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自私冷血的父亲,没什么分别。”
樊见山被戳到了痛处,又想起那日雪夜对他说的话。
樊渊谋害陆家人时,他年纪尚小,可樊渊也让他参与了,全程他都清楚,樊渊说,他要用陆家的灭亡,教会他,何为挡我者死。
这件事,终究也成了他与她终身的隔阂。
两人对峙间,唐绍忽然来了,惊诧唤道:“昭歌!”
昭歌道:“舅舅,别过来!”
樊见山在,她手边还封着个伞妖,危险重重,唐绍却违了她的愿,闯过来挡在她面前:“又是你!”
因着先前樊家的行径,他也认得樊见山,怒道:“你还想来害她!”
樊见山不屑道:“滚开。”
昭歌道:“舅舅,你别管,这是我同樊家的恩怨。”
唐绍没动:“当初,你那个父亲在我妹夫一家的丧礼上假惺惺装好人,可我知道,陆家遭遇的意外你们脱不了干系!”
有铃铛叮铃落地,昭歌与樊见山同时捕捉到这微弱的声响,转头望去,被捆得好好的伞妖,居然挣断了缚妖铃,周身妖力强了数倍,法阵被破,森寒的妖风在地上盘旋,卷起尘沙,樊见山才定睛,便见那伞妖的两只手爪如探长的巨蟒朝他抓来。
黑蒙蒙的妖气盘旋在十指间,蕴含了电闪雷鸣之势,这场面太骇人,他下意识闭了眼,随手拉过什么一挡。
这一瞬,昭歌思绪也在飘移:为什么?这妖孽缘何突然发狂,能绷断缚妖铃?四周还有什么人在!
爪子从肉里穿过的动静,惊醒了他们。
樊见山耳边传来闷哼,旋即是昭歌撕心裂肺的惊呼:“舅舅!”
他睁眼,见自己擒过来挡那伞妖手爪的,是唐绍。
伞妖抓穿了他的脖颈,冷风一吹,他掉落的血水雾一样散漫开来。
樊见山愣住了,急忙松手后退,唐绍的身躯轰然倒下,昭歌一剑斩断那伞妖手爪,扑过来扶住唐绍的身体:“舅舅!舅舅?”
被活生生穿了脖子,得多疼啊,她崩溃道:“舅舅……”
泪水模糊了视线,唐绍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这么永久地闭上了眼。
手抓住她,至死也没能放下。
心疼得太厉害,昭歌忘记自己是如何起身的,她顾不上那伞妖在何处,只记得她捡起地上的剑抵在了樊见山心口,道:“我杀了你!”
樊见山处在极大的震撼里,失神辩解道:“我,并非故意……”
昭歌从未这么恨他过,一咬牙,剑尖没入三分。
痛感让樊见山皱了眉:“昭歌。”
“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道旁昏沉的竹林内,王九阳撩开面前梢叶,密切注视着街上的两人。
见他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他心跳狂乱,忍不住呐喊陆昭歌快些动手。
杀了他,快杀了他!你杀掉樊见山,来日,我杀了樊渊,那我们……是否也算为你们一家报仇了?
王九阳又忆起多年前,一场洪水毁了他的故乡,他在流民堆里混了半年,后来,弹尽粮绝,那群饿红了眼的难民将瘦弱的他绑了起来,想拿去煮了吃,他拼死反抗,被拖走时,偶然路过的陆靖原出手救下了他,死里逃生后,陆靖原看了他会儿,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
那是他一生中,听过最难忘最让人安心的话。
无论陆家其他人怎样,陆靖原的仇,他得向樊渊报了。
那边,樊见山又说了什么,眼瞧背后的伞妖悄然逼近,王九阳面上浮现癫狂的笑。
“我从没想过害你,我——”
话没说完,腥热的血溅了昭歌一脸。
昭歌僵直了身躯,视线从樊见山呆滞含泪的眼里,缓缓下滑。
伞妖长蟒似的手爪,从后豁开了他的腹部,尖利的指甲透着猩红的亮,妖气在腹腔内游走,昭歌收了斩妖剑,呆望樊见山颓然砸落。
她脑中一片空白,剑尖挑刺过去,暂且逼退了伞妖。
樊见山倒在血泊里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不甘。
昭歌站在原地,抬头防备那伞妖再来偷袭,樊见山只能看见她下颌处的血,点点滴滴砸落,混杂了零星的泪珠。
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最终记起的,是七岁那年的元宵灯会,他在街上遇到了他们一家人,她被陆靖原牵着,一蹦一跳从他身旁路过,笑得很美,胜过那晚满街璀璨艳丽的花灯。
那时他就在想,怎会有人的笑这般好看呢。
“昭歌……”
闻听他凄然的呼喊,昭歌总算在对抗伞妖的间隙,寻机会停驻在他面前,她低头看他一眼,道:“我们一家人的死,是不是你们樊家干的,我想听你句实话。”
樊见山释怀地笑了。
他与她,确实没机会了,从来就没有。
见他闭了眼,昭歌谨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触到气息断了那刻,她说不上心里复杂的感受都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