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胤祐的一个念头,府中人又是一阵忙碌,待一切安置妥当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重新坐在膳食前,毓沅却反而没了胃口。
胤祐挑的这处,正是坐落在风烟湖上的觞咏亭,这挑角飞檐的觞咏亭离岸边有些距离,中间只有一条绿幽幽的小径连接两端,远远望去,仿佛亭从湖中生。
盛夏之时,坐在凉亭中,时不时能感受到来自碧波湖水的微风徜徉,而冬日里,坐在此处赏雪,感受这水天一色的雪白,仿若自己也只是这漫天飞舞的一片雪花而已。
毓沅的烟波斋与这觞咏亭遥遥相对,之前只是知道那里有处亭子,坐落在湖水中央,并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而今,亲自坐在这边用膳,才知道这同在屋里用膳的滋味果真不同。
只可惜刚才用的好好的,被胤祐这么一折腾,环境虽好,食欲却没了。胤祐见她兴致淡淡的没吃几口,不解的问道:“怎么,这里的环境还不够好?”
毓沅左右望了几眼,因胤祐在此用膳,周遭伺候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虽然胤祐已命他们离远些,可他们哪敢真离远了,这万一要有什么吩咐,少不得还得上前来伺候。
且不说伺候用膳的人,站了一排,就说这风烟湖旁的环湖小径亦是人来人往,毕竟这风烟湖可是府中最中心的位置,府中人前前后后做事,自然是要经过此处的。
“环境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还从来没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用过膳,亏你还能吃那么津津有味。”
胤祐听罢顿时笑出声来,“这有什么?你在屋里用膳不也一大堆人伺候?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一大堆人挪了个位置而已。”
毓沅白了他一眼,知道胤祐的想法总是有悖于常人,旁人觉得不妥的事,他总会觉得理所当然,故而也不再同他争论。只是,想到之前在烟波斋的那个话题,见胤祐换了个地,似是忘了般,也不再提,便有意提醒道:“你就没其他要同我说了?”
胤祐知道她的意思,却故意一口接一口的享用眼前的美食,慢条斯理也不搭茬,只是不住的点头赞许道:“嗯……这府里的掌勺师傅还真有点本事,都快赶上宫里的御膳房了。”
“是吗?”毓沅见他故意不理会自己,佯笑道,“那贝勒爷可得多吃点,别辜负了师傅的心血。”说着,拾起筷子,从每个盘中都夹了不少菜,搁到胤祐的饭碗中,一边心中暗暗念叨,吃吃吃,看我不把你喂撑着。
没一会儿工夫,胤祐的饭碗里已堆积成山,望着手中的碗盏,胤祐哭笑不得,这毓沅使起小性子来,还真些消受不了。顿了顿,才云淡风轻的说道:“其实,我要说的,你心里应该都清楚。”
毓沅挑了挑眉,微笑着摇头回道:“不清楚。”
虽然毓沅心中对于胤祐想说的话,确实了解一二,可那毕竟是自己的意会,并不是胤祐亲口说出来的话。有些话,说出来虽然多余,却也是非说不口。毓沅要的不是胤祐信对自己誓旦旦的承诺,而只是想亲耳听一听罢了。
胤祐无奈的笑了笑,搁下手中的碗盏,朝一旁的小洛子摆了摆手,便见小洛子立刻带了若干侍从忙撤去了眼前的午膳。
待清理掉了眼前的杂物,胤祐这才伸过手去握住了毓沅,“你想听,我便说于你知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给你最好的,可即便我给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我亦不愿拿些小恩小惠来敷衍了事。”
胤祐说的严肃,满脸毫无笑意,可毓沅却在听罢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胤祐皱了皱眉,埋怨道:“既要我说,还不好好听着。”
“我哪会知道,你说的如此认真,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这事不大?”胤祐反问。
毓沅想了想,说道:“可大,也可小。你若重视,放在心上,那便是小事,你若无心,置之不理,那就是大事了。”
胤祐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没意见了?”
