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八年,宗人府秉奉康熙帝的旨意,晋胤禛、胤祺等人亲王爵,晋胤祐等人郡王爵。阖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消息虽是早已不胫而走,然真正到了大封的这一日,各府上下依旧是个个喜笑颜开。
同日,康熙帝又下旨,恢复了胤礽的太子之位,这惊天动地的消息霎时盖过了之前那道大封的圣旨。
康熙帝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不能不叫朝廷内外,文武百官重新审时度势。胤礽的复立,究竟意味着什么?大家未必都看的清楚,然而,却有一点,大家心里异常明白,那就是在康熙帝的心里,对这个嫡子依旧抱有些许希冀的。
晋封的圣旨传回府邸后,胤祐领府中众人跪拜接旨,直至宣读圣旨的公公用清朗的声音念完最后一个字,悦灵的脸庞才稍稍扬起一点笑容。
这几日因为毓沅的事,悦灵一直闷闷不乐,今日终于等到了多日来期盼的事情,脸上的愁眉不展总算拨云见日了。
待打赏了来传旨的公公,胤祐一刻也不耽误,即刻进宫面圣谢恩,才刚出了府,正好碰上同是进宫的胤禛。
胤禛见状,难得友善的提议坐四府的马车同去。胤祐寻思片刻,笑着应了声,便上了胤禛的马车。
一路颠簸,车座内却是静寂无声。胤禛不是多言之人,胤祐自然明白,既然他没什么话可说,自己更是乐的保持安静。两人静静的对坐着,各自琢磨心中的事。
车入禁宫后,两人纷纷下了马车,拾步朝乾清宫走去。才入禁宫守门,胤祐同胤禛并排走着,却不想胤禛在这时突然开了口:“镶蓝旗的军务,七弟处理的可还顺手?”
自胤祐凯旋而归,康熙帝便让他打理镶蓝旗的营中之事,令他统管整个旗的军务及庶务,这无形中便是授予了他整个镶蓝旗的军权。这在皇子之中除了皇五子胤祺之外,实属罕见。
“尚在适应中。”
胤祐不想胤禛竟会问起这事,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思索什么,不敢随意作答,只得四两拨千斤的应付了一句。
胤禛侧首,饶有意味的瞥了眼胤祐,仿佛知晓他会如此作答,也不见怪,只轻轻提了句,“皇阿玛似是有意历练老十三,已下了旨意,不日就会他派去了陕甘一带,到时候,若是军务上的事,还请七弟多多提点他。”
胤禛不愠不火的请求,在胤祐听来,虽是他与胤祥兄弟情深的绝佳体现,而胤祐想的却并不止这些。
胤祐是知道结局的,故而对胤禛的事忍不住有些看戏的心态,他自然知道胤禛夺嫡的这一路上,胤祥起到的作用绝非一星半点,而具体胤祥做了些什么,恐怕除了胤祥自己,再无人知晓了。
后人对于胤祥知晓更多的是胤禛登基后的辅佐之功,殊不知胤祥其实在康熙年间已然异常出色,允文允武,早在少年时期已受到康熙帝的器重。康熙帝但凡离开京都,都会将胤祥带在身旁,而众人也因胤祥在文华上的出众而遗忘了他其实在武艺上更为精湛。
只是这些事,胤祐作为一个不关心时事的旁人来说,并不在意。如今听胤禛亲口托付自己,胤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原本兄弟间的守望相助自是不必多言,他作为兄长,照顾弟弟也是应该。只是胤祥此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弟弟,他更是胤禛的弟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胤祐有意避开他们这些徘徊在漩涡中的人,自然就不愿多与他们走的太近。
“四哥多虑了,十三弟的本事你我都明白,他自会处理妥当,又何需我多此一举。”
胤禛见胤祐有心拒绝,也不多言,想来强人所难的事,胤禛也不屑的做。他随意的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胤祐之言,又似对胤祥的能耐十分信任,便不再多说。
兄弟二人又无声的走了数步,迎面正巧遇上同去乾清宫谢恩的胤礽。这是胤礽自解禁后第一次出了毓庆宫。
经历了小半年的禁闭生活,才刚被释放又恢复了太子之位的胤礽,脸色虽稍有些倦意,然眉宇间的凌人之气却丝毫不减之前。
