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去?”
在迹部安排车纷纷把各位部员送回去后,看着站在原地的幸村,略略挑眉问道。
“我想去刚才路过的那家咖啡店。”
幸村敛着眸子轻声道,他眸光落在自己脚尖处,嗓音在夜色带着模糊的失真感,“带我过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路过时,有一种近乎迫切的情绪让他想进去看看。
“路过…?”
迹部蹙眉,略微思考,“商业街那边挺多的…你说哪家?”
幸村闭了闭眸子。
“就…门檐上挂小铃铛那个。”
他说的一点也不贴切,迹部把手递给他,示意他扶着,然后百无聊赖道,“那过去看看呗,刚好消食儿。”
“大半夜去咖啡店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幸村扶着他的小臂,走的慢又缓,迹部就跟着他的步子这样去走。
迹部想道,真不一样啊。
“去年关东大赛,你把我们当时都一年级打得够自闭的。”
迹部垂眸看他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心想自己天生不是个服饰人的命,他轻叹一声,往后退了退,直接把人揽住了肩膀往前走。
幸村有些猝不及防的抬头看他,“你报复我的手段就是把我拥着向前催走?”
“催什么啊,还不是怕你摔了。”
迹部翻了个白眼,“我在你心里能落点好吗?”
“你现在在我心里挺落好的。”
幸村想佛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却被人遏制住了肩膀,迹部冷眼看他,“等你走到那儿,约莫得大半夜。”
幸村气笑了,“我自己能去。”
“是…别半道走不动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淋的一身狼狈。”
这话说出口,迹部愣住,幸村顿住了步子。
“咳…走啊。”
迹部揽着他又往前,幸村双手环胸冷眼睨他,“对,走不动了现在。”
“小气鬼。”
迹部心里想着,然后松开他的肩膀,扯他的手腕,“行了吗?”
迹部用了下劲,扯的后面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在他身上。
幸村没好气道,“你能认真抓好我吗?”
感觉这辈子不会再这么照顾人了。迹部暗想道,随口道,“你手腕怎么这么细?”
他单手圈着,在前面牵着他走。
幸村跟着他转过街角,两个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的距离,在灯影里却仿佛无限接近。
“没怎么吃饭的原因吧。”
他单手打呵欠,似乎是有点困,然后又突发奇想道,“我能闭着眼跟你走吗?”
——我能闭着眼跟你走吗?
“你真把本大爷当你的导盲杖了?”
迹部顿住步子,没好气的回头睨他。
“等你好了非得让你给我当一次……”
“好啊。”
他手腕被人圈着,于是一步的距离转化为半步,迹部的胳膊隐约贴着他的。
幸村有些放纵的闭上了眸子。
“等我以后好了,也给你当。”
他第一次这么顺从的回应他的话。
……
夜晚十点多的咖啡店还亮着晕黄的光。
“在这儿等我呗。”
幸村眸光落在单向玻璃上笑,“我自己进去走一圈。”
迹部挑眉看他,像是甩麻烦一般,又轻轻把他手腕放下。
这个点的咖啡店是相当空荡的。
里面的店员似乎没想过还会有人来,抬眸看他时,“您好,需要点什么?”
“我想看看。”
“…会打扰到你吗?”
幸村眸光散开,极具艺术设计的咖啡店内,真皮沙发与高脚凳错落,木质与绸纱相依。
店员摇了摇头,“是落东西了吗?”
幸村往前走,绕过沉色调的木窗门,抵达弯弯绕绕的一处角落,单色的巨大玻璃在外面霓虹灯的轮番转换里。
他缓步向前,停留在沙发一侧。
四正的桌子沿角……然后,幸村透过这个视角向外看,隐约间能看见路灯下垂着头的少年,也能看见繁华的街道,外面的霓虹灯。
还真是……
迷人眼啊。
“谢谢啊。”
幸村对着店员轻声道。
于是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下意识前倾里,幸村微愣。
迹部往前两步扶他,大少爷蹙眉看他的腿,“喂欸,没事儿吧?”
门檐上的铃铛轻晃。
幸村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确信的恍惚,“我…”
“腿好像,没知觉了。”
其实过来的时候就有感觉,他们都有这种感觉,幸村的步子越走越慢,迹部就那样纵容着他的步子往慢了走。
其实正确的操作是,迹部拿出手机,让管家派个车过来。
可无名的。
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多余的嘲弄,迹部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他。
“给碰吗?”
“…什么?”
“我说——连让我揽着走都不愿意的幸村君,给背吗?”
