看消息吗?”沈铮皱着眉反问。
池水愧疚地啊了一声,“我没来得及充电。”
沈铮没怀疑池水这个说法是假的,但怀疑池水故意不充电。
池水瘦了很多,因此在池水轻轻地跟他道谢时,沈铮宽容地不去计较这件事,但他觉得池水翅膀硬了是真的,他在池水身上闻到了烟味儿。
很淡,可能清理过后残留下来的。
池水上小班课,整个班也就十几个人,沈铮在闻到气味的一瞬间就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扫一圈池水身后的人,究竟是谁带坏了池水……?
这一重大发现使得沈铮开始寻找罪魁祸首,很快就找到了,沈铮看到池水说话态度稍显亲密的,黑眼圈快掉到苹果肌的绿色头发beta的口袋里看到了打火机。
池水一学就学了个最坏的,沈铮想或许应该请老师到家里教导,而不是把池水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不学好。
虽然池水看着貌似很享受也很适应这样的生活,但仍不妨碍沈铮产生这样的想法。
那天沈铮没有回家,一是当时真的很晚了,画室地方真的有点偏僻,出去住酒店也是件麻烦事儿,二是沈铮不太想看到沈朝晖,最近长时间的相处让他对沈朝晖的虚伪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对此感到十分厌倦。
单人宿舍的单人床也很狭窄,沈铮洗漱完躺在池水那张床上已经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地盘,他真的好奇今晚他和池水要以哪种姿势入睡才不会有人从床上滚下去,他交的学费真的有花到池水身上吗?
他等得都有些困了,池水还磨磨蹭蹭地没洗完。
明明应该是开心的日子,沈铮却很烦躁。
他颇有些不耐烦地从床上起来,踩着池水的拖鞋去外头找人,结果——池水躲在角落里抽烟。
池水抽得很克制,甚至没有过肺的动作,只是往嘴里吸一口,又很快吐出来。
不是说抽烟时是最放松的时刻吗?池水怎么连抽烟都抽得那么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好像抽一口进去下一秒就死了一样,池水这么惜命呢。
沈铮两三步就走过去,把抽到一半的香烟夺了下来,池水受到巨大惊吓,猛地往后退两步,撞到他怀里,还踩了他一脚。
池水转过来,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愠怒的沈铮。
他在等池水主动认错,可到僵持到最后池水只是低下头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铮很不明白,怎么池水才脱离他的视线短短几个月就染上坏习惯?池水怎么这么经受不住诱惑,这么容易思想滑坡?
池水没有坦白的意思,沈铮也是给气饱了,睡觉的时候池水紧贴墙壁,沈铮则是侧身对着床沿,那么狭窄的一张床,中间竟然空出一条缝。
池水居然还好意思因为烟被掐了生气,真是倒反天罡。
在沈铮就这么想的时候,他光裸的手臂上被带着硬茧的手指轻轻地摇了两下,那茧子实在明显,摸到他皮肤的那一刻仿佛有电流在鞭笞他的大脑,让他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你生气了吗?”池水压着声音问他。
沈铮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没有。
“我没有吸进去呢,很快就吐出去了,不会有尼古丁的。”池水又拿出反思的良好态度和他说话,“我以后不抽了,你别生气了。”
明明他都说了不生气,池水还在这里劝他别生气。
“你原谅我吧。”池水这次摇了摇他的肩膀,大概是觉得他气还没消,摇晃的幅度也很小,生怕又给沈铮火上浇油。
沈铮没有说话。
池水自顾自地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不生气了啊。”
沈铮气得立即就转过身去,在小夜灯的蒙昧的灯光下,骤然对上池水因为脸颊消瘦对比得大到有些可怖的眼睛,眨了又眨,显得很委屈的样子。
他还委屈上了,沈铮恨恨地想,太过气愤以至于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和各种机械运行的声音让他从梦境中缓缓清醒过来,睡着的池水和他隔着半个手腕的距离,多半是趁他睡着之后偷偷挪过去的。
他只好凑过去了一些,摸到池水的脸,和梦里没太大差别,无非就是脸颊上的一点肉又涨回来,看着没那么可怜了。
背着他那么执着地四处搜寻池棠的下落,池水怎么可能会感到轻松快乐呢?
池水是放弃了还是没有,池水一直都很刻意的不让他知道,但是他的遮掩太笨拙,沈铮稍微一刺探就把他所有的举动查得清清楚楚。
毕竟从沈家的角度来说,这个举动多少有点儿不识好歹了,既然享受着沈家带来的一切资源,就应该安安心心地成为沈家的一份子,不要徒生他念。
池水放弃了吗?沈铮不知道,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未曾谋面过的女孩儿还健康地活在世上。
只要不出现在池水眼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