一见到胤禛同胤祐同行而来,胤礽显然有些惊愕,却也只是面上流露出稍纵即逝的诧异而已。
于胤礽而言,同胤禛的交情虽谈不上推心置腹,却也好过与胤祐的交情,尤其是那年出了风素问的事之后,胤礽更是视胤祐为眼中钉。因而,此时见到他俩在一起比肩而来,忍不住又重新打量了眼胤禛,继而又看向胤祐。
胤礽对胤祐的表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那年风素问之事虽然草草了之,然而这疙瘩却一直卡在胤礽的心头之上。那事之后,索性毓庆宫内也平息了一阵子,胤礽这才没有追究到底。再后来,胤祐便被派去了黔湘战地,此事就更不了了之了。
胤禛胤祐见是胤礽朝他俩走来,虽是意外此时见到了他,却也没忘了该有的礼仪,两人客套的朝胤礽行了一礼,又象征性的问候了几句。
对于胤礽的复立,胤祐是早就知道的,可胤禛之前却并不知道。如今见昔日的太子又恢复了众星拱月的身份,此时的胤禛,面上虽依旧毫无表情,而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二哥也是去谢恩?”胤禛淡淡问道。
胤礽冷笑了一声,“自然是去谢恩的,只是不比老四你们加官进爵。”话虽是朝着胤禛说的,可胤礽的眼光却是瞥向了胤祐。
胤祐无端被胤礽一瞥,浑身不自在。虽然心中明白胤礽这敌意来源何处,可一想到那年的事,胤祐更是觉得不可理喻。
见胤礽表情阴冷,胤祐也不搭茬,只当遇见了个陌生人,谁知胤礽却并不打算放过胤祐,转眼又看了眼胤祐说道:“七弟此次凯旋而归,在皇阿玛面前可是大大的记了一功。”
胤祐闻言,随和一笑回道:“是大家的功劳,胤祐不敢居功。”
胤礽听罢却是笑起,“七弟也不必过于自谦,这么大的功绩,就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人,也是屡屡耳闻。”
见胤礽这般说道,胤祐也不再多做解释,想必此时自己越解释,胤礽只会越发觉得自己是居功自傲。
胤礽见他不再说辞,也不执着,只是颔首略笑了声,再抬头时,眸中精光一闪而过。碍于胤禛也在场,胤礽不想把话挑的太明,只是意有所指的提醒胤祐道:“七弟,如今我又自由了,有些人,你可要看好了,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胤祐斜眸望了一眼胤礽,知道他指的什么,默想片刻,也不反驳,只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不作声。
兄弟三人各自揣着心事,默默朝乾清宫走去,胤禛走在他二人之间,不时打量着他俩,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自乾清宫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在乾清宫接受康熙帝耳提面命了大半日,胤祐再踏出宫门时,顿时觉得无比的轻松。
原先不明白的“无官一身轻”到此时也骤然顿悟。一直以为官位越大越容易处事,现在才明白,有得必有失,处事容易了,愁事自然也就多了。
若不是为了自保,为了守的一方宁静的生活,胤祐还真是不愿意肩负起那么多责任,如今的他好似箭在弦上,好多事早已由不得他来取舍了。
那日的晚膳,在悦灵的操持下,府里好久不曾如此铺张过。胤祐本是不愿如此,见悦灵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也就随了她的意。
而毓沅因为身体的原因,并未入席,只是依旧待在自己的烟波斋。对于毓沅的缺席,悦灵自是满心欢喜。虽说明面上,悦灵已经接受了毓沅存在的事实,可在她心里,毓沅的存在就像一把尖刀,刺在她的心头,令她不时的感受锥心之痛。
晚膳过后,胤祐留在了悦灵的屋里。这是每个月固定的日子,规矩也是早就定好的,胤祐总不会忘记这些能维持这个府里最起码平衡的规矩,尽管事非己愿,却也不得不勉强自己去履行约定。
待悦灵伺候胤祐洗漱过后,见他并不急着歇息,想起了一事,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眼下,爷的大事也已办妥了,妾身寻思着,挑个日子也该让毓沅姑娘搬来后院了。爷觉得,何时办较为妥当?”