毓沅望着胤祐,眼前这个剑眉寒眸的男人,究竟是哪里好,竟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他牺牲那么多?什么名分、地位,这些对于一个女人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她竟然为了胤祐都放弃了。有时,她也会想,若干年后,自己会不会为了这些放弃而后悔?可那毕竟是未来的事,她想象不到,她只知道眼前,她是愿意的。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毓沅扪心自问,若要她做胤祐的侍妾,她还真是不愿意,她乌喇那拉毓沅,要做,就要做胤祐的妻,若是做不了他的妻子,那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也绝不会做他的妾来将就。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点高傲,毓沅虽如今只是个侍女,却还是时刻提醒自己谨记着。
“没有。不过……”毓沅拖长了音。
“不过什么?”
“我这么委屈,你怎么补偿我?”
胤祐想了想,反问道:“你想我怎么补偿?”
毓沅杏眸微转,凝想片刻,说道:“那就以后每日都来陪我用午膳吧,午膳不行,晚膳亦可。”
毓沅的话虽是如此说,可她心里亦是十分清楚,自从那次黔湘战事平定后,胤祐在朝中的事仿佛比之前更多了,再加之如今又晋升为王,整日在王府都不见他的踪影,更别提在府里用膳了。
可女人或许就是如此,即便是欺骗自己的谎言,她也想听。明知道胤祐无法日日陪自己用膳,她也想听听,对于自己的要求,胤祐会如何作答。
胤祐不料毓沅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盯着毓沅,静静的看了片刻,而后才慎重的点了点头,简单的回答道:“好。”
胤祐毫不犹豫的答应,着实令毓沅一惊,虽然这就是她心中想要的答案,可在听到的那一刹那,她不得不怀疑它的真实性。然而,毓沅终究是蕙质兰心的姑娘,即便有所怀疑,亦或是不信,她也选择不问,选择默认它的真实性。
在得到胤祐的肯定之后,毓沅的脸上,终是扬起愉悦的笑容。胤祐亦是浅笑着反问道:“这就满足了?”
“难道你还有其他补偿?”
胤祐神秘的笑了笑。
恰逢小洛子领了侍从,端了蔬果点心过来,胤祐示意了眼,小洛子便让他们将果盘置在石桌之上,而后又都退至一边候命。
毓沅未曾多想,只道是餐后解腻的瓜果,正要伸手去取,却被胤祐抢先拿了起来。
这盘里分明有不少已去了皮切分好的甜瓜,可胤祐旁的不挑,偏偏选中自己要的那瓣,毓沅不解的望着他,只见他取过那瓣甜瓜,仔细将上头的籽剔除后,又递到自己面前,示意自己享用。
毓沅碍于那么多人在场,不好意思直接张嘴,便想伸手去接过,却被胤祐躲闪了开去,待胤祐一手握住她之后,才将甜瓜又递到她面前。
望着胤祐似笑非笑的神情,毓沅仿佛霎时明白过来他的寓意,只是明白过后,她又担心胤祐这般做,真的是在护着自己么?怕是以后自己的日子只会更加烦乱了。
毓沅的心中虽是如此寻思,可面上还是积极的配合胤祐,她张嘴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金秋的甜瓜还真是甜,都甜到心窝里去了。”
胤祐挑眉解释道:“那是因为爷伺候的好。”
毓沅娇声一笑,伸手也替胤祐取了一块,照着胤祐的样子,将瓜果处理干净,而后递到胤祐嘴边说道:“那爷也甜一回。”
此时,亭外候着不少侍从,他们个个虽都低着头,俯视脚底前方,可亭中发生的事,即便只是这微小的一幕,又怎能不落入他们眼中。他们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这心却是明亮的。胤祐这举动无疑是在告诉他们,这烟波斋的毓沅姑娘虽然没有名分,可她在胤祐心里绝不低于府里的任何女子。
胤祐眼见目的已达成,这才安心享用毓沅递来的美味,待二人分享了整盘瓜果,胤祐这才起身道:“午后,还有些事需处理,我晚点再来看你。”
毓沅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这才同胤祐一起离开了亭子,回了自己的烟波斋。
是夜,胤祐回府的时候已是深夜,问过烟波斋尚未就寝才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往常这个时辰,毓沅早已歇下,今日因了白日里胤祐的一句话,这才一直等着,她也不知道胤祐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或者他确实记得,只是宫中事务繁多,即便他记得也脱不开身。
在锦绣的多番催促之后,毓沅无奈的只得脱了外衣,上了床榻。只是躺了片刻,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入眠,索性又重新坐了起来。
锦绣在外间一直听着里屋的动静,知道她定是睡不安稳,便又推了门进去,见毓沅和衣坐着,轻声问道:“要不,奴婢让小洛子去打听打听吧?”
