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走了啊……
幸村撑着下巴,眸光落在讲台随意想。
外面的光透过枝叶剪影披在他身上时,浅浅的触碰了他的半身,如果寺岛在的话,会惊奇的转过来身子,然后触碰他的肩膀。
再说一句,“你看,它都知道你好欺负,单往你身上落。”
明明自己也半边身子落进来了。
幸村支着下巴,眉眼之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喂欸,别看了。”
浅金色碎发的少年拎着包过来时,轻叹出声,云居略微后仰,浅金色的碎发向后佛落。
他做着就像是以前寺岛一直习惯的动作,微微后倾着身子,轻转着侧脸,像是以一个极度轻松的姿势。
云居就那样静静注视着他,然后轻扯开唇角,“老班让我过来坐。”
“说新学期新位置新气象。”
“如果不习惯眼前换人了,你也可以选择换个位置,都在这地儿坐一年多了,也不嫌腻。”
云居的脾气其实很好,在除了话剧社以外的所有地方,性格通透。
“不用了。”
幸村支着下巴想,毕竟他可能也在这儿坐不久。
——格林-巴利综合征啊。
也许哪天撑不住,就真该去医院了。
——“我们这边给出的意见是,建议你尽快与父母商量住院事宜。”
他去医院查过了,那股心悸的无力感攀过来时,一次还好,结果有了第二次…那就不是他的错觉了。
云居以为他是在难过寺岛走了,沉思了片刻后。轻叹了口气,把头递过去。“喂欸—灰色碎发看够了吧,浅金色看看?”
他似乎总喜欢捏别人发尾。
“云居山名。”
少年柔软的嗓音勾着尾音,幸村捏着他的发尾,“突然对我这么好?”
拿着剧本时对他凶的不行。
云居认真道,“也就今天。”
也就今天,短暂心疼你一下吧。
云居略微思考,“但你今天还是得去话剧社。
埃德加这场剧挺重要的,海原祭前你都得来演排,等海原祭过去,我才能给你批退部申请书。”
云居又想了想,“你来话剧社是因为寺岛的话,那你为什么答应演埃德加了?”
他入部申请上就随意填了个“前桌建议来”。云居也不怎么在意,以为他是想混个社团分,也不知道上届话剧社部长怎么给他批过的。
但他答应演埃德加的那一瞬间,云居还是茫然了许久。
他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演,演的还挺出色……
也没想起来这事儿,就是那天突然瞥了他一眼那股涌来的心悸,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事儿。
“因为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以埃德加的视角,他在背离世界,以旁观视角,世界抛弃了那个游子。
“你可不要变成这样啊……”
台上,国文老师走进来。
“什么样?”
幸村眸光落在云居转头的那一瞬间,从指尖蹿出去的浅金色碎发。
“背离世界什么的。”
幸村看着云居的背影,又掠过他,去看讲台,去看国文老手的模样,眸光又落在板书上。
窗外的风晃动着树影,他披着半边婆娑,雨后的天蓝又远,云也飘的舒卷又轻绵。
其实没什么。
幸村把视线收回来,又落在翻开的国文课本上,但是啊,只是他答应昭昭了……
他说不会逃了。
所以云居的担心多余了。
……
“新一轮的部内选拔赛在本周六进行…”
少年嗓音清朗柔和,垂眸拿着手里的部活安排,“这个学期网球部的活动会偏少,全国大赛的部活奖金批下来了,今年海原祭网球部不会举办什么特别集体活动,但如果有想借场地的可以告诉我。”
“你们有想法的可以自己选择举行一些小活动。”
他眼睫微垂,眼尾处轻垂下来的那一点弧度给人凭白中和了气场的压迫感。
——“感觉他今天不怎么吓人。”
切原抬头想,他懒洋洋的抱着自己的脑袋不规矩的看着,幸村部长讲话时是没人去打断的。
他们喜欢听他的声音,淡淡的少年清越带着温雅的柔和,收敛周身的攻击性是就是涓涓的,珠圆玉润的碰撞在耳边。
说什么他们也不怎么听。
真好啊。
“在想什么?”冷不丁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切原下意识回答道,“在想他生气是什么样子。”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话。
出声的丸井因为他这句话近乎错愕的睁大那双瑰紫色的眸子。
生气?