毓沅这阵子虽然一直住在烟波斋内,可毕竟现在她的身份与之前不同了,胤祐既然已经承认了她的孕事,这就等同于将她收了房。既如此,那么名分,住所,寝食用度也都该重新拟定一番,总不能再按照侍女来对待了。
纵然悦灵心里有千百种不愿意,可这些事总归是她这个当家主母该过问的事,若是她不闻不问,瞧在旁人眼里,只会认为是她这个主母的失责。
悦灵突然问起毓沅之事,倒是令胤祐顿时一惊,可再一想,也并无意外,这些后院之事,本就该悦灵惦记着,操办着。只是,事关毓沅,胤祐不由得多思索了几回。
他自然明白让毓沅挪入后院所代表的含义,虽然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在胤祐心里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
以毓沅如今的身份,那她挪入后院的名义,顶多也就是胤祐所纳的一个妾室。尽管胤祐从来没把她当侍妾来看待,可眼下,即便是庶福晋的名分,胤祐都不可能给,更何况是侧福晋。
若是毓沅的这一胎保住了,那么胤祐还有借口以母凭子贵的缘由,请求内务府册封个福晋的名分,也还说的过去。若是诞下男孩,那即便不考虑毓沅的身份,单单是为了长子的出身考虑,封个侧福晋,想来也是可能的。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意外而成了过眼云烟。
如今的胤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悦灵不提,他还真的不愿意多想这些。只是既然悦灵提了出来,那么这件事,似乎也该有个说法了。
“这事……不急,待她养好了身子再说吧。”
对于胤祐的说辞,悦灵倒有些意外。在她的观念里,府里的女人若是不入住后院,那不是等同于否认她的名分么?
原以为胤祐会迫不及待的抬了毓沅的名分,谁知这都过了月余了,胤祐竟然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还得自己主动提这件事。
“这……怕是于礼不合吧。”悦灵犹豫着答道,“若是爷的内眷,照例也该住在后院之中。”
胤祐闻言,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那就暂时维持原样吧,什么都不必做了。”
悦灵一惊,维持原样?胤祐是这么说的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打算抬毓沅的名分了?除此之外,她还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爷的意思……”悦灵不确定的询问道。
胤祐侧首盯了她一眼,这才起身朝内室走去,一边却是开口回答:“不必怀疑,我的意思就是你猜测的意思。”
“那……”悦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胤祐淡淡的打断道,“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罢,不再理会她,径自入了内室。
入秋后的晴空,呈现难得的湛蓝。毓沅仰首望天,望着纯净的蓝天,仿佛自己的心情也瞬间开朗了不少。
毓沅再次踏出烟波斋已是数月后,虽是小产,胤祐也没敢疏忽,只曾听说小产同足月分娩一般,也需好好调养身子,方才康复,不然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执拗不过胤祐的坚持,毓沅足足在屋里待了个把月,一步也不敢踏出屋门,即便整日无所事事,也只能不是靠着就是躺着。
索性锦绣每日都来陪她说说话,叽叽喳喳府里的一些琐事,毓沅纵然不爱听这些,也足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了。
胤祐也是每日都会来看她,只是他才刚封了王爵,朝中有不少事正等着他去督办,因而他在府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可尽管如此,也是每日无论多晚,都会走一趟烟波斋。
这日,午膳时分才过,胤祐便提前回了府。
管家见他今天回的格外早,也不知是否已用过膳,还不待他询问,却听胤祐主动问道:“烟波斋开饭了么?”
管家楞了楞,忙回道:“已经差人送过去了。”
自从毓沅小产之后,锦绣忙着照顾她,也无暇顾及膳食,因而烟波斋内的伙食,一律从府里统一备了送过去。
胤祐嗯了一声,未再多说,拾步就朝烟波斋走去,末了,不忘吩咐道:“再送一份过去,我在那边用膳了。”
胤祐到烟波斋时,毓沅正巧在用膳,一见胤祐在这个时辰出现,满脸的诧异,“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浮生偷的半日闲。”胤祐不羁的笑了笑,走至桌边,拉了张凳子便坐在毓沅身旁,“正巧,你也可以陪我用膳了。”
毓沅听他这么说,心里明白,分明是胤祐特意来陪自己吃饭,却故意将话反过来说,斜眸睨了他一眼,巧笑兮回道:“七爷如今身份尊贵,想陪您用膳的人,那还不是从街头排结尾,哪轮得到我这般小女子呀!”
胤祐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