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落的情绪像一团沼瘴,将白宁困在原地。
她再无法前进一步。
走了许久的路,身体的乏力感,此刻,爆炸式蔓延开来。
四肢疲累得如同灌铅,直把她的精神与肉|体往地底拽。
天空如此浩远,脚站方寸之地,却仿佛置身整个世界之外。
很长一段时间,五感尽失。
白宁本能地,倔强地,站在原地。
夕阳在她身上铺满温暖的颜色,劲风卷起沙尘,拍打她的皮肤。
这种时刻,从前出现过很多。
在放学铃响的操场,在图书馆熄灯时的大厅,在放假前校门口的车站,在种种一个人处在无关热闹中的每时每刻。
白宁天性乐观,她从不阻止忧郁的到来。
所有情绪都是实实在在她血肉的组成。
压抑天性,是某种程度的不自爱。
没有人爱她,她更要爱自己。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还没完全认识现实,适应象的身体,所作所为,是跳脱的,活泼的,不计后果的。
但狮群的攻击,巴雅的维护,图鲁斯的支援,以及用象的身份与同类相处的感触,让白宁反而能沉下性子,找回从前的机敏。
一个人生活,处处需要瞻前顾后,处处需要小心谨慎。
反正总归没有依仗,那就做自己的依仗。
戴上透明的盔甲,白宁又变成以前的白宁。
她调整好心态,五感也一点点回来。
肚子率先咕咕叫起来。
距离上次进食已经超过八小时,该找地方吃饭休息,白宁往后倒了一段距离,去那个记住位置的水坑补充水分。
再回到主路上,找了一棵地势较高的树靠着,眺望四周。
东南方向,两三百米开外的猴面包树群下,隐隐传来狒狒的叫声。
草原上的狒狒昼出夜伏,群居生活。
一般喜欢挑选高高的树枝睡觉,聚集地外围,还会有雄性狒狒放哨。
大象应该不是狒狒的目标食物,白宁起了凑近他们过夜休息的主意。
她考虑,如果有食肉动物靠近,放哨的狒狒会发出示警,到时她跟着沾光,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否则光靠她自己警惕四周,肯定睡不踏实。
既然目前没有队友,那就创造条件,寻找盟友,毕竟这几天她也深刻认识到,食草动物在草原上独立行走,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她可不想再被狮子咬一次。
打定主意,白宁迈腿从树下离开。
现在首要问题,需要测试狒狒会不会对她的靠近产生排斥。
她每一步都刻意踩得轻柔,夯实,尽量不惊扰到理想盟友。
临近粗壮显眼的猴面包树群,白宁的脚步放得更慢。
草原狒狒的视力比象好很多,放哨的狒狒早就发现白宁了,但他们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白宁没有听到凶狠的哈气示警声,放心大胆在猴面包树周边寻找枝叶比较茂盛的树进食。
猴面包树树干光秃秃的,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枝叶部分距离地面很远,不利于独象藏身,白宁本不想往树下去,但她吃了几口开胃前菜发现,狒狒群中心的位置,传出喧闹的争抢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兴奋,高亢,还带点愉悦。
第一次在草原上赶上热闹,第六感觉得没什么危险,白宁便嚼着树枝,慢慢往热闹中心靠近。
以为会看见什么新奇事长长见识,不想只斜眼看了一会,便急吼吼往后倒退,巴不得远离是非心中。
热闹真不能瞎凑,差一点就惹祸上身。
狒狒群那么喧闹的原因,是两只强壮的雄狒狒在争夺一只发情期的母狒狒的□□权。
他们不仅彼此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只险胜后,嘴里还叼着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当着众狒狒的面,直接就骑在那母狒狒身上耀武扬威,开始办事。
白宁嫌那场面辣眼睛,移开视线。
却不小心瞥到那雄狒狒胸前,晃着一颗剩下半拉脸的花豹幼崽的头。
呕......
