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后背靠着墙体，繁重的防爆服包裹着他的身体。
“我没开玩笑。”萩原研二疲惫的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真的很想抽支烟啊。”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
“要不帮我把头盔拿下来吧。”萩原研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试探，语气笑盈盈的，仿佛在那个小警员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萩原队长！”
“是是是！”萩原研二举手投降，“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不断闪烁跳动的炸弹上。
这种眼睁睁看着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感受并不好受。
炸-弹犯应该是为了控制警方，最先提出的要求是两方炸-弹只允许拆一方。
但隔壁现场的松田阵平动手太快，在犯人说出要求之前就已经掀开了现场炸-弹的外壳。
于是那边又改口说，第二现场的排爆警跟居民只能走一边，无论是现场的摄像头发现拆弹动手还是警察撤退，都会第一时间引爆那枚炸弹。
但只要能够拿到那十亿日元，他就会立刻停止炸弹。
为了不让已经开始拆弹的松田阵平分心，上级甚至干脆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只有萩原研二一个人，眉目平静的盯着眼前跳动的红色数字。
好无聊啊。
“真的，不能稍微抽根烟吗？”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就稍微叫我放松一下～”
总归无论如何，是爆炸还是被救下。
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萩原队长！”那个小警员有些崩溃，“这个时间不是您调节气氛的时候啊！”
“抱歉抱歉。”萩原研二抱歉的笑着，实际上每一次呼吸也都在颤抖。
但他不能说任何丧气的话。
不然门边上那个偷偷憋着眼泪的队员，怕是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萩原研二还心情颇好的想着，如果这次能够出去，一定要向小阵平狠狠炫耀。
看呀，这次无论多无聊，研二酱都没有脱防爆服哦～
绝对，绝对不是怕小春见念叨呢。
而此刻出现在萩原研二心理活动中的春见抚本人，正半垂着眸子，看向电视中播报的新闻。
“第一现场的炸弹已经成功拆除……”春见抚的声音低低的。
他转头将手中的杯子撂下，像是闲谈一样问着：“缇雅，如果真的有人死了，那个人回来会伤心吗？”
艾薇缇雅诧异的回眸看了他一眼。
“大人。”艾薇缇雅上前，小红缠绕在他的小臂上，“我以为您早就不在意这群人的生生死死了。”
春见抚叹息：“你说得对。”
那双紫色的眸子向来柔情似水，但此刻泥泞得像是一滩死沼。
“警察。”春见抚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子的把手。
他向来声音很轻很柔，不论多薄情的话，从他口中吐露出来，都变得不那么伤人了。
“那是一个总死的很随便的职业。”春见抚叹息一声，微微侧头任由额发从眼前垂敛，眸光缓缓由茶杯划向自己的手。
他就杀过很多。
一声有些尖锐的孩童啼哭声音从电视里发出，那是新闻主持人的报道中，背景不小心入境的一个小男孩。
“家……要爆……没有了……”
收音很差，只能模糊听到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几个字节。
春见抚指尖痉挛了一瞬。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和那群警察有所接触的。
“恐怕今天那几个条子真的要被炸死了。”艾薇缇雅摇头感叹。
春见抚眼皮掀了掀，语调又柔又稳：“怎么说？”
“大概几天前，组织有两个家伙来投诚。”艾薇缇雅笑得有些嘲讽，是很轻的一声笑，“黑俄罗斯干脆要十亿日元来投诚。”
春见抚一顿：“两个人？”
他看着电视中还在播放的新闻，忽然缓缓站起了身。
“缇雅。”春见抚身子倚靠在桌边，神色有些恍然的从艾薇缇雅的口袋中抽出了烟盒。
火光闪烁了一瞬。
细长的香烟被夹在指尖，缭绕的烟雾缓缓朦胧了艾薇缇雅的视线。
春见抚单手夹着眼，另一只手用手机熟练的拨出一个邮箱号码。
在发送邮件的前一秒，春见抚止住动作，抬眸看向艾薇缇雅。
那一眼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你不阻止我么？”
“组织的邮箱账号？”艾薇缇雅只是片刻就想通了关键。
他粉色的眸子弯了弯，嘴角礼节性的弧度变得愉悦。
“艾薇缇雅的性命从来都准备着为大人献上。”艾薇缇雅悠然向他行了一个绅士礼，再抬起头时，眸光中笑意加深，“这是我的荣幸。”
春见抚指尖颤了颤，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没人能越过我，直接决定亚图斯属的人的是生还是死。”春见抚轻叹一声，口中吐出一串烟雾。
紫色的眸光闪烁，一抹暗色一闪而过。
艾薇缇雅笑而不语。
