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上的人,而后才拎着抹布走进去:“小春见原来喜欢睡小小的房间么?”
他忘记是在哪看到过的了,喜欢狭小空间的人,大多都缺乏安全感。
“啊,一样的空荡荡。”松田阵平下意识就说出了口,而后立刻噤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加快打扫的速度,都想要尽快结束然后退出这个卧室。
萩原研二擦拭着每一个柜子,仔仔细细的把边边角角的灰尘抹干净。
直到他瞥见了一本成色老旧的笔记本。
“诶?糟了嘶……”带水的抹布不小心碰了一下笔记本,萩原研二立刻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
又拿起笔记本看了看,确认上面的字迹没有被泡花才松了口气。
正当他要放下那本子的时候,余光扫到了上面写着的一串罗马音文字。
“Natesiko……”萩原研二一怔。
不是小春见的名字吗?他还以为是小春见的笔记本。
松田阵平听到声音,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就是、”萩原研二刚想解释,就听到松田阵平的感慨。
“抚子吗?是很传统的名字诶。”松田阵平奇怪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抚子?”萩原研二又看了眼那笔记本的封皮。
一个猜测忽然在他脑中浮现。
“是在小春见这个本子上看见的啦。”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放回去的本子,“大概是……小春见姐姐留下的东西?”
松田阵平拄着笤帚愣了一下:“啊……”
“春见的、姐姐吗?”
……
「已追踪到那位大人的踪迹。」
琴酒垂眸看着自己收到的消息,嘴角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阿啦。”琴酒身旁金发的女人甩了甩自己的长发,碧绿色的眸子流转着兴味,“很少见你这幅表情呢。”
“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Gin。”
贝尔摩德虽然语气含笑,但目光根本没有分给银发的男人分毫。
她丝毫不见外的拉下副驾驶的遮阳板,对着里面的小镜子补了补自己的唇膏。
而后还颇有闲心的用无名指晕染开那赤红的颜色。
“呵。”
贝尔摩德本来没想过会听到琴酒的回复。
但那个向来少言寡语的男人,居然真的开口回答了她。
“抓到亚图斯的尾巴了。”琴酒的犬齿咬着烟蒂,冷冽但声线像是被鲜血激活。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指节都有些泛白。
那个不是老鼠又胜似老鼠的家伙,遮遮掩掩躲藏了八年,最后还是被他抓住了尾巴。
贝尔摩德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加深,动作间轻描淡写的盖好了唇膏的盖子。
“啊呀,真是久违的代号了。”贝尔摩德像是根本不在意,还很有闲心的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
而很快,她话锋一转:“不过八年前不是你亲自要‘处理’掉他的么?”
像是想到了八年前的那次事故,琴酒整个人本就森寒的气势更加冷冽的几分。
“那种眼光一向烂的要死的还心慈手软的家伙,确实早该死在组织里了。”琴酒不像是往日的讳莫如深,这次直接毫不掩饰的释放出自己对那边的恶意。
一个戏谑的、带着嗜血意味的笑容慢慢扯开在琴酒嘴角:“这一次……”
“你要对那边的人动手?”贝尔摩德快速的蹙了一下眉,指尖的动作也颤了一下。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优雅的浅笑再次爬上脸庞:“那还真是大动作啊。”
大动作,不可避免的要在组织中闹出不小的动静。
是有谁的默许,还是已经把琴酒逼迫到了不得不闹出动静的地步?
琴酒冷冷的瞥向贝尔摩德,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转而抽走了自己唇齿间的烟蒂。
滋啦。
猩红的火星被暗灭在一瞬之间,余留一丝青烟缭绕又扩散得无影无踪。
“与你无关,贝尔摩德。”琴酒打开车门下车。
沉重的风衣下坠成笔直的线条,银发随着他的动作飘散片刻。
“真是记仇。”贝尔摩德意有所指,而后嘲讽的在心底笑笑。
这种狼崽子,无论如何都养不熟的。
亚图斯当年没有选择琴酒真是先见之明。
不知道对于亚图斯的事情,那位先生究竟松口了多少。
不过都可以预见,恐怕这次亚图斯真的要难过一段时间了。
但谁又敢真的惹急了一群疯狗呢?
嗅闻着车内还未散去的尼古丁气息,贝尔摩德又抽出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伴随着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火苗,她碧绿的眸子看着琴酒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着。
“但这个决定,伏特加知道吗?”
