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祭最后以千篇一律的校长讲话画上句话。
换回校服的实取由希站在队列中,大约是东奔西跑了一整天的缘故,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双眼便有些睁不开了。他所在的绿队最后出人意料地争取到第三的排位,不得不说赢下的那场骑马战确实给结算总分增添不少助力。
等到放学后,实取由希跟着小泉花梨来到校门口,与大和猛为首的美式足球部一行人会和。
与还在回味体育祭乐趣余热的其他人不同,安艺礼介竟然耷拉着脸,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成功地在最后的混合接力赛里勇夺冠军,社团的内部庆贺自不必多说。况且作为参赛的一员,按照往日的德行,安艺礼介此刻早就该欢呼雀跃得眉毛都要飞出去了,怎么还会如此颓丧呢。
实取由希有些奇怪地多留意几眼,“他是什么情况?”
平良吴二搂过队友的脖子,恶作剧般地收紧力气,借由外力刺激对方赶紧回归现实。
“这小子,不过是被擅自期待的脑内幻想打击到了。”
后半段赛程中全神贯注,无暇顾及局外情况的大和猛表现出好奇:“阿基勒斯有遇到什么事嘛?”
为什么偏偏轮到他倒霉的时候,全世界的目光反倒向这边投射过来呢。
安艺礼介不动声色地瞄向旁边的小泉花梨,见对方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顾及到自己的颜面,顿时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愿意多透漏。
可惜的是,平良吴二自不可能任由掣肘中的搭档随便糊弄过去。堪称无慈悲地替安艺礼介本人揭示真相,脸上依旧是那副宽厚的笑容,却不知怎么地让人品读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他啊,在借物环节的时候被剑道部的主将叫过去,对方可是位英姿挺拔的女生哩。”
哈哈大笑,无视安艺礼介无声地用嘴型传递出阻拦的话语,平良吴二的解释不带停顿。
“最关键的是,阿基勒斯问对方需要借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剑道部主将竟然还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的样子,对吧?”
“海格力斯,你这家伙别多嘴!”
安艺礼介眼瞧着搭档即将要说到关键之处,连挣扎的动作都变得更加剧烈。他疯狂地拍打着脖子上粗壮的手臂,又试图用蛮力将其掰开,“呼吸、呼吸要被截停了!”
“难道是……”类似于喜欢之人的纸条吗?
小泉花梨居然成了几人中最兴奋的人。紧紧抱住书包,她似乎真的希望能听见一些只会出现在少女漫画中的、充满青春情愫的桥段。
肯定不可能是这样。谁会把告白留在周围全是嘈杂又混乱的人群中,也很容易被误认作是玩笑不了了之。
实取由希一眼就看出幼驯染正在期待什么内容。
多半就是安艺礼介身上的一项特征,并且是一项难以当面指出的特征符合借物的内容吧。
‘不过……’
不由自主地侧过头,视线碰巧与同样也在看着自己的大和猛撞个正着。几秒的对视,接收到那头条件反射扬起的笑容后,实取由希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究竟是怎么从花联想到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方的思路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算了,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她抽到的纸条上写的竟然会是‘儒艮’这种根本不可能借到的东西啊!”
就在实取由希走神的刹那,另一头的安艺礼介终于从平良吴二的桎梏下逃出生天。大约是赛场上那幅痛苦的画面在眼前不断回闪,他自暴自弃地将悲剧性的遭遇和盘托出。
“坊主什么的也就算了,这一点我姑且还算有自知之明。”
安艺礼介越说越气,“竟然是‘儒艮’?哈?已经连人型这个最起码的相似点都没有了吧!”
“结果呢,她把你带过去之后确认人员的裁定意见是什么?”默默掀过一页,本庄鹰毫不顾忌地问出所有人都格外关心的重点。
“……他说,通过了。”
转过身迎向夕阳,安艺礼介背对着所有人的身影是如此的悲凉。从脚底生长出来的黑色长影不断颤抖,似有似无的啜泣,大概是无意中泄露出来的名为“生而为人的自我认知”的自尊吧。
假若海面上的水手们看见的是貌如安艺礼介般的存在,肯定可以保住他们自己的小命。
不久前类似的经历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实取由希选择把感想屏在肚子里。
“哈哈哈……也许她们的想法里,阿基勒斯学长与儒艮之间的共同点是、呃、圆溜溜的轮廓具有的可爱之处?”
