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烨走出病房,胸膛起伏,重重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位夏先生,藏了秘密。
他走进人迹罕至的楼梯间,灯光骤然闪烁几下,随即熄了光,一只女鬼幽幽然飘荡过来,她倒挂在房顶上,双手抱胸,神色凝重,本就怪异的五官经这么一吊,愈发难辨。
“也就是说,他已经察觉到了,可是连老师父都没有起疑,为什么偏偏他察觉到了?”
萧行烨倚在门边,沉吟片刻,严肃道:“他的眼睛有问题。”
“那我们……要除掉他吗?”
闻言,萧行烨一把扯下女鬼的头发。
“那你跟恶鬼有什么区别!!”
女鬼揉着发疼的头皮,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嘛!他要是发现了,找来道士,我们都得玩完!”
“还是说,你打算坦白?”女鬼凑到他耳畔,静候答复。
萧行烨推开鬼头,“坦白了,然后提前彻底玩完吗?你的脑子里除了水还装了什么!”
女鬼晃了晃脑袋,见倒不出什么,答道:“什么都没装,空的!”
“我看他制服起尸的手法,倒也挺像个道士。”
“你莫不是寻上个真道士!我可听说,道士都有阴阳眼的!”
萧行烨摩挲着下巴,“他用来捆尸的鞭子,是个好物,但我在他家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个驱鬼辟邪的物件,实在不像道士家。”
女鬼重重拍了拍萧行烨的肩膀,学着夏景之的语气,淡淡道:“那萧师弟就接着想吧!麻烦你了!”
“去你的!我买午饭去了!”
女鬼见人要走,冲人高呼:“记着给我也带一份!”
萧行烨径直走了,也不知听见与否。
夏景之又在医院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出院。
回到家有些不习惯,但见狗粮倒在盆中,颗粒物正一颗一颗消失,知道是自家金毛在进食呢。
夏景之到阳台上拿了拖把,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白色瓷砖更是亮的反光,这才心满意足。
收拾干净又回到客厅,摩挲着,一屁股坐在狗粮边,右手一够就能摸到狗毛,他揉了揉狗脑袋,略显落寞,喃喃道:“我大概是疯了,居然觉得吵吵闹闹也挺好。”
他摘下黑色布条,那双异瞳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此刻他的世界可以称得上岁月静好,但这样的时间并不会持续太久——他的世界早就一团乱麻,他清楚得很。
等到了晚上,家门又被敲响了。
夏景之眼戴布条,起身去开门。
眼睛还没睁开,门外的人便先开了口,“夏先生!”
是那只金毛成精。
夏景之平静地笑问:“萧师弟怎么来了?”
萧行烨理了理头发,“不是你让我出殡之后来一趟的吗?”
话音落下,夏景之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让你——”
“夏先生记性堪忧啊!起尸那天晚上,你昏迷前特地嘱咐我的!”
说着,他又骄傲地昂起脑袋,如同受了功勋。
夏景之显然没记得,但眼前人都如此说了,他也没有赶人的道理。
“萧师弟请进。”
他转过身,本想睁开眼去看路,想到身后的人前两天那个不明所以的问题,生怕他带个活人来,又作罢,两手摩挲着墙壁往前走,最后大概是觉得实在有些遥远,唤了一声“Seven”。
金毛听到呼唤跑到他身前,吠叫一声,等主人勾住牵引绳,才起步走到客厅,又自觉地把脑袋放上沙发。
夏景之的手顺着狗头,摸到沙发,稳稳坐下。
萧行烨见状,赞道:“夏先生的金毛,是导盲犬吗?这么听话!”
“不是,家养的,奶奶生前驯得好。”
萧行烨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所以夏先生还能记起自己找我做什么吗?”
夏景之虽然不记得,但既然是起尸那天晚上说的,他自然能找到当晚的思路。
“应该是想找你跟我一起去上香。”
“给谁上?”萧行烨明知故问。
“小鬼。”
萧行烨挑起眉,故作震惊,“什么小鬼?夏先生,我可是唯物主义者。”
闻言,夏景之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心道你一个不是人的鬼灵精怪,也好意思声称自己是唯物主义。
“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道那天起尸,你觉得很科学吗?”夏景之直言不讳。
“成!夏先生知道地址吗?”萧行烨自然心虚,知道自己摆了个漏洞给人看,立马不废话,开门见山。
“嗯,外面有引路的——Seven得看家,你会开车吗?”
“会,我就是开车来的。”
夏景之心道:鬼灵精怪的技能倒是挺多。
“嗯,走吧,你……你拿着这鞭子,牵着我走。”
说着,他在沙发旁拿出上次捆尸用的鞭子,把另一头递给萧行烨。
若是这人不接,那就是鬼了,他得想个法子替天行道;若是接了……那便另言罢。
萧行烨都没有犹豫,直接握上另一头,“夏先生这般信我?”
他没问为何夏景之双目未盲,却还是要人牵,也没问为何偏偏要找他这个相识不过几天的入殓师,单单问了“为何相信”。
夏景之也没答彻底,“眼下只能信你了,Seven又不能去——香放在门边了,拎上就能走。”
萧行烨挑眉,不再多言,牵着夏景之进电梯下楼,带人上车时,还不忘护住人的脑袋。
坐上驾驶座,萧行烨面上不显,暗自搓了搓掌心。
虽说这捆绳伤不到他,但还是有些后怕。
“那引路的在哪儿呢?”萧行烨问。
只见夏景之摘下黑布条,喃喃道:“你的正前方。”
小鬼正趴在车引擎盖上,乐呵呵地朝人笑。
萧行烨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看不见,探头探脑半晌,末了来了一句:“没见着人啊……”
“嗯,开车灯。”
车灯大开。
小鬼登时便乖了,走在不远不近的前方,等着车子跟上。
“往哪儿开?”
“先出小区。”
深更半夜的,楼宇的灯都灭了大半,萧行烨打了个哈欠,听着人指挥,一路开出城区,进了野郊。
眼见着光线愈发不明朗,行车也逐渐稀少,最后更是连路灯都懒得亮一分,四周黑洞洞的,仿佛有数不清的鬼影重重叠叠,渴望冲出黑暗,吃一吃人,解了那难耐饥渴,可怖极了。
“哎!我说你到底跟着谁呢?”
夏景之眼不眨心不跳,“祖宗。”
小祖宗……
小祖宗此刻正一跳一跳地前进着,高兴得如同垂髫自得其乐,连头也不回一个,活像是背后生了双眼睛,能盯着车辆跟随与否。
开进山路了,萧行烨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我说,一定要大半夜进深山老林上香吗?”
没听着回话。
萧行烨余光瞥向夏景之,咱夏先生已经歪倒在副驾驶座位上,眼见着就要睡过去,萧行烨嗓门大了起来。
“哎!你别睡啊!我不认路!”
夏景之掀了掀眼皮,“无妨,就这一条路,你就往前开吧。”
明明自己开着车,萧行烨却有种自己被拐卖的感觉,眼看着山路越发崎岖,生怕不知何时出来一头野兽。
窗外挂上了一双眼睛。
“哥!再往前开要没路了——”轻不可闻的声音传进萧行烨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