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偏好赤也。”
按理说这句话没那么好笑的,但是由于是从这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就格外好笑。
棕色短发的少年本来挺直的腰微曲,喉咙发出闷笑,柳手抵着唇笑问他,“怎么个偏好法?”
幸村迟疑了会,“他是后辈。”
“那毛利前辈是因为是前辈啊。”
柳煞有其事的点头应和他。
幸村轻叹,“你别再引着我说话了。”
“我有点不太想回。”
柳含笑的神情收敛,他半垂着睫羽,灯光散落余留的小片阴影,带着沉静。
幸村卧进沙发里笑,碎发散落在额前脸侧,显得有些乖觉。他笑道,“我不想和你说话时还要想哪句话该不该说。”
他下午在球场打球时,击球显得铿锵有力。现在窝在沙发里,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眉眼闲散的在看他,隐约还能看见唇畔的笑。
有点想把他拉起来。
柳这样想着,自然而然的站起身来。
俯视他又是另一个角度,他仰头看自己时碎发会往后拨弄,那双眸子落在灯影里,像泓着碎光。
幸村弯眸,“怎么了?”
“出去吗?”
柳嘴上询问道,人却已经垂腰,将手搭在了他腕骨上,借着力,幸村没反抗,轻而易举的被他牵着腕骨从沙发里拽了出来。
柳捏了捏幸村的后脖颈,幸村不适应的想挪开,幸村拽他手,“你别比我高这一点…”就动手动脚。
但又想到是柳。
幸村安静了片刻,妥协道,“那你给我捏下左肩那边,下午被平等院前辈球擦过去了。”
柳垂眸在笑,笑时很安静,扬起的唇角也不显得张扬,像白海棠,清雅秀净。
柳随意捏了捏他左肩的位置,却不怎么敢用劲,“砸疼了?”
“不疼。”幸村不想抬头看他,落下的头发有些扎眼,他抬手揉眼。
“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柳垂眼凑近看他,抬手捏他发尾。
幸村笑,“也还好。”他又想起来些什么,才问道,“还出去吗?”
柳把问题又抛了回来,“你想出去吗?”他语调有些怪异的柔和。
不太像他说话的风格,像是会哄赤也的那种语调。
幸村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脖颈,他退了两步,和柳的距离拉开,“不是说有事找我?”
“你想听正事还是私事。”
站在灯光里身形高挑的少年问道。
“怎么把问题又抛给我。”幸村轻叹,“我还没吃晚饭好像…走吧,出去买点吃的。”
——
“你吃橘子吗?”
戴着黑色兜帽的青年背着网球包,有些迟疑的转身。青年眉眼轻挑,一股少年意气突兀的浮现在眉眼间。
“你问我啊?”
越前龙雅突兀的咧开嘴笑,“你跟了我一路就问我吃个橘子吗?”
从下午开始,从他蹲在路边盯着路过的猫开始,就觉得远处有人在看着他。
他蹲在路边蹲的腿都快麻了,那人的视线就是不移开。
龙雅当时就有些好奇,这人能盯着他看多久。
后来两个人跟比较持久力一般。
他在那又蹲又站了快两个小时,那个人的视线仿佛就是移不开。最后龙雅先受不了,然后就跑了。
两个人先后距离走了又一个小时。
橙黄透亮的橘子被突兀的砸了过来,戴着黑色兜帽的青年微挑眉,龙雅短暂思考了三秒,手速快于脑子,已经把砸过来的橘子接在了手里。
随之兜帽也落了下去,墨绿色的碎发扬在空中,又随散的落下。
他也不怕有毒,放在嘴边,皮也没剥,径直咬了下去。墨绿色碎发的青年眉眼轻佻,“挺甜的,哪买的?”
“我以为会是涩的。”
晦暗的路灯下,走出来的人影身形清瘦,在昏黄的灯光里,有些像是枯黄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脸侧和眉眼间。
阴影朦胧间,他眼眶下的乌青格外显眼,唇色却格外嫣红,又像是干涸裂口洇出的血。
他怀里抱着个纸袋,很沉的样子。
“刚才拐角处的大叔送的。”
龙雅思考了一会,“怎么不给我?”
