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幸村准备走出去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接受信息的声音。
幸村下意识冲观众席望去,那人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示意他看。
什么?
幸村顿住步子,手机显示屏上的消息闯入眸底。
——别过来了。
他又下意识转眸,观众席上那人托着腮的身影早已不见。
而手机铃声还在继续。
——我就是想来见见你。
……
无声的静默蔓延里。
切原已经学会在这种时候不说话,乖乖的窝在丸井学长身边不敢吱声。
他睫羽垂落,他今天难得乖巧的没披着外套,而是好好穿在身上。明明是合身的球服,可穿在身上还留有空荡。
“咳咳…”
他抵唇咳嗽了下,又坐回教练席。
他犹豫了一会儿,打了三个问号过去。
电话铃声传来时,寺岛正蹲在一个小孩儿身前,嘱咐着什么。
他按动接通按钮,“喂?阿市。”
毛利前辈该上场了,幸村来不及说什么,他手指在颤,整个人显得无端慌乱。
那双鸢紫色眸子望过来时,无声的碎落在眸底,毛利错愕的看着他,幸村竖起食指,示意没事儿。
“怎么今天过来了。”
幸村垂眸问。
不是说看他的全国决赛吗。
“嘘…阿市,让我说会儿话,别先问,行吗?”
空旷的烟色条纹衬衫在街道往来的车扬起的风鼓动,他伸手拦住一辆空车,拿手按住声源处,对着司机师傅弯了弯眸。
“关西国际机场。”
司机师傅挑眉,“去大阪的话坐电车更快,也更便宜。”
“谢谢啊师傅。但我就想坐出租。”
灰色碎发的少年笑盈盈道。
“你坐车…回神奈川了?”
幸村听见的声音有些模糊,他低声询问。
“我买了张机票。”寺岛轻叹,真是临时起意啊,什么都没带,“阿市,你还记得我们跑去法国巴黎那次吗?”
“嗯……”
记得。
他们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有,幸村裤兜里只有手机和银行卡,汇率都没换的就跑去了。
“我不叫寺岛。”他支着下巴看窗外掠过市区,通往市郊又。层层的绿荫在车窗外显得有些缭绕。
“但我用这个名字遇见你了……”
所以啊,“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我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我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什么意思啊……”
幸村知道这件事儿。
柳是文秘部的,他帮柳整理过档案,看见过。
三年国一的明秋。
下一个档案就是,寺岛一濑之。他往电脑上输入时,轻声问了句,“我们学校有重名的吗?”
两年休学…寺岛一濑之。
白底照片上,少年灰色碎发,但那双银色的瞳孔极具精神,他眸底的闪耀,唇角扬起的笑,都彰显着极具的少年意气。
但不是他前桌的模样。
后来那张档案被替换了,白底照片上就成了他前桌的模样。
国一时他甚至打趣的问过寺岛,“你多大啊。”
“和你一样啊,哦!不对。”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我比你大一岁吧,我今年十三了都。”
他茫然望过来时,幸村知道,他没撒谎。
“我输入过你的档案。”
幸村垂眸,“寺岛一濑之,休学两年…”
“我看过他的出生年月,模样长相…但你说,只大我一岁。”
他在笑,寺岛垂眸想。
“你现在没回神奈川是不是…”
“嗯。”
寺岛扯开话题,他弯了弯唇角,“嘿诶!后桌,你知道吗,我去求签的时候……”
“那你现在是去哪啊。”
少年的尾音又轻又软,像是特意放的这么低,让人仿佛被轻羽落过。
话题岔开失败了。
你看…只有他纵容你的时候,他不想的时候,说话声音放得怎样柔软,都遮掩不住那股目的性。
寺岛垂眸,不想骗他。
这张说话三分真三分假的嘴啊。
他低笑道,“不是说听我说吗。”
“不想回答吗是……”
幸村移开眸子,他又突然笑,眸底碎着的光蕴出轻浅的柔和,“那你说。”
你这样让我怎么说啊。
寺岛轻叹。
“我父亲极具着浪漫色彩。”寺岛支着下巴,“阿市,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那部喜剧吗?”