刚咽下去的树枝差点直接吐出来。
大意了,人类思维要不得。
她怎么敢把狒狒当盟友的,白宁后怕得当即润着脚步,闪得飞远。
猴面包树群后方,有几棵矮树。
四周虽然没什么遮挡物,但也没什么视线盲区,白宁来到这里,确认树上没有狒狒的踪影,放心地填饱最后一点肚子。
月亮升起来了,夜晚降临草原。
白宁打着哈欠,伴随着树顶猫头鹰的叫声,有规律点着头,进入梦乡。
刚眯着没多久,正是困意浓的时候,突然感到地面乒里乓啷震动。
好像有很多细碎的脚步,浪涌一般传来。
白宁猛一激灵,睁开眼。
一道矫捷的身影,从她眼前晃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她的背,借力一蹬,上了树。
踩背的脚,触感毛茸茸,软绵绵,像猫,白宁诧异草原上野猫这么大,好奇地抬头看,只瞥到豹纹一角。
豹纹花色的猫啊。
这么大,还怪好看,睡懵的白宁在嘴里喃喃,又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冰冷,充满杀气的褐眼。
“......”
下唇差点吓掉。
花豹冷冷注视白宁。
白宁头皮发麻,猜不准花豹的心思,不敢贸然逃跑。
就地猫着身,四个脚掌刨地,屁股往树外挪。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方寸还不至于大乱,偏这时,离得有百米远的狒狒群,高响一声凄厉的哀嚎,紧接着气势汹汹的数十声嚎叫,络绎不绝传来。
狒狒群在一只母狒狒的带领下,朝白宁这边过来了。
白宁看着昏暗月色中数十个黑影朝她包围而来,顾不上头顶花豹的虎视眈眈,站起来就要逃。
“砰。”
她刚调转方向,花豹精准扔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在她脚下。
白宁差点踩上去,脚掌往外偏转,差点崴脚。
一股血腥味混杂泥土及食肉动物口水味的味道,扑鼻而来。
预感不好,脑中警铃大作。
白宁垂眸看了一眼,心跳差点停了。
艾玛,无头小狒狒。
“碰瓷啊!”惊惧太过,白宁反倒激发胆气,“你要报仇,别拉着我,我没害你孩子。”
花豹不理睬白宁,看了一眼狒狒群奔袭过来的方向,扭头无声从另一侧树干下来。
脚掌落地,开始急速奔跑。
白宁眼见她三两步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顾不上象腿大半夜在地上速跑会不会引来狮群,白宁满门心思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不想被狒狒群误杀。
狒狒群那么庞大,少说也有近五十只,一起跳她身上抓挠的场面,光想一想密集恐惧症就要犯。
“还以为人是因为智商高才会有心眼,没想到动物心眼也不少,可恶的母花豹,还会矛盾转移!”
吭哧吭哧跑了几十米。
白宁竖起耳朵听,好像没多少狒狒追着她跑。
莫非,她们知道不是她干的?
抱着侥幸心理,白宁决定停下来观察观察情况。
她回头往后看,是没几只狒狒的身影。
“还好,狒狒比花豹明事理。”
正暗自庆幸,头顶却突然遭到东西击打。
痛。
有石块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白宁还没反应过来石块从哪里来的,砸在头上的石块一股脑密集起来。
“嘎嘎——唧呜!唧呜!”
数十头强壮的雄狒狒突然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接力朝白宁身上扔石块。
“不是我伤害的小狒狒。”
“我是被嫁祸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狒狒没有放弃追她,采用迂回包抄路线罢了。
但一只象的解释,在狒狒面前注定苍白无力。
白宁讲不通道理,只能边躲边逃。
那群狒狒还是紧追不舍。
白宁才想起,那花豹踩着她的背爬树,没准趁机在她身上留下了小狒狒的血迹。
天杀的,花豹的小脑仁这么好使。
白宁边惊叹,边掩耳盗铃一般从地上吸了泥土往背上撒。
狒狒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被砸得龇牙咧嘴的白宁只好调转脚步,朝花豹逃跑的方向跑去。
“我带你们去找真正的凶手。”
狒狒群跟着白宁,一刻不停往她身上扔石头。
有一些石块尖利,砸在脑袋和脊背线上,白宁疼得不行,脚步跟着踉跄。
个别聪明的狒狒见状,不往白宁身上扔石块,改扔在她脚下,脚掌必踩的地面上。
白宁吃了好几次亏,数次险些跌倒。
她强撑着,直到看到一处高密灌木丛,不敢懈怠,一鼓作气用最后的体力冲刺。
“唰唰唰。”
距离灌木丛不到三米远,边缘的灌木枝丫摇动,窸窸窣窣的树枝折断声,清晰响亮地从内部传出来。
摸不准什么动物正在往外冲,白宁紧急刹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