他不记得哪个拐角,路走的挺长的。
“可能我帮他找回了猫吧。”
“猫?”龙雅静默了片刻,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哈…你是说那只被我盯梢了两小时的那只。”
“你这半天跟着我是要干嘛?我可没对那只猫做什么。”
本来距离他十米远的人影缓慢的走近,龙雅看清他,亚洲人的长相…他眯了眯眸子。
越前龙雅试探性的用日语说了句“你好”。
这人的身影愣住,然后低头笑,“好久不听了。”
“我叫寺岛。
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理发店吗?我想染个别的颜色的头发。”
他说出来的话好像很诚恳,但眸底挂着乌青,在灯光下像是枯黄一般的发色,都显得不怎么真挚,仿佛随口一问。
在说日语。
越前龙雅狐疑道,“你跟着我这半天不是为了那只猫,就为了问理发店。”
眼前这人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他眉眼恹恹的,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拖着一副身骨在走。
“我真挺想染个头发来着。”
他轻叹。
寺岛在笑,扯了扯嘴角,“这个。”
他走近,手指指了指他外衣的标徽处。
蓝红白构成的美国旗徽,外衣的颜色也是蓝红白。
寺岛问,“你来参加世界赛?”
“哦——我应该是来参加的。”越前龙雅凑过来笑盈盈的,他盯着这个突兀来到他眼前的人,“怎么了?我应该还没有知名到有什么小粉丝吧…”
“还吃橘子吗?”
寺岛打断他。
龙雅唇边的笑缓慢收敛,眸子里那层虚假的笑意也在收敛。
“一个橘子可收买不了我。”
那个被他怀抱着感觉很沉的纸袋被突兀的丢在了地面,里面橙黄色的橘子随着纸袋张开而显露。
越前龙雅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低哑,又带着些许少年人的轻灵。
“你知道日本队的活动地点在哪吗?”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垂坠设计下的灯影朦胧的在散。
公共长椅上坐着的两道人影在月光的散落间显得静谧。
幸村撕扯着手里的吐司往嘴里塞,腮侧有些鼓。
“吃慢点。”
柳抬眸看落在夜色里的景象,他笑道,“不然我会以为你是不想和我交流才吃的这么快。”
“没。”
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在思考…”
“是从哪开始对毛利前辈有意见的啊。”
一向把话说的委婉再委婉的人,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把话抛了出来。
然后幸村就笑了,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这话问的有歧义,没有主语,更像是轻声的呢喃,夜晚的风带着濒临大洋独有的广阔。他坐在长椅上,眉眼含笑的看着柳。
柳顿了顿,他一时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村笑了笑,他缓缓的向后靠,“很少见你这么明显的表现出…这种抗拒别人的情绪啊。”
他们立海的参谋,温柔,理性,包容性,同理心…都很好。
柳撇开脸,他们背后是无垠的天空,夜幕降临,闪着细碎的星子。
两个人怔愣坐了一会儿。
柳突然说,“网球。”
“那三十一场网球。”
柳问,“你当时怎么替他打网球了。”
幸村愣了愣,他抬眼看柳,发现他好像真的在很认真的问他这个问题。
都快忘了。
那三十一场网球的事儿。
“怎么说啊。”
幸村低叹,少年的笑无奈又彷徨,他随意抓了抓头发。
“你录过毛利前辈的档案的啊。”
背后的星子闪耀,像他眸底笑时落着的碎光,那是少年本身赤忱的模样,放在他身上合适又背离。
“我知道。”
柳蹙眉,一向淡泊宁静的少年刻薄起人时,也带着极致的理性。
他说,那又怎么样。前辈的家庭离异,为什么要你担起来那个包容的担子。
他又说,毛利前辈是前辈…
幸村身体前倾,他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自己下巴,那双落着碎光的眸子像是在涣散,又像是在笑。
“不是。”
幸村突兀的打断柳的话。
他垂着睫羽,唇角轻扬,他又笑。
他向后倾,“我不是在替他打那三十一场球。”
柳顿住,他抬眸看幸村。
幸村在笑,他挠了挠脸,语调很轻巧,说出来的话也显得轻快。
“我也家庭离异来着。”
他们的参谋这么聪明,也应该知道的。
“在相同的背景里,人的经历无限趋近里。
我没心疼那时候的前辈,我那时候照顾自己都很难。”
“说起来也巧。”
幸村还在笑,他似乎真的觉得好笑,眉眼弯弯的,“不知道是不是帮国二的前辈挡住了,我国二那一年…”
他恍然顿住,又笑,“也还算安稳。”
风突然有些凛然,刮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疼的难受。柳觉得自己好像还坐在那儿,人却恍惚的出神。
这是幸村啊。
柳慌乱的想要离开,凭什么啊…“你不是最不信怪力乱神的事了。”
他凭什么连自己过的安稳的依存,都要寄托在别人身上了。又或者说…
“出了这么多汗?很热吗?”
少年的嗓音依旧的清越柔和,自己泛凉的手腕上覆盖上人体手掌的温度时,柳才下意识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莲二。”
幸村声音轻缓,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安抚自己,“国一的那场舆论总该来的。”
“那个时间点,出现谁都是后来的结果。”
“……”
柳的手指骤然缩紧。
一个旁观者被困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