——威尼斯商人。
幸村垂眸,他们坐在台下,兴致勃勃的去,然后在后面的座椅里酣然入睡。
“如果那个东西算被定义为家的话,那我家应该在威尼斯。”
寺岛撑着下巴,眸光沉浮间,若有若无的轻叹,“啊,那座城市真是很热闹。”
又极具人文主义里。
给他那位令人作呕的父亲,留下的恶行,也被渲染成诡谲的浪漫色彩。
威尼斯很好。
但他不喜欢。
幸村垂眸,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阿市。
我幼时离家,一路碾转来到这儿遇见寺岛时。”
“他说想要跑,我说我也想要跑。
于是他逃走了,而我成了他。”
只是安稳的时间还真是短啊。
寺岛的话已经开始没什么逻辑了,断断续续的,有些不清晰,但幸村猜出来个大概了。
似乎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明秋可能还要继续等他。
但幸村啊……“说起来,阿市,我们其实也才认识一年多呢。”
没有你和真田认识的时间长。
他只是出现在了…一个很占便宜的时间点。
本来打算短暂停留的人突然顿住了游行的步子…这一顿,就顿了这么长时间。
寺岛挺想挂断这个电话的,像他这种的人,说出这些话,本来就有点无端的恶心。
可他还想和他说会话儿。
“幸村,他们对你很好。”
他站在台上看见了,看见有些病恹窝在椅子上的人,那些人偷偷注视他的眸光,轻微的担忧里夹杂着莫名其妙的自责。
唉……
寺岛突然烦一时冲动买了机票的自己。
应该看完他的全国二连霸的。
头疼。
疼的不行。
幸村略微后仰身子,他们静默了很长时间。
时间长到……让毛利前辈打完了这场比赛。
“还回来吗?”
“今年好像不能陪你过盂兰盆节了。”
两个人的声音在无线电的传播里相撞。
“有人说要和我一起过了。”
幸村敛眸,“我挂了。”
有人陪你过啊,那很好。
寺岛垂眸看着手机。
他沉默了许久,眸光掠过窗外,手指在显示屏上敲打反复里。
算了。
“谢谢啊师傅。”
电话卡被扣掉,烟色条纹的衬衫拢着风,灰色的碎发佛落间,他走进惶惶的人群里。
就像他来霓虹那年。
惶惶的遁入了人群。
——我真的遇见我想要的angel了。
——他符合我一切想要的模样,秾秣的眉眼,泓着星子似的眸子,坚韧的生命力……
——我们看过《威尼斯商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把他带回意大利,然后去告诉那个人。
你看,真正的艺术根本不需要人为的去掺合。
他自己本身就会自然而然的去惊艳。
不过啊,寺岛垂眸想到。
他还太小……
等一等。
等他长的足够坚强,长到…可以真的能带他逃离。
有点疼。
幸村按着太阳穴,神经仿佛无限跳跃里。
立海大众人都错落的站着,他们打完比赛也不动,就那样自己干着自己的事儿。
“哈啊…”
“——叮!”
手机显示屏突然闪亮。
——我和一个卖花的孩子说,让他在体育馆门口等你四十分钟。
——时间快到了。
——唰。
“一会儿有个穿着芥子色队服的哥哥过来,把这个给他好不好。”
立海大众人的眸光落过来时。
幸村近乎有些踉跄的站起来,向体育馆门口走去。
其实他说的对,他们只是认识了一年多。
只是一年多……
没有和真田认识的那么长。
难受什么啊…不告而别吗。还是什么……
头好疼啊……发烧了吗是。
幸村缓慢蹲下身子。
他嗓音有些干涩的问,“有个灰色头发的说,让我找你拿东西。”
——“你不用怕找不到他。”
卖花的小孩安静抬眸看他。
他捧着一篮子的红玫瑰,里面参杂了一枝白玫瑰。
——“那个最好看的,一定是他。”
芥子色队服,好看。
小孩儿脆生生的把篮子递给他,“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然后又从口袋里翻找,塞给他两根木签。
“还有这个!”
刻的什么啊……
幸村指尖缓慢的摩挲。
他安静站在那儿。
他要的一路乘风起呢。
他缓慢的划开手机屏幕,点开联系人。
“......”
“哈啊……”
“…咳咳。”
——祝我们阿市,岁岁平安。
——祝我们阿市,天天开心。
灰色碎发一身木屑的少年轻叹,他蹲在地上,拿着刻刀,感慨道,“住持啊!你们这儿的签语都太高大上了。”
“你看我这个…多好啊。”
少年那双总是恹恹的眉眼带上狡黠。
一旁捧着经书的金发少年略微睁开只眸子看了过来,挑了挑眉。
短暂瞥过那两行字后,哼笑了声,又把视线落在自己的经书上面。
真过分啊……
我的祈福御守还没送出去。
幸村缓慢的闭上了眸子,他听见自己的嗓音。
哑的不行,“谢谢啊。”
好像真的发烧了。
这样的话…明天和丸井好像又打不了双打了。
“在一个人过节?”
那是新年时,幸村穿着浴衣羽织,无聊打量时,身后突然蹿出来的人。
寺岛穿着黑色羽绒服,碰了碰他的手,一脸震惊,“好凉啊!”
幸村戏谑看他。
寺岛感叹道,“现在是我们两个人过节了!”
当时买完章鱼烧回来看见两个人低头讲话的富里嗯了声,幸村略微后仰头,隔着人群和富里对视时,刚想开口。
裹着棉服的富里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玩儿就好。
幸村又一眨眼,那个男人就不见了。
而寺岛还在可怜的以为幸村也在自己过节。
于是哥俩好的拦住了他的肩膀,嗓音难得愉悦道。
“那以后我陪你过节吧!”
——又撒谎。
……又骗他。
幸村垂眸,轻轻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