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颜宁刚开始来得勤快，后来却来得越来越少，竟是好几天没来麟趾宫了，正当净澜渐渐起了疑心时，甚至恐惧是不是自己私通魅庄、孩子另有其父的悲剧暴露时，南宫颜宁却是带着福海来了，说是宣读净澜提升位分到贵人的圣旨，但是根据净澜这一年来的伴君经历来看，南宫颜宁的笑容透着几分勉强。

“曦常在诞子有功，遂提升为贵人，封号改为贞。”福海也是笑容勉强，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圣旨递给床上听旨的净澜，净澜靠着背枕，笑容也渐渐淡了，她沉默地接过圣旨。

“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虽然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臣妾会看您的表情，您这不是真心的。”

南宫颜宁跟福海对视一眼，南宫颜宁叹了口气，说：“朕本想将你封作贞嫔……贞字的封号自古以来便是大封，只有嫔位以上才能封贞号，你瞧朕为你挑的封号就知道朕的心意了……可是前朝后宫都在违抗朕的圣旨……是朕根基不稳，努力了许久，也无法将你封嫔。”

“皇上，臣妾不在乎功名利禄，只要皇上与臣妾，还有无忧皇子，一家平安喜乐就知足了。”

福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皇帝的未尽之言补充了，说：“按照祖上定的宫规，若是生出了皇子，只有嫔位以上才有资格抚养。此律是防止皇子的出身太过低微，影响了应有的朝廷势力……”

南宫颜宁难得前来探望净澜，竟然是为了夺走她的孩子！这些话犹如一道道晴天霹雳，将净澜震惊在原处，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她颤抖着说：“皇上要抱走无忧？可是离开臣妾，无忧能去哪里？”

“无忧……无忧会去皇子所，自从太后出事，无哀就送去皇子所了，如今已经呆了半年了……你瞧无哀就能过得好，给朕一些时间，朕会努力斡旋，努力让你当上名符其实的贞嫔，朕一定会将无忧还给你的。”

净澜万念俱灰，踉跄着走下床，抱着南宫颜宁的身子下跪，抓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道：“皇上！无忧才出生半个月啊！臣妾都没有走出月子！你怎么能忍心母子分离！你答应过臣妾的，你会让臣妾一家团聚！你说过不会重复清贵太妃的悲剧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说过的事情一定会为你实现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朕对你的心意吗？”

福海见状，悄悄走去小床边抱起了无忧，周围的奶妈也跟着福海一块移动，眼见着福海要走了，净澜急得想去抢夺，却又知道不能放开皇帝，只能抓着龙袍嚎啕大哭，从她的身体里涌上一股痛彻心扉的绝望感，净澜哭了很久也无法打动皇帝的心，南宫颜宁等她哭累了，才退后两步，轻声唤道：“朕要走了。红桂，照顾好你家主子。”

“是。”

红桂将净澜扶上床，净澜双眼无神地望着这一片室内，明明还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宜室殿布置得温馨宜人，却转瞬间，热热闹闹的宜室殿就成了空荡荡的房子，阳光再暖和也照不到她的肌肤上，层层叠叠的床帘将光线遮得密实，她在层层的厚被里，弱肢难撑厚絮，被子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成了被层层黑暗淹没的小人儿，当她缩进床间时，这黑暗就望不到边。

净澜开始变得神志郁郁、茶饭不思、蓬头垢面，竟连打理自己都变得没劲了，都是红桂每天不厌其烦地为其梳洗，红桂将毛巾打湿，为她轻拭憔悴的面容，又将木刷沾上香盐为她擦拭无力开启的贝齿，净澜每天只顾着想念她的无忧，喃喃着无忧的名字，到了饭点也食不下咽、全无胃口，宜室殿跪了一地的宫人，红桂在净澜手边跪着，端着一碗人参枸杞鸡汤，苦苦哀求道：“小主，您就吃一口吧！奴婢求您了！为了无忧皇子，您也要活下去才有盼头啊！您若是没了，这麟趾宫没了也就罢了，可是无忧皇子有谁来心疼呢！”

红桂看出了净澜心存死志，心痛得无法呼吸，强忍泪水将浓汤一勺一勺往净澜嘴里渡去，净澜也听哭了，一边抽泣一边喝下参汤，又咽着味同嚼蜡的鸡丝。

皇帝听说了麟趾宫的事情，赶来了麟趾宫。南宫颜宁坐在净澜床边，这个年轻的君王也是满脸疲色，眼眶下是轻微乌色的黑眼圈，不知熬了多少的夜，现在是手持着一碗药汤，对净澜苦口婆心劝道：“朕听说了你在月子期间忧思成灾，这是太医开的清心药方，朕来喂你。”南宫颜宁将温热的药汤喂过去，见净澜靠在背枕上不抗拒，虽然还是神色呆滞，却也老老实实喝下药汤，南宫颜宁的脸色宽裕了几分。

“如今两个皇子都暂养在皇子所，后宫妃嫔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放心，朕不会让旁人过继无忧的，无忧顶多是在皇子所养一段时间，朕拨了三个奶妈、八个宫女、六个太监照顾无忧，无忧无甚大碍。”

南宫颜宁见净澜喝完一碗药汤，不顾旁人劝阻，执意接过红桂手中的毛巾，将宫人都打发出去后，就开始伺候净澜，像民间普通的夫妻，丈夫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妻子，南宫颜宁笨手笨脚但缓慢细致地为净澜擦拭身子，抚过每一寸消瘦憔悴的肌肤，这具枯萎的身体在他眼里仍然是如初见般光鲜亮丽，他并不觉得枯燥乏味，清洁完之后，他拿过一旁的香料凝珠，擦在毛巾上，又将净澜涂抹一遍，让净澜整个身子都染上白兰玉露的香气。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像极了朕的母妃……她在临去世前，已经缠绵了好几年的病榻，父皇为她寻遍天下名医，可是大家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喝了多少汤药都无济于事……朕每日都盼着母妃病好，尽管她精神的时候也没有陪伴过朕，朕只能看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只有母妃的身子在万物中一直枯萎，后来，她回光返照，却是抓紧了时间上吊去了。”

“宫人都传母妃性情清冷，如天上神女，一言一行令后妃趋之若鹜、争先效仿，就连那愚蠢的白熙和也以为穿身白衣就有了清贵太妃的资质，都是些知面不知底的蠢货……如今，你越来越有清贵太妃的神韵了，朕却害怕了，怕你以前的清高是因为你受尽蹉磨看透凡尘，怕你以后的陨落是步上了母妃对人世间无留恋的命运……”

“是朕错了吗？朕将你拘束在这个狭小的皇宫里，让你受封，让你怀孕，却又让你失去一切……就像朕的父皇，强行夺取了朕的母妃，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南宫颜宁在这小小的宜室殿里，身影若隐若现，声音忽大忽小，时而刺耳得仿佛能冲破云霄上达天听，时而微弱得如同蚊虫呐呐飘渺无踪，净澜只记得南宫颜宁俯下身来，将她的头发整理好，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