一口烟雾从车窗缝隙中飘出,而后弥散在空气中。
女人的轻笑声也跟着散开,不知道有没有落进尚未走远的琴酒耳中。
但琴酒的下颚线确实绷紧了一瞬。
他会让那个家伙知道,选择谁才是正确的。
……
很平常的一个冬日的清晨。
春见抚看着窗外下起来的小雪,叹了口气后认命的找出了自己的御寒衣物。
前些日子穿那些轻薄的衣服还能解释说是不怕冷。
现在如果还那样说,就多少有点牵强了。
恐怕那两个瞎操心的孩子又会脑补些奇怪的东西吧。
春见抚这样想着,换了身衣服准备去蛋糕店开始新的一天。
总不能真的让两个刚刚工作的孩子操心他。
春见抚路过公寓楼下的收信箱,看到里面塞着的花花绿绿一大堆,眉心一皱。
而后下意识伸手都拿了出来,一件件慢慢过目去看着。
在不知道看过了多少张毫无营养的海报后,一张朴素的有些乍眼的便签,忽然就那么从宣传单的夹层中掉了出来。
春见抚温柔的表象不见皲裂的痕迹,而是恰当好处的露出茫然柔软的神色。
有时候演的多了,自己都会当真了。
春见抚俯身捡起那张便签。
背面看只是很普通的一张纸……或者准确来说是纸张的一角。
隐隐约约能够从纸背看得出写过什么的痕迹。
春见抚忽然有了些预感。
“真是的,居然放在这种地方。”春见抚缓缓把那张纸片转过来,语气依旧温柔的笑着抱怨,“就不怕我没去看邮箱,或者直接丢了么?”
他的目光在纸面上的自己一扫而过,面上的神色不见半分变化。
在决定发出那条信息时,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但春见抚还是想要遵循那个时候的本心,选择了一条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能成功保证事态不会恶化的路。
代价也不过是回到那个逃避了八年的阴暗巢穴。
春见抚目光扫到纸条的落款时,眼神微顿片刻。
就是可惜了那个能力还不错的孩子。
就算春见抚有心要保下艾薇缇雅……按照春见抚对那个孩子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这件事中,大概也让春见抚窥见了几分不该出现的影子。
春见抚承认自己这个选择很自私,但他又有什么错呢?
春见抚指尖拢了拢自己的领口,面颊埋入温柔的毛领之中。
他也不过是……想要让景光回来之后,在萩原和松田口中,听到一个完全干净的“春见抚”而已。
他想让世界上有一个真正干净的“春见抚”。
“好凉。”春见抚忽然恍神片刻。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摸了一下落在皮肤上的那颗雪花。
雪花已经化成了一小瘫水,指尖一碾就消失不见了。
春见抚微顿,两指轻轻揉搓了一下指尖的水痕。
他怎么会真的感觉到冷呢?
真的就快要把自己骗过去了啊。
他又一次低头浏览了一遍那张纸条。
「你可以回到光明中,但你真的能在光中活下来吗……瞿麦?」
「——Vermouth」
是啊,太久没见过光的生物,可是会被光灼伤的啊。
不知不觉间,春见抚的脚步停在了蛋糕店门口。
他抬眸和门内坐着的人对上视线。
“真可悲。”那人的笑容恶劣至极,“你在找什么呢?”
春见抚笑容不变,目光依旧是两人初遇时的那样温柔:“在等你。”
“阿阵。”
琴酒挑眉,只是一个眼神过去,就有几个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忽然出现,悄无声息的默默堵住春见抚的后路。
春见抚也不恼,毕竟这些人真的想要拦住他的话,还没那么容易。
于是春见抚干脆动作轻缓的拂去肩头落雪,而后迈步踏入蛋糕店内。
“你长高了。”春见抚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双手依旧交叠在小腹处,像是完全对眼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不设防。
那几个从属悄悄关上蛋糕店的门,在听到春见抚这句话时,都诧异的面面相觑。
这种动静逃不过那两个风暴中心的人的眼睛。
琴酒忍不住嘲讽:“八年的时间,足够让组织忘记一个曾经的‘大人’。”
“至少你没忘,对么?”春见抚丝毫不在意这些,依旧含着他那无用的温柔笑意。
琴酒嘴角的弧度被抿直,眼底风暴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释放出来。
这一段信息量过大的对话,让在场剩下的人都下意识噤声。
空气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你不问我艾薇缇雅在哪吗?”琴酒忽然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眸光上下扫过春见抚的身体,最后语气居然变得轻快,“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阿阵你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了。”春见抚睫羽微颤。
他伸出手:“小红呢?”
琴酒表情一顿。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对一条竹叶青叫小红这件事难以接受。
这让他想起了就在几天前那个疯子的表情。
当时被人押到琴酒面前的艾薇缇雅,已经被收缴了所有的枪械刀具,面上甚至有些狼狈。
「你押了亚图斯属的人。」艾薇缇雅甚至语气都不见慌张,即使他被绑在那张电椅上,「你以什么名义?」
琴酒语气很平静:「知而不报,你是老鼠么,艾薇缇雅?」
艾薇缇雅用一种仿佛第一天认识琴酒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语气夸张的琴酒想要直接杀了他:「我以为你知道。」
「我们效忠的从不是组织,而是我们的大人。」
艾薇缇雅笑得猖狂,仿佛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惜当年你用尽浑身解数,大人也没有看你一眼啊。」
「真可悲,琴酒。」
琴酒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不过这种家伙,被缴了所有的东西,除了乖乖听话被撬开嘴,难道还真能自缢在这里吗?
