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无论如何说的都有些重了。
尤其是对于诸伏景光这种脾气温和的人来说。
这几个极其会看眼色的家伙,此刻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了小诸伏。”萩原研二硬着头皮打圆场,“小春见也是关心我们嘛,你看……嗯、小阵平已经快要困得睡着了诶!”
松田阵平下意识握紧拳头:“hagi你!”
但瞬间被身后的伊达航按住肩膀。
松田阵平猫猫瘪嘴:“啊……是的。”
可恶,干嘛要他做这个恶人。
春见抚也像是接收到了这几个传来的讯号,慢半拍的“诶”了一声。
随后用茫然的目光挨个看了看他们。
诸伏景光似乎是心底压着火气,平日里温柔的脸此刻也抿直了弧线。
“那今晚就我来陪床吧。”诸伏景光手中还握着春见抚的那只手,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独断。
难得听一次诸伏景光这种语气,降谷零担忧的目光快要藏不住。
“是是!”萩原研二已经快要尽全力了,眼角甚至都有些抽筋,“我们几个就负责好好休息,明早尽快来换班。”
春见抚关注点果然被转移,蹙着眉扭头:“明早?”
“啊。”诸伏景光手指微微用力,引得春见抚又回头看向他,“这几天一直都是我们几个,白天和晚上轮换着来守着抚的。”
春见抚瞬间再次哑然:“谢谢……”
“但是我已经醒了,可以自理的!”他声音虽然依旧很柔,但语气中的迫切快要溢出来。
春见抚心疼的看着五个人或多或少都疲惫了很多的面庞,似乎恨不得亲手抚平他们身上的疲惫。
“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的。”春见抚的嗓子都有些哑,“而且应该花了很多钱吧?那么辛苦……”
“是自愿的。”松田阵平直接打断他的念叨。
萩原研二跟着点头,声音沉淀下来:“毕竟……我们也会担心小春见的啊!”
伊达航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平时吃了很多春见的便当。”
似乎有一团棉花忽然堵在了春见抚的嗓子里。
“春见在担心我们吧?因为看到我们这个时候出来看你,还都很疲惫。”降谷零喉结轻微上下移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握拳看着春见抚。
“仅仅是这样春见就会担心我们。”降谷零紫灰色的眸子颤了颤,像是想到了当时的状况,“更何况春见你当时、你当时可是差点死掉了啊!”
像是一具只会流血的人偶,没了生气。
不会再温柔的对着他们笑,皱眉帮他们整理凌乱的衣衫。
降谷零到现在都能记得,萩原研二那副傻子一样的表情。
凑到那个苍白着脸的家伙身前,声音颤抖的不像话:
「小春见,研二酱的衣服好乱哦。」萩原研二像是忽然失去依靠的孩子,还在茫然的寻求那个已经消失的港湾,「你睁开眼睛,帮我……帮我整理一下好不好?」
还有松田阵平破防而抓住萩原肩膀,大吼着让他起来的声音。
最让降谷零忘不了的,是诸伏景光那仿佛被抽走灵魂的表情。
直勾勾的看着那个不断流血的伤口。
有泪水从眼中滴落,但诸伏景光却恍然不觉。
「抚,你的手好冷啊。」
春见抚从没想过自己的“死亡”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他苍□□致的面庞茫然的抬起,看着五张神色迥异的脸。
“抱歉。”春见抚嗓子干哑,似乎是很用力的笑了一下。
眼睛在用力弯起,但怎么都无法成功凝聚起往日温柔的笑意。
“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春见抚指尖颤了颤。
握着春见抚的手,诸伏景光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不用道歉。”诸伏景光还是叹了口气。
诸伏景光站起身,把他的被子整理好。
而后俯身,用额头轻轻贴了一下他的额间。
皮肤隔着碎发,触感有些微妙。
单这个距离却很适合欣赏漂亮的眼睛。
触碰一触即分。
“比起道歉,春见好好休息才能让我们心安啊。”伊达航也老成的叹气。
“喜欢照顾我们的话,就尽快好起来啊。”松田阵平轻咳,“总之我是不会让病号照顾我的。”
春见抚刚才还有些茫然的情绪又被拽回,眉目温柔的点头,好脾气的像是会答应所有无理的要求一样。
“好。”春见抚苍白的面颊上逐渐燃起细碎的笑意,“我会努力快点好起来的。”
于是在春见抚的保证下,其余四只大猫猫都被哄回了学校。
只有诸伏景光还沉默着坐在床边。
春见抚享受了片刻这种宁静,而后侧眸欣赏着青年的面颊。
不过是几天,好像瘦削了些,线条更加分明了。
“不困吗,景光?”春见抚声音小小的柔柔的。
诸伏景光没回话,只是攥着他的手指尖紧了紧。
春见抚无奈:“这次真的让你担心了……”
“所以抚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诸伏景光忽然没头没尾的控诉起来。
“诶?”