春见抚见他真的不愿多说，只是指尖微微用力，捏弯了那支烟。
而后拇指和食指合拢，掐灭还在闪烁的猩红光点。
“你不信我能保住你。”春见抚闭了闭眼，唇瓣嗫嚅几下却没能再说些什么。
他真的……能吗？
“大人。”艾薇缇雅没有半分怨怼，表情依旧。
他有些眷恋的上前，像是每一次完成任务后一样。
单膝跪在春见抚身前，轻轻亲吻他的手背。
“您选择了艾薇缇雅，缇雅就不会在生命燃尽之前让您失望。”
“愿您日日安好，大人。”
……
“要把炸弹的遥控器给他们？”
“不行的，绝对不行的！那群人根本就是疯子！遥控器交给他们……那群无辜的警察一定会死的！”
“但是现在不交死的就是我们！”
白俄罗斯鸡尾酒微微侧头，看向身边跟自己张着一张脸的兄弟。
“黑，现在要怎么办？”
黑俄罗斯鸡尾酒也用同样的角度侧头回去看他：“大人只说要遥控器。”
咖啡或牛奶分别注入浓烈的生命之水或者伏特加内，就形成了这两款口味独特的鸡尾酒。
“也就是说，大人没说他们非要活着。”白思考了片刻，而后不太确定的加上一个疑问词，“对吧？”
黑颔首：“没错。”
而后，两个明明还是少年的家伙，脑袋以一种及其不自然的角度扭转过来。
“所以，是你给我，还是我自己拿？”黑模仿着他的大人，尝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我们给！”犯人带着哭腔，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在不断向后蜷缩去。
另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两人，像是失去了语言系统。
白接过那小小的一个方块，嘟囔着研究上面的按键：“我记得是……停止？”
白的指尖在几个按键上转了几圈。
黑快速的制止他的动作。
“大人只说，不要让这两个废物做多余的事情。”黑冷冷的看着他们，“所以，现在到了去取那十亿日元的时候了。”
“是、是！我们这就去！”
……
“犯人已经成功取走了十亿日元。”
对讲机里的声音带着些许沙沙的杂音，但其中透露出的含义差点让一屋子的大男人喜极而泣。
“也就是说……”萩原研二心底也像是有块巨石落地，心口忽然松快了不少。
他眉毛扬起，头盔下那张年轻的脸，重新变回意气风发的表情。
“拆弹开始！”
恰好，刚才一直安静的手机也传来铃声。
萩原研二对着身旁的队员扬了扬下巴：“绝对是小阵平，要不要赌？”
队员直接帮他接听下电话，还十分活泼的撇嘴：“才——不要！”
跟几分钟前那个焦虑不安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hagi！”
“是我是我～”
萩原研二对着身边的认做口型：果然吧～
“哦，停了。”萩原研二唇角勾了勾，“看来那两个家伙拿到手了之后，离开的还蛮顺利啊……理事官居然没有其他安排吗？”
萩原研二眼底滑过思虑，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炸-弹上。
“搞什么啊！你还在上面磨蹭什么啊！”松田阵平有些毛燥的声音响起，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才会给他打电话来，“快点把那个玩意解体，然后下来啊！”
“好了好了小阵平～”萩原研二的手机被那个警员拿在手心，他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倒计时已经停了哦……啊，要不要一会去小春见的蛋糕店？”
萩原研二的手极稳，每一次钳子的穿梭都紧紧咬住了那关键的电线。
直到真正把引线和□□分离，看着那堆零件被分装在几个袋子里，萩原研二心底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但那熄灭的倒计时确确实实从头黑到了尾，再也没有亮起过。
他蹙了一下眉，下意识按压了一下心口的位置。
身旁的队员看他表情不对，也跟着紧张起来：“还有什么问题吗萩原队长？……嘶，您捂着胸口是心脏不舒服吗？！”
松田阵平在电话那头听到这句话，差点急得当场冲上楼：“hagi！你怎么回事？下来啊！”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总感觉仿佛恍若隔世。
但明明只是拆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炸弹而已，和每一次都没有区别。
“……没事哦。”萩原研二用力眨了眨眼睛，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大概是最近真的熬夜熬多了吧。
“只是腿有点蹲麻了。”萩原研二本来只是搪塞的话，在站起来的那一秒瞬间应验，“嘶……痛痛痛！”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松田阵平也默默松了口气。
好像忽然安心下来了。
“笨蛋hagi。”松田阵平半月眼的看着手机，而后迅速挂断揣回兜里。
真是的，连腿都会麻。
这家伙到底在上面蹲了多久啊？
松田阵平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上的烟盒。
这还是他从hagi的西装口袋里摸出来的。
里面瘪瘪的，只剩下一支独苗。
松田阵平干脆把那支烟抽出来，在指尖上灵活的绕了几圈。
而后两指捏着烟屁股，试探性的放在了唇边。
“小阵平！”萩原研二这个时候跑了下来。