小泉花梨艰难地憋出了一句明显带有安慰性质的话语。善意的谎言,想必是会被别人原谅的吧。
除了小泉花梨与阿基勒斯外的几人,在心中疯狂摇头。
“花梨,你简直就是善解人意的女神的化身。”即便清楚对方只是温柔地宽慰自己,阿基勒斯肉眼可见地感动起来,“海格力斯说要请我们去卡拉OK,花梨你不如一起去吧……好痛!”
平良吴二收回手,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动手痛击搭档后背的人是他。
“谁提出的要请客?明明说的是大家一起去店里庆祝混合接力跑夺冠,我看你的脑子是在海水里泡囊了,都开始出现幻听了吧。”
“那有什么不一样,你这个吝啬鬼。”
“请后辈理所应当也就算了,但我为什么还要为一头海牛钱包大出血啊。”平良吴二嘴上不饶人。
“可恶,自己出就自己出。”安艺礼介嘟囔着,不得不接受现实。
小泉花梨回头征询实取由希的意见。
“去啊,为什么不去。”果断叉腰点头,实取由希表示赞同,“平良前辈都说要请客,应该不是什么单纯客气的寒暄吧?”
“那当然,说一不二说到做到,这便是大阪男儿的气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不会反悔,平良吴二豪气十足,“你们的份就算在我头上吧。”
实取由希纠正:“是花梨的份,我的就不用了。”
平良吴二有些意外,“别推辞了,请一个两个后辈又花不掉多少钱。”
“不,我的意思是我的份有别人请了。”望着对面,实取由希把话头抛过去,“鉴于我是最后借物环节的大功臣,作为回报某人答应请客吃饭,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吧?”
“是这样没错。这次我也一起去吧。”大和猛没有意见。
“大和你又陪着他们一起闹嘛。”见状,原本还想着逃掉集体活动的本庄鹰只好选择一并跟上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安艺礼介常去的店。
付完人头费后选了一间普通包厢。虽说是普通规格的房间大小,不过一旦有六名高中生其中还包含四个大块头涌进去,马上就变得拥挤不少。
与身边通过猜拳决定点歌顺序的几人画风完全不一样,实取由希专心地翻着菜单,同时默默决定好要吃什么当做晚饭。
赛场失意的安艺礼介终于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赢回一筹,勇夺猜拳的胜者宝座。他一口气点上许多双人对唱的情歌,意图之明显,就连精力条见底懒得再参与争斗的实取由希都在考虑要不要多损上几句了。
前奏响起的前几秒,眉飞色舞的安艺礼介还没来得及把手伸出去,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平良吴二先自己一步拿起了另一只话筒。
这种时候就不必再重现球场上的默契了吧!
求助的视线掠过坐在角落里翻小说的本庄鹰、与实取由希交头接耳的大和猛、专心吃东西的实取由希,落到捧着饮料杯的不明所以的小泉花梨身上。安艺礼介惊恐的表情很好地传达出了内心的想法。
可惜,眼下忙于手头事情的众人自是没一个有闲情接受这份求救的信号。
欲哭无泪的安艺礼介,再怎么不情愿到头来只得和搭档继续唱下去。
‘难道他接下来还要继续留着唱我点的所有双人歌曲吧?岂不是全部?’
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受苦的人当然不只有安艺礼介这个倒霉蛋。
听着饱含怨念的、不知是情感影响亦或是本身的水平有限导致唱出来的如同催命咒的魔音,实取由希往嘴里塞东西的手指都慢下来了。
犹如放大了好几倍的蚊蚋声环绕在耳边,实在影响食欲啊。
“你不去唱吗?”大和猛凑到耳边问道。
主要是此刻已经没力气参加娱乐活动,实取由希眼睛转了一圈,低声随便找了个借口:“以我的水平上去的话,只会把先前唱过的人拖入不得不被比较评判的尴尬境地。所以干脆就不唱了。”
像有确有其事似的,大和猛配合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
“喏,看你也没事,一起把这些吃的解决掉吧。”实取由希打了个哈欠,把面前装满薯条炸鸡块之类小食的餐篮往对方那里推。
“这个套餐的量未免也太多了,真的是仅供一个人吃的份嘛。”
“哈哈哈,让我想起了以前在美国的时候,那边的很多东西大得简直没有任何道理。”
也没有推辞,大和猛顺手拿出一根薯条。
“就连食物也是……”
余光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身旁的少年双手撑着下巴,上下眼皮一下一下地迟早要粘在一起的模样。不断变换的屏幕光,映在沉静又冷淡到让人不忍再打扰的面容上,只剩下周身萦绕着的那股疲倦感以及装模作样在观赏演唱的姿势伪装。
大和猛不经意地笑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嘴角的弧度。
默默地又转回去,拿着话筒的两人还在闹腾得不行,只是某个人的注意力早就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