“在自顾自决定替别人死掉的时候,根本不考虑朋友们的感受么?”诸伏景光执拗的抬头,眼底只倒映着他的轮廓,“也没有问过我,有没有同意抚替我去死。”
春见抚此刻也回过味来。
诸伏景光这是在用上次他说的话来回敬他。
瞬间春见抚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柔软又酸涩:“但是我这不是没死么。”
他像是每一次哄这群大孩子一样,轻轻拥住青年的身体:“好了景光,我没事,不怕。”
青年像是怕压到他的伤口,身子绷紧一瞬,但是没有挣扎。
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了春见抚颈边。
温热的吐息伴随着每一个字音流露,说话间带起的胸膛震颤也闷闷的响。
“但是抚之前明明不是说了么?”诸伏景光的声音逐渐带上哽咽,“会带着那份心意,一直等着我啊。”
“抚是要食言吗?”
“我……”春见抚眸子瞪大。
他浅色的唇微张着,似乎感受到了心脏久违的震颤。
咚。
很轻的一下。
“如果只是一份心意还留在原地有什么用?”诸伏景光忍不住泄出一声泣音。
这是春见抚第一次听这个教养良好的青年这样说话。
“我他妈要的是你这个人啊春见抚!”
诸伏景光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情绪的崩溃一样。
他总是成熟的,温柔的,会笑着包容一切的。
但眼前的这个人,要更加温暖柔软,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处避风港。
从十几年前开始压抑的情绪,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口。
“好过分,从一开始就好过分。”诸伏景光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吐出一口气,“无论是那么忽然的靠近,还是非要拒绝掉我的心意。”
春见抚有些哑口无言。
心脏,酸酸涩涩的。
像是被眼前的青年正在用手紧紧捏在掌心。
那颗早已坏死的心脏,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春见抚慢慢抬起自己的手。
手掌缓缓落在了青年宽阔的脊背上。
春见抚垂眸敛神,一下一下顺着肌肉的线条轻抚着青年的后背。
“没事了景光。”春见抚闭了闭眼,“哭出来吧,会没事的。”
他们相拥着,但身体间终究留着那一寸空隙。
像是为尚未愈合的伤口而留,又像是先天长在那其中的一抹屏障。
春见抚低声呢喃着:“景光,已经没事了……”
“唔!”
春见抚刚才还垂敛着的眸子猛地瞪大。
紫罗兰一样漂亮的颜色,此刻流转着不可置信的光泽。
“景光?”春见抚声音甚至带着颤抖。
而声带发声带出的每一丝震颤,都在青年锋利的齿间被紧数捕捉。
那声带的跳动是他名字的节奏。
春见抚喉结滚了一下,随后他感觉到那咬在他颈间的齿,随着他的动作离开了细嫩的皮肤。
而后在下一秒重新重重印上了不安分的喉结。
“景光!”春见抚下意识用手推在诸伏景光胸口的位置。
但力气刚刚用出半分,就又迟疑着收了回去。
推变成了轻抚。
收敛变成了默许。
于是啃咬的动作变成了一个急切的亲吻。
不知道是谁先用了力气,两人同时倒向了雪白柔软的病床之中。
被褥发出一声闷响。
炽热的唇紧紧贴着颈处那一小块皮肉,牙齿反复将可怜的白皙叼起又含吮住。
而猎物一样的青年指尖无助的攀附在眼前人的肩膀上,手指颤抖了两下,最后勾住了那身警服的袖子。
终于在皮肉和牙齿的碰撞中,处于进攻方的青年率先松了力气。
但不给另一人丝毫喘息的片刻,就二次转战了脖颈上其余的位置。
最后在皮肉主人似是不耐的一声轻哼中,那凶兽一样的青年才松口,闷闷不乐的伏在那处颈间。
春见抚像是刚才被掠夺了所有的呼吸,此刻才终于大口喘息起来。
“哈……”春见抚不可置信的侧开头,看着一旁的床头柜平复呼吸。
被……最乖顺的狼犬咬了?
春见抚眼尾晕开漂亮的粉色,从面颊一直蔓延到那处深色的吻痕上。
一路浅红,像是蓦然盛开在雪地的一串红梅。
“诸伏景光!”
春见抚说话的时候,胸膛都在轻轻的起伏。
扯着伤口有些刺痛,但此刻都不重要了。
“你!”
春见抚单手推着身上青年的肩膀,而诸伏景光虽然现在是在装死,但还是细心的没有真的压到他身上,以免碰到他的伤口。
诸伏景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闷闷的,但语速很快。
尾音飘飘然,像是在心虚:“抚,你身体还没好,不要这么激动。”
春见抚挣了挣,又不敢很大力,怕会弄疼他:“你先放开……”
“我有点困……”诸伏景光用撒娇的口吻说着。
他一向是不屑于学萩原研二那套的,但不得不说很好用。
春见抚一愣,下意识就顺着他说:“那睡觉——”
“嗯!我要睡了!”诸伏景光恰好躺在了没有输液的一侧,直接顺势侧躺在了春见抚身侧。
春见抚像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愣了愣,还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诸伏景光心虚的用手臂环住他的腰:“阿抚,晚安。”
……
次日清晨,诸伏景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好。
估计是近几日一直忧心,加上训练量本就不小,紧绷着神经本就没睡好。
这一放松下来,真真切切的睡了很久。
“小春见!小诸伏!”
