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赏樱吧……”
说着带他来赏樱,几个人却默契的相互分开了行程,又都跟在他不远处的距离里。
远方的风佛过静谧无声的海流连起浪潮,潮红,铺袭而来的绯色,蔓延开的深粉与靛青交织的诡谲,层叠弥漫里,线条近乎被柔和的滨海公路围栏,钢筋混凝土架起的高桥,人潮。
此起彼伏的山脉绵延,苍青被染上霞红,枝影落出倾斜。
摄像机举了许久迟迟未按下快门。栗色略长碎发的少年迟疑的,轻叹着刚想要放弃。
一只玉白的手搭上了另一个人的手腕,轻轻晃了一下,在镜头处,焦点赫然失效,光线的色彩在这一瞬间明媚又施展,暗色蔓延处却染上瑰丽的靛青。
那一瞬间,不二下意识按上了快门键。他错愕的睁开冰蓝色的眸子,那只搭过来的指节收了回去。
“漫射率镜头……”不二下意识反应过来,唇边扬起摸笑意,他放大镜头处的图片,他回眸,就见雾蓝色卷发的少年凑过来看他的镜头。
“怎么会想到用漫射率镜像?”
眼前人睫羽很长,光影落在上面,显得有些乖巧。听见他问话,幸村的指尖拨弄上镜像,唇角扬起,“它很好看。”
不二顺着他的眸光看去。
那是只落在樱树上的鸟儿。不二眸光掠过天与影,难得失笑。
是视角啊。
幸村的眸光短暂停留过那只鸟儿身上。
但不二的眸光微顿。
浅井愿的笔下曾经有这样一张照片,少年的身形清瘦,走在茫茫无尽的孤雪里。
却又仿佛周身皆是融冬,他曾经拿着那张照片揣摩了许久。
而现在,他错愕的看着眼前抬眸看着枝杈落满樱花的人,比照片相较稍浅的发色里,却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
近乎是接近于本能的反应。
“我是不二周助。”
浅棕色碎发的少年长着一副和气温柔的面相,眸子弯弯时让人忍不住放下心防。
这人真厉害啊。
不二想到,在冬寂里却可以融冬,如今的春煦里,却见不到明光。
幸村弯了弯眸子,樱花落在少年的肩膀处,他仿佛没听到那句自我介绍一般,而是随口道,“真漂亮啊。”
不二站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下意识放轻,“你如果去柿木公园,那里此时不仅有接连的樱,还有很多人。”
“你怎么不去?”幸村反问他。
不二拨弄着自己手里的照相机,“因为觉得你很适合出现在人群里。”
他在看见那张孤雪照时,就这样觉得。
能融冬的人,不应该一个人走雪路,可偏生那道他一个人走出来的雪辙,意境拉到了极致。
可不二还是会好奇,如果是四方皆有脚印,雪景尚未掩埋,他又会走哪条路。
幸村看他,轻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不应该对我的举止有什么指教的。
“我见过你很多面了已经。”
不二安静注视着他,“神之子,幸村君。”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相机,“以业余水平的创作观摩里的神之子。”
所以…
我并不想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只是知道。
今天的你很好看,让我拥有着创作的欲望。
艺术家眼里的神子。
【被神偏佑的孩子。】
幸村看着他,禁不住弯眸,遇见了个有意思的人啊。
“下次见吧,业余的摄影者先生。”
幸村手揣进兜里,他往这方小山丘下面去走。
而不断的聚焦镜头里,不二注视着手里的镜像,光线,色彩…
在镜像里不断走远的人,可落在快门上的手指迟迟按不下去。
那就下次吧。
月牙似眸子弯弯的少年微微掀开眼睫,冰蓝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缓行的人。
——“这张相片的主人公也在现场。”
【我确实是有些讨厌这场没有定性的手术——】
余贵在开车,幸村坐在副驾驶,手撑着下巴向外看时突然想到。
【没有主动权…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
再次踏入医院时,那种无形紧绷的排斥感缠绕在身边,幸村拽着余贵的袖子,让他带着自己走。
余贵安抚性捏了捏他的手。
好像是为了让他感受不到一般,手术是在下午开始的,明明上午还在外面看樱花。
病床上的人,雾蓝色零散的碎发落在额前些许,睫羽垂落,手上捧着书的少年看不出多大情绪变化,他似乎总是这样。
【既定剧情不能更改——!】
无机质又冰凉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尖锐的提示音,在他即将要踏入手术室前,在他耳边张牙舞抓的彻响。
