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趴在他身上,白皙的病服被染上了各色的油漆涂料,似乎是累了,睫羽一垂一垂的忽闪。
“回来陪你做手术。”
——“我耳边似乎能听见一道声音。”
那时候年幼的孩子静静注视着他,然后摸着自己的耳朵,张着嘴,满脸的茫然。
那是他没有说出来的话。
可时间长了,婺源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
幸村环着他的脖子,嗓音有些闷。
“做不了。”
“可以的。”
婺源背着他,两个人走在路灯里,男人眉眼间的冷静与平淡似乎都显得柔和起来。
婺源说,“等你从神奈川回来。我们就做手术…”
幸村轻叹,“真不公平啊……”
“您总是可以随意的选择留下或者离开里,却没给我能去找您的机会。”
婺源愣了一瞬间,然后问道。
“……你想来找我吗?”
“…我当然想。”
幸村阖着眸子,他似乎有些累,声音也轻起来。
“我以为西徐把你照顾的很好。”
“富里桑当然会很好…”
“睡吧。”
朦胧的模糊间,幸村听见富里的声音,他一直走在稍后一步的位置。
看见被人背着的小孩儿缓慢阖上眸子,富里声音放轻的,走在他俩身边。
“血缘之间牵连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他在你走后养了只猫,叫昭昭。”
灯影摇曳里,婺源在听,身后缓步跟着他们的余贵也在听。
“昭昭是只灰白色的野猫,瘸了只腿,身体不怎么好,他养的那年昭昭约莫有七八岁了。”
“……我看他养的还挺开心的。”
他第一次没经验,给那只猫吃了块太妃糖。后来整个人慌的不行,抱着猫过来找他时,是他隔了许久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还是年幼,遇到事儿会慌。
后来家里连生鸡蛋都没再有过。
“他国一时不怎么喜欢回家,也许是觉得没人,家里又空。后来昭昭抱回来后,回家倒是挺准时的。”
富里那时候就蹲在他校门口,等他出来后跟着他。
也在便利店捡到过两次人。
他那张脸长得很好,那段时间闹过一段人口失踪,富里也是第一次带孩子。
不知道怎么去和他说早点回来,就只能等他夜晚出来。
富里虽然也养过那猫一段时间…
“但那只猫死了。”
浅金的近乎与白色瞳仁混杂的眸子带着冰冷的审视。
富里对那只猫没什么感情…可是,男人在灯光下模糊的灯影里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又带着无端的冷峻。
“他哭来着。”
富里有些害怕他会哭。
“一个在近乎逆境里捡回来的寄托,一步步学会怎样去照顾时,猫却没了。”
“婺源,你也是。”
“你和津和把他教的很好。就是教的太懂事儿了,又偏生在他三观塑造尚要完整的时候,把人丢下了。”
“不服输又太倔。”
富里看着模糊光影里医院的轮廓。
“哪天真害怕会出事儿啊。”
“不会出事。”
婺源瞥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出事。”
富里笑了笑,他脚步顿在了医院门前。
“你来了就陪他回一趟神奈川吧。这些天快累死了,我就不去了。”
说着,他摆了摆手,随后手拢住衣服。又散散的在路灯摇曳里往外走。
婺源往那瞥了一眼,稳步背着幸村往医院里走。
他低下眸子时想。
还真是会挑走的时间。
……
神奈川的三月天还带着凉意。
幸村手腕撑着下巴看车窗外景象转变时,一时竟有些恍惚。
楼房,街道,树影…
“你去学校时我得和你一起去。”
婺源开着车,疏毓冷淡的眉眼带着不易察觉的放松。
“家里还需要收拾,落了不少灰。
你是想现在去学校,还是我带你到别处看看。”
“去学校吧。”
幸村撑着下巴,“去…”他顿了顿,“去到再说吧。”
婺源点了点头,在道路的分岔里,随意转动着方向盘。
“不问问西徐怎么不来?”
婺源看着眼前的路,导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富里桑是大人啊。”
大人总有很多自己要忙的事情。
婺源闻言笑了笑,幸村像是想起来什么,“我动完手术你就走?”
“嗯。四月中旬大概是。”
两个人说话很少,幸村似乎也有这个预备一般,便不再开口。
……
进部活室的门时,丸井还揽着仁王的脖子,一脸痛恨的看着他,白皙的脸面泛着红晕,看着仁王仿佛在看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桑原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柳生扶了扶眼镜,轻叹道,“太过分了啊,仁王君。”
在继恶作剧口香糖后,这人在家政客上研发了芥末蛋糕…真的是!不可理喻!!