他已然摘掉了头盔，头发全都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整个人滑稽又可怜。
看见松田阵平此刻的动作，又把眼睛瞪圆，满脸的不可置信。
“小阵平！你什么时候学的……嘶，这不是我的吗？”萩原研二从他指尖抽走，开玩笑一样晃了晃，“总之有我在，小阵平就别想从研二酱这里拿走一支烟啦～”
松田阵平哼笑，半月眼看着他。
“什么啊，你这是双标吧？”他吐槽起来一点都不客气，一巴掌拍上萩原研二的肩膀。
而后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大猫，仔仔细细的把眼前的幼驯染检查了一遍。
“还真的乖乖穿了防爆服？”松田阵平有点惊讶。
“毕竟小阵平的拳头加上小春见的唠叨。”萩原研二在胸口比了个叉，“双重暴击。”
松田阵平闻言倒是没生气，而是下意识吧唧了一下嘴。
“说到春见我就饿了。”
萩原研二：“……小阵平你是不是真的把小春见家里当成食堂了啊？”
……
天色稍晚，春见抚那间小小的公寓里面塞满了人。
餐桌上三个人围坐，春见抚给他们夹菜布菜的速度都快要跟不上这两人风暴吸入的速度了。
“看来真的是很麻烦的案件啊。”春见抚轻轻蹙眉叹息，“很辛苦吧？”
“我们倒是还好，拆个炸-弹而已。”松田阵平浑然不在意的挥挥手，嘴里还嚼着食物，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才补充，“倒是负责抓捕的那群人蛮辛苦的。”
“是啊是啊。”萩原研二的吃相斯文些，但也没有斯文到哪去，点着头附和，“据说是按照箱子上的定位追踪过去的时候，现场就只剩下箱子了，钱跟人都不见踪影了。”
“就连专案组都成立了。”
“诶……”春见抚眸光闪烁，但眉目间依旧是温柔的弧度，“希望犯人们早日抓捕归案吧，这样的人流窜在社会上，还真是可怕呢。”
回去让艾薇缇雅尽快找个理由弄死好了。
“以春见你的实力，根本不用怕的吧？”松田阵平不合时宜的想起春见抚捏坏铁盒子的场景，总算是吃饱了似的，瘫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萩原研二也矜持的放下筷子：“今天多谢款待～”
春见抚被逗笑，轻笑一声，而后像是不太好意思一样下意识捂了一下嘴角。
“说起来hagi今天超逊的，那么简单的炸弹居然浪费了那么久。”松田阵平说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原地弹起，半月眼看着萩原研二控诉，“居然还能把腿都蹲麻了。”
而萩原研二也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件事按死在心底，于是也只是讨饶的笑笑：“嘛嘛，下次一定不会啦！”
春见抚微张着口，像是想说什么。
但对上萩原研二投来的一个wink，还是无奈的闭了嘴。
睫羽下紫色的眸光颤动，欲说还休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都消散在抿直的嘴角边。
而后蹲下身，捏了捏对方小腿的肌肉：“萩原君现在感觉怎么样？腿还好吗？”
萩原研二唇角弧度压了压。
他知道春见抚当然也不只是单纯在问腿伤。
“很好哦。”萩原研二轻声道，“小春见不用担心，一直、一直都很好哦～”
像是为了转移话题，萩原研二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伸手拽起瘫在椅子上的幼驯染。
“作为这么美味的晚餐的回报，研二酱和小阵平就来帮小春见打扫卫生吧！”
春见抚顿了一下，而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顺了顺萩原研二的头发：“萩原君，不用的。”
松田阵平被抓着，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点亮了什么奇怪的属性：“是啊！春见，我们完全可以帮你打扫公寓嘛！”
这样以后就会有更多白吃白喝的机会了！
两个吃完饭就冒血复活的大猫，推着春见抚到沙发上休息。
而后顶着对方担忧的目光，一个拿起笤帚，一个抓起抹布，开始兢兢业业的帮忙打扫卫生。
但春见的公寓属实干净，或者说其实干脆都没有什么过多的家具。
“啊，这个柜子也没有灰尘诶。”萩原研二惊奇感叹，“小春见的家还真是干净诶。”
松田阵平一边努力扫地一边不忘吐槽：“所以说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家里弄的乱糟糟啊。”
“家里地板上都是模型碎片的人没有资格说我啦！”
看着两人的吵吵嚷嚷，春见抚倒是乐得清闲。
他双手抱着膝盖，侧头把脸颊肉贴在膝头。
“有一种家里的孩子长大了的错觉呢。”春见抚喃喃，眉目舒展开，眼中粹着温柔的笑意。
“春见！你的卧室需要打扫吗？”
春见抚愣了一下，而后明白过来。
放大了些声音回答：“没问题的，可以进。”
总归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存放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萩原研二推开那间卧室的门，先是下意识怔愣了一瞬，而后又退出来再进去。
“hagi？你在搞什么？”松田阵平凑过去，而后也是一愣，“好小啊。”
比他们睡的客房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