幸村君怎么可能会生气。
而站在他们身侧的人也纷纷错愕看过来。
丸井抿了抿唇角,“幸村君才不会生气。”
“所以才会好奇吗,如果见过哪还会想象。”切原理所当然道。
拿着这学期活动安排的幸村微顿了下,继续流利的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希望未来一学期,也能和大家友好相处。”
不知道为什么,切原总觉得他在看自己。
“切原,部活结束后在后面的球场等我。”
果然啊,觉得他不会生气什么的都是错觉。
怎么一下子这么冷淡……
“你留他干什么?”
柳走在幸村身旁轻问。
“带他去打网球。”
他头发有些遮眼似乎,幸村翻着手里的名单册,睫羽垂落时勾勒出清浅发阴影。
“打网球?”柳错愕,“去哪打?”
“很关心他?”
他从手里的名单册里抬起头,那双鸢紫色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望过来,没有平时晕着的笑意,柳拿笔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一下子这么,柳抿唇,“你怎么了?”情绪这么不对劲儿。
“我对过了,把退部申请批给国三的前辈就好了,不用去管毛利前辈。”幸村把手里的名单册递给他,少年清泠的眉眼陡然染上一抹笑意。
“生了场病,有些打不起精神,不用担心。”
他转身后,那抹极速升起的笑意又褪去,恍惚间,柳似乎看见他肩膀耸动了一下。
是在…咳嗽?
……
“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柳看见开完风纪会走来的真田和柳生,上前一步问真田。
他都没说是谁,真田却下意识问道,“幸村?”
“嗯,全国大赛那场发烧后,还有什么别的?”柳蹙眉问道。
他可以确信,就是在咳嗽。
但是全国大赛那场发烧已经好了啊,过去这么多天了已经。
真田也有些茫然的看他,“没有吧。”
全国大赛后他和家人去了箱根旅行,他打电话问过幸村,那时候他还好啊,嗓音也听不出什么别的。
后期陆续发旅行照片也都有回复。
心情也挺不错的样子…?
“算了。”柳有些头疼,问他能知道什么。
想了想,柳还是嘱咐道,“你早晨去接他的时候多注意一下他。”尤其是情绪方面,柳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他有些别扭的声音。
“幸村说这段时间话剧社有晨排,让我不用去找他。”
他们仿佛在无声间闹了场无形的矛盾一样别扭,柳看着他,他压低着帽檐,又不自然的转着头。
怎么这么迫切的打断他的话。
柳突然想问,他让你不去,你就不去了吗。
柳突然轻嘲想到,你进一步啊倒是。你总让他先迈步子,他现在累了,你怎么办啊。
两个人需要维系着的关系,在幸村短暂不想思考的时间里,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划开口子,甚至不需要外人的插足。
还真是…
柳生在一旁看着,他微微歪头,闹矛盾了?怎么别别扭扭的。
……
“过来。”
在网球部部活解散的那一刻,幸村穿着黑色的卫衣,静静看着那个用球拍支撑着身体的小孩。
“啊?”
切原抄着球拍,那双百无聊赖的湖绿色眸子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跑了过来,“你让我留下干嘛?”
那双湖绿色的眸子带着些许不知道哪来的洋洒得意,似乎在为自己刚才提前完成训练而在这儿等他的行为满意。
“换身衣服。换我的。”
“…啊?”
切原有些茫然的看他。
“想打暴力网球吗?”
幸村嗓音淡淡的,他眸光落过来时,眉眼间无声沾染上暗色。
“…什么?”
切原似乎有些赶不上他的思路,心间下意识颤了颤。
“换身衣服,带你去打球。”
打球…为什么要换衣服?
切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戴着帽子的他被遮掩的严实的小孩儿有些茫然的被幸村揽着肩膀走。
“这是哪儿?”
