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雨季总是在八月的末尾悄然抵达。
国二的全国优胜回来后,全年无休的网球部终于大方的在开学前,慷慨的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而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病气的人此时坐在画架前,调色盘与手里的水彩笔轻动。
恍惚间,不知道是不是独他一人的楼层过于空旷。
【既定剧情不可更改——】
他画了很久的水彩映在眼前,在这道声音突兀的出现时。
恍惚间,幸村以为是自己耳边参差的错觉。
那张布满着各种色彩的,在窗外空荡的雨幕里,而这张水彩却遍布着颜色。
……是听错了吗。
真是,发烧发的有点不清醒了。
外面的雨在绵绵的飘洒在空中,幸村轻叹,他拿起一侧的水杯,下楼去接水。
还真是空荡啊……细雨拍打着窗子,诺大的别墅里晕着暖黄的光,他踩着木质的地板,哒哒声仿佛与外面的雨滴声相融合。
滚烫的热水顺着白瓷杯传递过来,周围寂冷的空气蔓延里,仿佛被无声驱散。
他抬眸,将空悬的手落在门柄处。
咔嚓——
与此同时,浅珀色的瞳孔抬起,那只灰色皮毛的猫儿窝在那。
幸村下意识弯眸,“昭昭…”怎么回来的…嗯?
灰色的皮毛沾染了别的颜色,幸村端着杯子的手一顿,他歪了歪头,昭昭也跟着他歪了歪头。
幸村没忍住,轻笑着看他,“你把我的画撕了?”
那张画了三个多小时的水彩破碎的流连在地面,完整的纸页上还有小小的猫爪。
“喵…”
昭昭似乎想过来蹭他,它身上带着轻潮,幸村又看微微打开的窗子,轻叹,“平时不着家,一回来就搞这么大的动静。”
“不许蹭…”怎么一会儿没见,把自己弄得这副模样。
眉眼间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舒展。
幸村将水杯刚要放下时,手指尖突如其来的无力在那一瞬间蔓延全身。
——砰!
水流沿着木质地板四处乱流里,幸村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跌坐在地上。
他嗓子在这一瞬间痒意袭来,他低声咳嗽,想抬起手,但却没有力。
他恍惚又缓慢的窝在地上时,昭昭焦躁的过来蹭他,“喵…喵!喵—!”
【既定剧情不可更改——】
这是什么意思。
幸村恍惚了一瞬间,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啊,它确确实实的还跟着他。
既定剧情……
他总是不大愿意去往那个方向想。
好一会儿,那股无力感褪去时,幸村才伸出手,把昭昭揽入怀里。
“没事儿…咳咳,别怕…”
“饿了吗?”
他把它担忧的叫声归结为饿了,仿佛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去忽略掉那些横在眼前的琐事儿。
“我去给你找吃的。”
他真的很不会养猫,他读不懂昭昭,哪怕仁王的口癖在他耳畔都理所当然的会翻译,他却读不懂昭昭。
不知道昭昭有多担心他。
只以为它饿了。
而猫粮空了。
于是在那么一瞬间,轰然倒塌的假面铺天盖地袭来时,空荡与孤寂无声蔓延里。
雾蓝色碎发的少年近乎茫然的看着昭昭,他小声的哀求着问,“不吃了好不好。”
可昭昭蹭着他的腿绕啊绕,那只瘸了的后腿就那样废力的绕啊绕。
幸村有那么一瞬间,慌乱的想要逃离这种无助感。
于是他说,“昭昭,等一等,我给你买猫粮。”
他真的很想逃。
逃离这座除了他和它之外,寂静而空荡的房子。
逃离那道声音。
他穿着拖鞋拿着伞就慌乱的走了出去,连门都没来得及掩好。
真失职啊。
明明是他把它抱回来了。
昭昭…
天空的无望间下着飘渺的细雨,街道的路沿润着湿意。
红发的少年正趴在柜台上,丸井有些心痛的捂着心脏,看着售罄的招牌蛋糕。
他垂头丧意的站在门外看着雨幕,鲜红色的碎发都显得有些恹恹的模样,就在丸井思考着去哪时,打着黑色胶伞的少年从他面前路过。
宽绰的阴影里,连丸井喊住他都没注意到。
丸井摸了摸头,是他声音太小…没听见?他又尝试着喊了一句,“幸村?”
说起来,他们明明只分开了这两天,但丸井总有一种,许久不见的错觉。
看错了…不可能,那就是幸村啊。
他穿着的是棉质的拖鞋。仔细看去,才发现身上穿的也很宽松。
不像是外出应有的打扮。
像是临时起意出行的打扮,棉质的拖鞋被落在地面的雨水无声的涔湿。
丸井禁不住蹙眉。
“piyo,笨太啊?”
银白色碎发的少年撑着伞过来,手上还提着手工用具。
丸井看了他一眼,既而又寻找幸村的身影,他说,“我刚才看见幸村走过去了,似乎很……匆忙?”
“他的猫丢了。”仁王靠近,伞檐遮住屋檐垂落的雨滴,白色的运动鞋因为这一动作沾上水痕。
没有了屋檐雨滴的垂落击打,丸井抖了抖刚才避雨时的水痕,他轻声问,“幸村养猫?”