毓沅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她知道,若是胤祐真的很忙,让小洛子去了,反而是分了他的心,还不如让他踏踏实实的把公务处理完,也可早些回府。
“那奴婢去给姑娘泡杯安神茶吧。”
毓沅点了点头。
锦绣才刚推门出去,转眼的功夫,又回了屋里,脸上洋溢着神采奕奕的笑容,说道:“姑娘的安神茶来了。”
毓沅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双手空空,不禁问道:“在哪儿呢。”
“在这儿!”
还不等锦绣回答,胤祐的身影已出现在屋内,伴着调笑的语调,走近床塌前,坐在床尾,问道:“睡不着么?”
毓沅抿嘴一笑,“也不全是。”
“安神茶这东西,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
“也没常喝,只是今夜特例罢了。”
“为什么今夜会特例?”胤祐执着的笑问。
毓沅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而一旁的锦绣则立刻知趣的退身出了屋,小心翼翼的将门带上。
屋内又恢复了静寂无声,胤祐挪了挪身子,往毓沅身旁坐了过去,似是有意无意的解释道:“临走时,军中又有人闹事了,不得已去瞧了瞧再回来,这不就耽误了。”
毓沅听着,却是伸手握住胤祐冰冷粗粝的手掌,“我没事,许是午后睡的久了,这才夜间睡不着。”
两人彼此互望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胤祐的解释,充满歉意,而越是如此,毓沅又如何舍得他为难,她不愿胤祐在忙碌了一日之后回到府里还那么累,只要他能回府后差人来知会一声,其实自己也就安心了。
“既然睡不着,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这么晚了,你也累了一天,还不早些去歇着,明儿也定是清闲不了。”
胤祐闻言,煞有其事的点头认可道:“还是你说的对,那这样吧,今晚就在这儿歇了,正好陪你说话和就寝歇息两不误。”
说着,便自顾解了外衣,收拾起来。
“这儿?毓沅一惊,自她小产以来,胤祐还从来没在她屋里留过夜。
历来也是有这样的约定成俗,女人有孕,生产亦或是小产之后,因不便伺候丈夫起居,通常丈夫都不会留宿。
毓沅小产之后也过了不少日子了,只是大夫开的调补身子的药一直没断过,给他人的感觉便好像是身子一直未痊愈。胤祐之前也一直没有过问此事,也恰好是赶上他军务繁忙之时,他不愿自己起早贪黑的作息扰了毓沅休息,所以,一直都是独自宿在云岫阁中。
如今胤祐突然开了这口,毓沅顿觉不知所措,看着胤祐正要脱去外袍,忙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一边却是吱吱呜呜的蠕动着樱唇,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胤祐望着她,不解的问道:“怎么,不愿意我留下来陪你?”
“不……不是。”毓沅此刻早已涨红了脸,心中的那句话犹豫了许久,依旧难以启齿,她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这才抬起头,望着胤祐疑惑都眼神,轻声说道,“大夫说了,还……还不能……”
“不能什么?”
胤祐见她羞红了脸,一下子明白过来,只是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忍不住想调侃她几句,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只是想留下来陪你说说话而已,你看你,都想到哪去了。”
毓沅见他说的认真,自己反倒不自在起来,“我……”
胤祐见她羞怯的侧过身,不敢看自己,越发凑过头去,靠近她耳畔,略带些许不知好歹的笑意,小声说道:“我是真的没想怎样,不过……你要是想怎样,我也可以配合啊。”
“你!没个正经,我才懒得搭理你。”说罢,自顾转了个身,朝里头躺下了。
胤祐宽了衣,也跟着躺在塌上,见毓沅背对着自己,便伸手从后背环住了她,冰冷的双唇贴在她温暖的耳背,还不忘刚才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