他很听话。
幸村想,不知道去哪儿,却还是听了他的话。
“废弃球场。”
幸村揽着他,避过巷子里密密麻麻的杂物,切原不知道踩到什么,踉跄间,被幸村扶住了腰。
“慢点。”
幸村眸光望过去,声音也淡,“这是座烂尾工程,球场建一半投资商跑了。”
“就废弃下来了。”
平时过来打黑球的很多。
切原一时有些茫然的看他,巷子里的光有些晦暗,他眸光有些不清晰的看过去。
很难想象。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也会…知道这样的地方。
仿佛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又显得无比恰然。
切原突然想起来,他前些天看的不知名报刊上的那句话。
——谁不喜欢看神堕落。
在切原思绪飘走时,耳边冷不丁的传来道声音,这声音带着些许松散,隐约听去,又杂着警告的意味。
“我不带你来的时候自己不许来。”
——我不带你来的时候自己不许来。
恍惚间。
朦胧里,幸村被自己说出的话一愣。
那个穿着白色衬衫被人迎头盖上外套的人也是被人这样嵌进来的。
——小孩儿,答应来带你见的场面。
——但我没带你来的时候,你不许自己偷跑来。这里可没多少好人。
那是个眉目带着些许凶戾,但揽着他时,带着极度松散舒适的放松的前辈。
这里是佐藤前辈带他来的,现在…他又要带着别人来这儿。
幸村反应过来,轻声道,“赤也,如果你赛前说的那些垃圾话能影响到对方,也是一种本事。”
“关东这边儿不怎么畅行暴力网球,关西这两年也收敛。”
“但你得知道,霓虹太小了。”
倏然间,切原的步子顿下,“…什么?”
夜幕压下来压下一片暗色。
幸村嗓音带着些许不真切的意味,“到了。”
“赤也,来找自己的网球道路吧。”
在这里。
那双湖绿色的眸子赫然紧缩。
“——呃!!”
有人被砸在地上,切原恍惚间看到了血……他错愕的往幸村的方向看去。
他习以为常的安静看着,对于眼前所展现的所有,都显得并不惊讶。
一个处在光里的人站在这样的暗处里,这样强烈的冲撞里,切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骤然跳起。
网球道路……
他还很小,还不怎么能明白。
在这样一个将“快乐网球”风靡至全国各地的时代里。
在国中网球届的局限里。
这个人的行为有多么骇俗。
他只是知道。
突然有个人扯着他,问他,想打暴力网球吗。
有人肯定了他的球风。
然后揽着他,一步一步,把他带了进来。
而此时的他,听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近乎震耳欲聋一般吵得他耳边不得安宁,黑色卷发的人无意识舔了舔唇角。
眸底的猩红,逐渐蔓延里。
就在他彻底激动兴奋起来时,被人碰了碰发尾,很轻的动作,但切原就是感知到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过去,眸底的猩红还未来得及收敛。
幸村眸光落在各个球场上,他们望过来的视线,在他们眸底的挑衅与贪念,仿佛群狼待饲一般,恨不得咬住不请而来的人,叼住他们的脖子,血淋淋的给他们教训。
幸村难得有些头疼,但他还是推了推自己面前的小孩儿,给他指了个地方,“去那打。”
——去那儿打。
佐藤笑眯眯道,“那儿只要你们给他钱,想怎么打,他都能行。”
幸村站在球场边缘望着场上逐渐兴奋拉满的小孩儿。
他若有若无的叹气。
……这孩子确实挺会惹火别人的。
他指尖轻点,就是不知道,他眸光散在空中,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啊。
“过来玩儿一球。”
倏然间,带着些许阴柔粘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幸村轻叹,“好啊。”
——在这儿带人来就要遵守他们的规矩。
——哈。
眉眼又凶又带着松散的少年垂着腰走在他身边,佐藤低笑道。
——他们邀球我不能拒绝的,不然就相当于在承认,你带过来的人是想给他教训。
——我把你带过来,就得替你打这场审视球。
——不打?不打我倒没什么所谓,但你就惨了啊。
——你会被他们针对死。
网球拿在手里的感觉啊。
有些昏暗的灯光里,隐藏在暗处的人绰约钻出来时。
幸村无奈扯了扯唇角。
还真是……
被佐藤前辈带来的那天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带别人来。
——少年须得意嘛,你想来就带你来呗。
少年须得意嘛。
哪有那么多打球的条框规例,想来就来,想打就打呗。
“——怦!”
黑色的卫衣帽顺着他的动作幅度落下,幸村弯了弯唇角,他随意克制了下轻颤的指尖,挑眉冲边缘跃跃欲试的群人挑衅道,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越。
“再来一个?”
网球再次顺着他的动作上扬,恍惚间,将路灯昏暗的光近乎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