不太像。
丸井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他不太像是会养猫的样子。
他甚至有一种诡异的荒唐感,他觉得,幸村有时候养自己都很艰难。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这种荒唐。
仁王耸肩,“过去看看叭。pupina。”
部长大人,看起来不太好啊。
后来仁王想啊,再来一次,他大概不会有这个提议。
也不会一路从街头跟着他到了街尾。
似乎又庆幸,跟了过来。
他说不清楚。
幸村总给人一种神性。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极为柔和温润,平时爱来个玩笑话,球场上也格外的有攻击性,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那么容易接近。
那抹神性除去。就是淡淡的疏离,在球场上,他浅浅的看着你,仿佛会如有神助一般。你会景仰,崇拜,倾佩,欣赏。
他仿佛和所有人都能搭上话,玩笑开的间错也刚好,有度,有时的毒舌不会让你觉得冒犯,倾泻的孩子气意外让人心疼。
可就算这样。
相识这么久也依旧会让人时不时觉得疏离。那种疏离仿佛是对这个世界的一样。
他温柔的喜欢着目光落及的所有。
仁王撑着伞。
丸井叹气,“还是跟丢了吧。”
两个人撑着伞视线本来就有些落差,跟了这么久一抬头人不见了。
仁王倒无所谓的,只是雨势似乎有些大了,丸井撑着脑袋,懒散的舒展着身体,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喂,狐狸。”
“pupina……”
他似乎显然也发现了什么。
丸井低着头,“这儿……”怎么有血?
可白色碎发少年的眸底和红头发少年注意的似乎并不一样。
恍惚间,透着凉意的风吹来。
空旷的巷子里,伞下的两个少年,一个垂着头皱眉看着顺着雨水渲染的血迹,他还在茫然,而一个僵直看着目前的画面,那双祖母绿的眸子赫然缩紧,一时间尽显得诡异的空洞。
丸井嘟囔着看仁王,顺着他的视线,那一瞬间,瞳孔剧烈颤动。
他们在小巷里游荡着,前一秒还兴致乏乏的说找家店面坐坐吧。
可此时两个忽然沉默的人,还撑着黑色的伞。
不远处,渐渐湍急的雨势里。
倾斜落在地面的黑伞不断被地面上的雨水冲打着,顺着黑色塑胶的材质,顺着伞状的模样向两侧流去。
一只棉麻的拖鞋落在水坑里。
在地面不断被滴落的雨水漾开的漩涡里,仿佛成了什么阻碍一般。
雾蓝色缱绻的发系贴在脸面,他垂着眸,白衬衫染上血迹。
怀里抱着一只猫。
一只不是很漂亮的猫,只是灰色蓬松的皮毛沾着雨滴和血迹,隐约望去似乎还有些别的斑斓的色彩,连带着少年的白衬衫上也晕开了斑驳的红。
红色碎发的人此时才怔愣过来。
雨幕轻打的分割里。
他们仿佛隔着两个世界一般。
丸井喃喃问,“那是……幸村吗?”
在雨幕里细长的手轻佛着灰色狼藉的皮毛。
幸村眸底似乎还带着笑意,血滴顺着雨水冲击开,漾起别样的色彩。
他那么漂亮,对怀里早就没有生息的猫对待温柔,他抱着它,嗓音柔和的在说着什么。
一只……本该很灵动的猫。
和很揉杂的血迹。
心脏仿佛被攥紧一般禁锢的疼痛。
仁王握着伞柄的手有些麻木,丸井此时有些想去抱抱他。
告诉他,没事的。
等到他们僵硬的靠近时,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说,“怎么连你也不要我了……”
泪水在那一瞬间顺着雨滴滑落。
这下,家里真的没人回去了。
丸井僵硬的在雨幕里,他笨拙的用手给他挡着雨,仿佛在给他撑起一个世界一般。
那天他有些茫然,有些慌乱,他想走出去。
他不想待在那个空旷的房子里。
……可他忘了,他借由买猫粮的名义出去时,把他的昭昭落下了。
那是他捡回去的。他一开始想要走的,但还是蹲下了身子,问,“你要和我走吗?”
那只猫带着脏乱,还瘸着腿,抓着他的裤腿,幸村低笑,“那好吧。”
他养了很久……
他没有因为那副水彩生气……
他只是想短暂出去会儿,想去逃离一会儿,想……冷静一会儿,去给他买猫粮。
猫粮袋里的空荡一时间和空旷的客厅融合,幸村垂了垂眸,那种无声的压抑仿佛在耳边聒噪的声音融为一体。
可他还是出去给它买了猫粮。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一个每天靠自动贩卖机养活自己的人,努力照顾好自己的猫。
其实回来时看见开着的门缝他有些慌了已经。
“昭昭…?”
于是他喊,可他喊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应。
在路上就雀跃的想着它一定会开心的少年,将怀里的猫粮在快抵达家门的那一刻拆开,可陡然掉落里。
滚落了满地。
那一瞬间。
恐慌侵袭着他。
不过现在没事了。
对,没事了……
他找到它了。
客厅鞋柜处被绊倒的猫粮,凌乱破碎的水彩,和害怕饲主生气,蹿出去的灰猫。
那只猫大概以为…他是在生气。
生气的要抛下它然后自己走。
“喵?”
漂亮的浅珀色眸子里倒映着少年清瘦的身形,它逐步跟着他,踏过一个个小型的水坑。
可是它瘸着条腿,跟不上他。
“喵――!!”
凄厉的叫声,抓在地面的痕迹。
在路边的幸村若有所感的回眸看了一眼,也许是雨水的模糊让他没听见。
他抱着猫粮还在生气,轻鼓起的侧脸和眸底似乎接受现实一般的释然。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
――昭昭。
他抱着它,在细雨的飘佛里。
不知所措。
他轻喃的嗓音散在空中。
无端的冷寂里,是少年嗓音独有的温柔,他像是以前一样,尾音轻软的哄着。
他说。
“昭昭……我以后都不逃了。”
你不会找不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