琴酒忍不住恶劣的想着。
他想死也死不了啊。
「真恶心。」琴酒面上毫无情绪波动,「我要吐了。」
一旁负责审讯的底层成员狐假虎威的逼喝着:「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琴酒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不会亲自动手,毕竟他还没有想不开到真的招惹一群疯子的地步。
况且艾薇缇雅开口与否,也只不过是拉大了找人的难度。
即使他不开口,也不过是多费几天力气的区别。
杀杀亚图斯属的人的锐气,也是那位先生的意思。
琴酒默默换了个姿势站着,不对眼前的情景发表任何看法。
「不想死就快点说!」这个底层人员恐怕是近些年刚刚进入组织的,仅仅知道琴酒是个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艾薇缇雅甚至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
他语气懒洋洋,不再用绅士优雅的表象遮掩他的恶劣和偏执:「现在什么东西都能随便决定亚图斯属的人的生死了么?」
琴酒神色一变。
他还没有真的想要和整个亚图斯属结仇。
「控制住……!」
一条通体碧绿的蛇忽然从艾薇缇雅领口爬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飞快的咬住了艾薇缇雅的唇角。
琴酒瞳孔骤然一缩。
而一时间,审讯室只有艾薇缇雅越发猖狂的笑声。
琴酒飞快的冷静下来:「去准备血清。」
医疗人员兵荒马乱的来来回回,而被围在中间的艾薇缇雅却还是渐渐止住了笑声。
「怎么回事?」
「那只竹叶青的毒倒是其次。」医疗人员有些为难的再次确认了一遍艾薇缇雅停止的心跳,「但艾薇缇雅大人提前在那条蛇嘴里准备了氰酸钾。」
琴酒沉默了片刻。
而后忍不住冷笑。
真是疯子。
琴酒的目光只是失神了片刻,很快就从几天前的回忆中抽回思绪。
他没法理解艾薇缇雅那个疯子的做法。
那种情况,艾薇缇雅完全没必要,也不会死。
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会把艾薇缇雅从亚图斯属调走或者降职罢了。
可他偏偏早就准备好了赴死。
“死了。”琴酒冷冷的回答了春见抚上一个问题。
“真是……”春见抚呼出一口气。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确认小红死掉的那一刻,春见抚还是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艾薇缇雅。
不能完全属于他的,就要尽数毁掉吗?
春见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只是眼底笑意又多了什么凝寒的冷意。
真是好算计。
春见抚倒不觉得这会是琴酒设的局。
这种恶心的谋略,琴酒从不屑布局。
从最开始把他逼入这个境地,了解他的性格到能够预测他会选择谁。
恐怕这个局,从发现他可能出现在日本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艾薇缇雅的性格,和琴酒的行事风格,以及他会做出的选择。
这种宛如藏在暗处,阴冷粘腻的毒蛇一样的步步为营,都让春见抚想起一个相处不算愉快的熟人。
“辛苦你了,阿阵。”春见抚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他轻轻上前,像是八年前一样,温柔的摸了摸琴酒的颊侧。
但老东西少算了一点。
他还不至于真的看不清,真的跟琴酒出现那么大的间隙。
这笔账,春见抚清楚的知道该记在谁的名下。
春见抚闭了闭眼,呼吸急促了片刻。
胸口仿佛有什么闷住了心跳。
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啊。
他曾经亲眼目睹了他无数“孩子”的消亡。
只是以前,他还会信任老家伙口中的那些谎言,任由砸落的泪跟孩子们的尸体一起被埋入地底。
“阿阵。”春见抚想要平复自己的呼吸,却感觉无论如何都再也难以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他做了一个很自私的决定。
为了偷得的八年自由,最后还是失去了一个他在意的人。
“……嗯。”琴酒任由他闭着眼,掌心触摸着自己的脸颊。
琴酒的眸中没有分毫情绪泄露而出,只是静静的垂眸看向春见抚的脸。
冷冽的眸细细密密的,用目光扫描着春见抚脸上每一寸肌肤。
“可以了。”
春见抚吐出一口气。
那双紫色的眸子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变回了清澈温柔的模样。
“是要回去了,对吗?”春见抚也不松开手,指尖落在自己发梢的那一刻,还是恍惚了一瞬。
没人为他盘发了。
但春见抚的眼底还是那么温柔的,细碎的笑意闪烁着,就连声音都还是如同往日般,流淌着细腻的清润。
“谢谢你来接我。”春见抚唇角艰难的,缓慢的勾起一个弧度。
他眼底的苦涩尽数被压入心底,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温柔的像是一捧柔顺的河水。
琴酒嘴角扯开一抹嘲讽的弧度:“欢迎回来,Spiryt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