连喝了两瓶矿泉水的丸井勒着仁王脖子,白色碎发少年显得常年不见光的脸上也泛着红晕,明明最后为了补偿,自己也吃了芥末蛋糕。
他有些无奈的推了推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可以了吧piyo?”
“超级辣!”
那双瑰紫色的眸子泛着滢滢的水光,丸井根本想不出来,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我递给你的还是减糖版的抹茶小蛋糕!”丸井愤愤道。
“嚯!前辈们在干什么?!”
拎着网球包极速跑过来的黑色卷发少年脚步陡然顿住。
茫然的看着几个都快到部活室门口还推搡着的前辈们。
“没有迟到,赤也。”
柳生扶着他的肩膀,缓住了他因为剧烈奔跑后向下哉去的命运。
“什么迟到?”
切原看起来有些迫切,柳生一时茫然看他,他经常在早晨看见他因为快迟到而极速奔跑。
“你跑这么快…”
“幸村部长来了啊!”
少年雀跃的嗓音落下,人却不见了身影。
丸井遏制仁王脖子的动作一愣,而桑原挠着头一时踟蹰,“我刚才就想说来着,柳在群里发消息说,幸村回来了。”
他回来了?
霎那间,陡然分开的两人,迅速向里奔跑的步子。
柳生扶了扶眼镜,白色的碎发在他眼前形成虚影,柳生和同样顿在原地仿佛没反应过来一样的桑原对视了一眼,轻声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他。”
虽然还显得冷静,可步子从闲散到现在,明显加快了许多。
“砰—!”
剧烈被打开的门扬起一阵风。
外面还尚未进入夜色,但天色却显得格外的温柔。
体形单薄的清瘦身影里,尽管是室内少年却乖巧穿着加绒加厚的毛线衣,露出的弯细量,手背隐隐透着青紫的痕迹。
他头发颜色相较于以前有些浅,有些长,落在他耳侧,锁骨,眉眼,有些零散。
很瘦,下巴瘦的有些尖,眉眼依旧带着疏阔,鸢紫色的眸底铺着一层清泠的光,切原卧在他怀里,却像是切原圈住了他一样。
因为开门的动作,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抬眸望过来时,那层浅淡的笑意变得浓重,似乎在这一个笑间,说——好久不见。
想抱他,想听他…喊自己的名字。
丸井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两个弟弟之间的一个,执拗的在切原抱住他的同时抱住了他另一侧的腰。
……好瘦。
不是那股总是清淡的草木清新混着淡淡的的花香,是一种消毒水混着略微苦涩…但却格外让人安心。
…他这么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怎么哭了?”
像是梦里的声音一样,涓涓的,透着清越的柔和,和低低的诱哄缱绻。
幸村垂头,雾蓝的碎发争先恐后的散落里,眉眼间的那股清阔却显得有些玉质的破碎。
丸井有些委屈的看他,“你怎么才回来……”
幸村一愣,抽出一只手碰他的眼底,接住落下的那滴有些滚烫的眼泪。
那双瑰紫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可怜。
而切原变成了去抱幸村的后腰时,被一旁的柳扯了过来。
“被欺负了?”
幸村不易察觉的蹙眉,清阔疏朗又因为这个动作填了些许秾丽。
丸井看着切原走了,占据他脖颈的位置,嗓音闷闷的告状,“都怪臭狐狸啦……”
“puri。”
少年略带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在丸井耳侧,气的他又瞪他。
“pupina。”——我可没欺负他。
那双青翠色的眸子落过来,幸村低笑,他伸手摸他的发尾。
而仁王下意识低头。
往后一步来到的柳生刚好看见这个画面。
总是垂着腰懒懒散散却又偏偏孤高的少年,在此时却显得有些乖巧的错觉。
还真是…
柳生低叹,复又抬头,他坦然的张开手,嗓音竟一时含着些许打趣的意味,“到我了吗?”
“应该都抱过后…轮到我了吧?”
“puri?”
仁王垂眸静静看丸井,“笨太,移地方。”
“不要!”
仿佛有人撑腰一般,丸井这样说着,还是往后移了移,攀附在幸村肩膀上,然后理直气壮的冲仁王作鬼脸。
“烦死了。”
仁王撇开脸,“一想到隔着个幸村在和笨太拥抱什么的…”
“那你就不要抱啊!”丸井揽幸村脖子更用力了。
“咳咳…”
一时不查,幸村嗓子被揽的痒意顿现,吓得丸井赶紧松开手。
而仁王理所当然的趁虚而入。
又似乎是意识到他目前的状态。
他抱的有些小心,在幸村安抚丸井自己没事儿时,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嗓音。
“——欢迎回来。”
还真是。
久违的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