穿着白底绿色条纹病服的男生支着下巴,冷白灯光里,皮肤近乎透明,肌理下的淡青色血管显得手腕那样脆弱,他许久不怎么见阳光了。
手里的《追风筝的人》在珠粉色指甲下的指腹间翻动,幸村支着下巴弯眸。
“可是那怎么办……”
少年眉宇轻轻蹙起,若有若无的轻愁便缠绕在其间。
书里总会有一些特别有深意的话语。
――飞蛾扑火是因为着魔,群狼爬山是为了寻找太阳。
在他躺在床上,全麻的疗程蔓袭着全身,他像是在安静等待着既定剧情的到来,可那道声音无声无息的传扬了进来。
【时间线不可错乱——】
在脑袋放空时,就会想一些无关紧要,又莫名记住的事情。
幸村总以为自己前面度过的这些年不怎么值得被人记住时,可他自己偏生又记得清晰,在这种逐渐失去意识到时候,又显得格外滑稽。
说不清楚。
也许濒死之际,有冰冷的刀在自己的肋骨处切割时,幸村下意识恍惚,明明只是场手术,却仿佛带给了他偌大的濒死即视感。
但又好像确实会走马观花,于是幸村静静注视着,然后繁绕的记忆加诸了边框,成了黑白两色,像是漫画一般,幸村怔住,他轻声问,“那是什么?”
那不是他的人生。
是别人的,很多人,幸村认出了那个逮着眼镜神情冷漠的,是手冢,真田念叨着的人。
恍惚间,幸村听见了琐碎的声音,很乱,嘈杂又细微,他有些听不清楚,意识又在溃散。
然后幸村看见了自己。
静静坐在床头上的少年人,注视着外面残败的荒枝,冷风在窗外呼啸。
少年的孤僻在一瞬间达到了极致,恶意与冰冷就那样明晃晃的像一条疏离而又漠然的线划开了距离。
他在满是漫画扉页的世界里,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怅。
『你要死了。』
心率线在逐渐归零。
对,它说得对。
幸村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好像无法接受,又仿佛平淡接受着。
只是在这个时间点——好像确实是怜悯一般,那些琐碎又嘈杂的声音骤而清晰。
――“因为漫画家在犹豫,要不要创设这个人物。”
――“所以突如其来的病危,猝不及防的。”
――“他身临其境的,感受着心脏缓慢停止,一下一下,然后,砰砰……砰……”
“中断手术——!”
心率器在主治医师落下这句话时骤然浮动。
而闭着眸子紧蹙眉眼的人仿佛在经历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细密的薄汗布着额头。
……
“回来了?”
在不二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姐姐正坐在沙发前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的画面一转一转的翻动着。
浅棕色碎发的男生将手里脱掉的鞋归入鞋柜,不二弯眸道,“我回来了。”
“心情很好呢。”
不二由美子上下打量他,她随意把电视停留在一个频道,伸手制止了不二将要说出口的话。
而是笑眯眯说从客厅的茶几下面抽出一张塔罗牌。
在展开塔罗牌的那一刻,由美子禁不住的摸了摸下巴,然后打量着不二,“猜猜是什么牌?”
“唔嗯…”
不二笑道,“感觉是什么牌都不奇怪呢。”
“有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心好吗?”
不二在她身边坐下,他抬眸看电视屏幕正在播放的画面,“这放的什么?”
由美子被他的话一扯,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过去。
“最近很火的一个校园剧…剧情很有意思。”由美子撑着下巴,那张知性优雅的侧脸,在灯光下泛着珠润的唇瓣,电视荧幕透过来的光看不清眸底的神色。
“什么剧情?”
似乎是预料到他会问一样,由美子弯了弯眸子,“什么剧情……就现在很流行的啊,少年流热血,添了些许万人迷因素。
有趣的是……”
“我本来以为会是最后boss的人,突然迎来了命中注定的over啊,真是让人忍不住难过呢。”
不二和她如出一辙的托着下巴往前看,屏幕里的主角张扬又个性。不二突然禁不住的笑,“这很像我们部新来的后辈。”
“新来的后辈?”
“嗯,很张扬,又个性。”不二煞有其事的点头,由美子忍不住推他,“你在说什么啊。”
“周助,由美子,过来吃饭了。”
与此同时,从厨房里钻出来的身影对着茶几前的两人呼喊道时。
不二两人双双答应着过去。
而那张被随意搁浅的塔罗牌在由美子手离开的那一瞬间露出全形。
逆位·正义牌——
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