萩原研二欢快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
“我给大家带早餐了!”他拎着盒子走进来,嘴里还碎碎念着,“虽然没有二位大厨的菜品美味,但估计也不会差。”
“这可是超挑嘴的小阵平都说好的店铺诶!”
春见抚显然是已经醒了很久,此刻无奈一笑:“辛苦了,萩原君。”
“不用不用!”萩原研二摆开食盒,“小春见好好恢复就是最好的回礼了。”
诸伏景光坐起身,立刻翻身下床。
诸伏景光随意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的轻咳,然后跟着过去帮忙:“辛苦了,萩原。”
萩原研二的目光游移一瞬。
而后落在了春见抚隐没在病号服领口下的几点红痕上。
他眼睛一眯,嘴角的弧度扩大三分。
“说起来——”萩原研二眼中笑意流转,特有的吊人胃口语调一出口,春见抚就配合的移过来视线。
单看着萩原研二那双戏谑的眼睛,诸伏景光总感觉大事不妙。
“我记得小诸伏之前跟医生说、”
“咳咳!”诸伏景光瞪大眼睛,“等一下!”
“说什么?”春见抚已经被吊起了好奇心,看着萩原研二的眼睛,一副求知欲爆棚的样子。
诸伏景光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像是在等待审判。
“小诸伏可是自称是小春见的男朋友呢。”萩原研二笑眯眯的,不动声色的观察者春见抚的表情,“可真是把研二酱吓了一大跳诶。”
春见抚耳根迅速蹿红。
他眸子闪烁一瞬,看向诸伏景光的表情有些茫然,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脖颈上的痕迹。
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飞快的放下手,咬唇解释着:“大概、大概是还没为了签字之类的吧,才会这样说。”
“诶——”萩原研二眼底笑意加深,最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是这样啊。”
诸伏景光此刻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冒烟:“好了萩原!抚还没有吃早餐!先让他吃完饭再说吧!”
萩原研二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同款大红脸上转了几圈,这才慢悠悠的放过这一茬。
早餐结束后,春见抚连赶带骗的把两只大猫劝回去上课,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秋风卷着落叶灰溜溜的落下去,只在视网膜中留下一道无足轻重的残影。
今天的天气意外的秋高气爽。
病房难得安宁了许久。
在例行检查过后,医生们也到了午休的时刻。
病房们再次被敲响。
“请进。”
这次进来的是艾薇缇雅。
他怀里抱着一束花,目光在春见抚的伤口处停留一瞬。
那是一束被静心挑选过的樱花,不应时的热烈开放着。
“胸口的枪伤。”艾薇缇雅的声音有些感叹。
他按动了口袋里的屏蔽器,而后眉眼间的神色阴郁了些。
“大人,您能躲开的。”艾薇缇雅的目光落在了春见抚脖颈处,眼神幽幽,像是在控诉什么。
“确实。”春见抚不以为意,甚至指尖还碰了碰那处伤口。
“但是您不躲开,那个该死的蓝眼睛条子就会死。”艾薇缇雅深吸一口气,粉色眸子里的情绪已经开始翻涌。
“缇雅。”
艾薇缇雅冷静了些。
“谁在找我?”春见抚微微侧头,略长的碎发从耳后滑落,“是冰河?琴酒?还是……”
艾薇缇雅沉默了半晌。
他有些狼狈的开口:“两次了,那位先生已经发火两次了。”
“大概五年前他就改变了态度,一定要把您找回来。”
“前几天更是发了不小的火,负责追查您行踪的人都受了罚。”
“痛么?”春见抚温柔的眸光滑过艾薇缇雅身上。
“这是缇雅的荣幸。”艾薇缇雅垂着头,眼底却闪烁起受宠若惊的光芒。
春见抚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艾薇缇雅走近了些,抓起春见抚的手,轻轻放在脸畔。
艾薇缇雅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可以还是大人么?……属于我们的大人。”
春见抚眸光冷了冷。
但艾薇缇雅没有半分要说些什么的意思,只是眷恋的蹭了蹭春见抚的掌心。
“在死亡来临那一刻之前。”
艾薇缇雅睫毛颤了颤,而后起身,关掉了口袋里的东西。
“我该走了。”艾薇缇雅笑了笑,“望君……早日康复。”
艾薇缇雅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快。
他仿佛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春见抚目光落在那束花上。
粉白的颜色和如今的秋季并不相配,但依旧灼灼耀眼,叫人移不开目光。
那么真情实意的心意。
但是春见抚曾经实验过,也清楚的知道那有多痛。
艾薇缇雅可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