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醒来时,天色还未亮。
她被萧策安搂在胸膛里,与他呼吸交缠。
杨柳试着动了动,也没挪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臂膀,余光瞥见他唇角似乎翘起来,直接去拍他的脸:“上朝了。”
萧策安睁眼:“你又不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
杨柳道:“我去衙署,文书没整完。”
萧策安道:“不许去。”
他想过杨柳会求他,或是义正言辞地骂他,但没想到杨柳只是拉过锦被蒙了头,一句话也不再说。
锦被鼓鼓一团,萧策安戳了戳,“你说句话。”
杨柳只道一句“好”,便没了声息。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又听他隔着锦被恐吓,更觉气闷。
萧策安强硬地拉下锦被,露出杨柳的脑袋,愣了一瞬,眼疾手快地拦住要翻身的杨柳。
杨柳白皙的脸哭得通红,乌黑的眼眸水润润的,清亮的泪水横过鼻梁,一颗颗落在褥单上,打出一片水渍,哭得无声无息。
被萧策安一臂压着,杨柳抽不出手来擦泪,努力不让泪珠再落下。
萧策安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看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即使不眨眼也汹涌地落下,伸指为她揩泪。
杨柳抵触地偏头躲去。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色发青,一言不发,沉默地坐在床沿,背影高大,浑身皮肉都紧绷着。
杨柳听到他粗重的呼吸,看到他垂在床沿上的紧攥的拳头,哽咽道:“你讨厌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清澈的嗓音因哭泣沙哑柔软,一下下挠在人心上。
杨柳久久等不到萧策安的答复,重新拉过锦被把自己藏起来,不多时眼前一亮。
萧策安面庞软化了些许,摁着棉帕仔细将杨柳的泪擦去,“朕何时讨厌你?”
他动作很轻柔,怕擦疼她似的,唇角挂着无奈的笑。
杨柳胆子大了几分,“你就是讨厌我,你不欺负宗临,也不欺负元宝和沈伯安,你一直欺负我。”
“你还……你还这样对我。”
萧策安笑了:“朕这是爱你。”
杨柳抗拒地捂住耳朵:“不,你一点都不爱我。”
萧策安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语意舒畅:“朕明白了,你是想让朕更爱你一点。”
杨柳不住摇头:“不,不是的。”
萧策安挑眉:“那你倒说说,朕如何不爱你?”
杨柳泪水涌了上来:“你给我的我都不想要,我想要的都被你拿走。”
萧策安仔细看着她的神情,从中看不出羞答答的撒娇,只看到沉痛的悔恨。
她昨晚那样配合,却原来一丝情意也无。
两人沉默开来。
卯时将至,临近早朝,萧策安才离开。
杨柳去沐浴,回来时寝居内恢复如初,大概是他的人来整理过。
杨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多什么东西,也没少什么东西,一切都按原位摆放,分毫不差,这才好受些,坐在案边收拾给宗临写的名字,准备让人送过去。
一张洒金纸从书缝中落下,带着宫里独有的纹路和淡香,杨柳瞧出来是萧策安的字迹,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也许是昨天上午在亭子里放的,也或许是在她昨晚去净室时。
简短明了的一行字,龙飞凤舞,却叫杨柳心寒,攥皱纸张一角。
他居然说他和卫贵妃没关系。
简简单单一句话,八个字,杨柳只看出明明白白的冷酷。
宫里就这么一位妃子,他连进贡的红珊瑚都巴巴地给人家送去,可见是极其宠爱的。
如今在她这里迫不及待地和卫贵妃撇清关系,回去了之后说不定还要和卫贵妃温存,两头地哄骗着她们俩。
杨柳不禁捂脸落泪。
父亲一次次受杨柳牵连,私心作祟,杨柳想让父亲平安回来。只要父亲能回来,和萧策安亲密半年不算什么。
但对卫贵妃,杨柳自昨夜之后便无法正视,总觉亏欠良多。
宫里冰冰冷冷,那么压抑,哪怕无名无份,杨柳也不愿意进宫,她更想走自己的路。
但卫贵妃却不知道她和萧策安如此。
杨柳不知道萧策安怎样和卫贵妃相处,反正他这样冷酷又渴求欲望权势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
可杨柳却没办法劝服自己不羞耻,偏偏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弥补,乃至她都开始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