高楼处的霓虹灯分外闪烁,灯牌明亮。
而咖啡店门前的路灯在这样盛大的夜色里却显得昏暗,幸村抬眸看他。
两双眸子的视线在空中对视时。
这位大少爷喊他的名字第一次带了敬语,少年的嗓音清越又带着无声的沉。
“…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幸村突然忍不住的想笑,“给背啊。”
可他笑起来都显得那样轻浅,眼尾轻落,唇角微扬,雾蓝色的碎发在灯光里显得不真切,袖管被风吹的有些空旷,他站在那里。
迹部觉得自己就像是犯病一样。
蓝色鞋底的球鞋往幸村那儿靠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迹部突然想起来。
去年也是这样,可那时候别说靠近……这人眉眼间的疏离仿佛一道沟壑,横在他们眼前。
而现在。
他却这样轻而易举的跨了过来,毫无设防…又顺理成章。
好瘦……
迹部背起他时蹙眉。
他张了张嘴,最后吐出来的话却是,“啊嗯…幸村,你会在关东大赛出场的吧?”
“……可能不太行。”
幸村揽住他的脖子,说话声音也轻,“得全国吧。”
“那就是会好。”
“嗯,会好。”
他做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事情,耗费时间…耗费体力,他按理说应该在吃完饭后就找车把人送回去。
然后回到那栋堪比白金汉宫的房子里,看今天那些晦涩的资料,又或者冰帝的一些事务。
可他就是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要陪他走这一趟,现在又陪他回医院……
没有意义。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危急的状况。
——“他这么年轻,连想打什么网球都需要被人定义什么的。”
——“才会让人觉得可悲吧。”
恍惚间,他耳边响过这句话。
他国一时带领队伍去看过这个与他同为一年级生部长的比赛。全国决赛——
那是场……站在台下,都忍不住会让人压力感,又热血沸腾的比赛。
“你怎么想着走精神力的。”
迹部突然问道。
“我?”幸村笑,“擅长啊…”
“小时候又矮,力量又轻,找不到别的路。”
只是无意间,就找到适合的了。
……
“你就让他一个人半夜了还在外面?”
医院的走廊里灯总是亮堂的,而室内的白炽灯光里,淡紫色长卷发的女人坐着那把富里挚爱的椅子,手指敲打着桌面,眉眼显得有些淡漠。
婺源坐在一边沙发上,听见她问话也不怎么乐意吱声。
“我让他出去的。”
余贵手里还拿着病案本在翻,“待屋里一个月快发霉了都。”
“万一出什么事儿……”
“不会出事儿,我在他手机装了定位器。快回来了。”
婺源轻声道,“在往楼上走了。”
余贵听见这话微微挑眉,他敛了敛笔尖,又神色自若的翻着病案本。
“不过啊,世津子你怎么见他啊。”被占了位置的富里坐在沙发扶手处的位置,脚搁浅在地面撑着他。
“我儿子…”
“那你也快三年没回霓虹了啊。”富里眸光落在需洒进来的月光处,今晚的月似乎格外明亮。
世津子觉得他这句话仿佛是在说——
“你也已经不要他三年了啊。”
她去巴黎已经快三年了。
“他很喜欢法国…”
“所以就不要让他讨厌那里了啊。”
明明脚是搁浅在地面的,可他却仿佛跳下来一般,落在地面上。
那头白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浮跃,富里摸了摸后脖颈,“我觉得你不应该来见他的。”
什么都做不了,又会后悔。
那场大获全胜却又打得稀碎的官司啊。
富里手一顿,“我就不掺合你们了,我先出去……”
他手落在门锁的那一刻,却没有向下扭动。
与此同时。
迹部单手托着幸村的腿弯,“你这门是不是坏了?”
幸村抬头看白炽的灯光。
“我觉得……你可以先松开手。”
只是迹部的手还没松开,而白色的病房门猝不及防的被推开里。
幸村抬眸,和那双近乎与白仁相融的浅金色瞳孔对了个正着。
冰冷的审视感压迫过来,看见是他,又迅速消散。
“回…”富里看着他被人背着,下意识蹙眉,“腿又怎么了?”
“伤口疼不疼?”
富里下意识以为他又急促性缺氧时,幸村的眸光错开他。
与房间里坐着的两人视线对上。
恍惚间,又仿佛是那场Jr大赛后重演一般。
两个人错开坐着,却都把视线递过来。
迹部感觉到自己背上的衣服被陡然抓紧,他听见耳边依旧轻柔温和的声音,却隐隐透着股无声的紧绷。
“嗯,回来了。”
迹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个面相极美的女人仿佛穿透一般的眼神落过来,迹部缓缓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