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金娘灰色的半透明的身体一动不动,贴着地面悬浮着。因此,当走过幽灵女孩的身边时,能清晰地看见她的面孔。
安静的幽灵看起来很空,不是指身体,而是灵魂,仿佛一座空洞的雕像,装满了孤独和忧郁。她眼睛里虚幻的光仿佛常年含着的永不会流下的眼泪。
“卡莱尔,该走了。”Volde的声音从盥洗室门口传来。
我转过身走到他身边,蛇怪乖巧地盘在另一侧。我想家里多了一个不讨喜的成员这个事实大概率是没办法改变了,自己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习惯。
“只是一个玩笑。”
思绪被打断,我转过头看向Volde,“什么?”
“不会真的让你跟蛇怪待一晚上,”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大多数时候,卡莱尔表现出无坚不摧的特质,但偶尔的,她也会跟现在一样露出易碎的忧郁模样。
而最难办的是,他往往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她的伤感。
我抿了抿嘴,眼睛垂下飞快地瞥了眼迷你不少,但仍旧狰狞的蛇头,“我想也是,你怎么忍心对一个妙龄少女做这种事。”
“妙龄少女?”他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确定它是用在你这个年龄段的吗?”
他讥讽的语气里没有不友好的意思,但也不能阻止我的心情更加地低落。
看起来不是这个原因,Volde不再费力盲猜,直截了当地问,“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个幽灵吗?”他垂眸略一思索,“虽然幽灵很难再杀死一次,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深吸口气,难以置信地问,“我看起来像是会想杀死幽灵的人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我,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流露出的专注目光让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就因为这个?”他挑了挑眉毛,“相比于原本惹人嫌又廉价的一生,那女孩死得很有价值,你该为她感到高兴。”
“你怎么能趁我不备用摄神取念?”我生气地大声指责,“小人!”
“我没有做任何的掩饰,”他耸耸肩,脸上毫无羞愧,“你也没有拒绝进入,所以我猜想大概是同意的。”
晨光从他背后的窗户射进来,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优雅的脸庞。不得不承认,当黑魔王想变得很迷人的时候,就不会有人觉得他讨厌。
“算了,”我转过身不再理睬他,大步往前走。灿烂的阳光落满了长廊,一道道被拉长了的的窗棱影子在脸上忽明忽暗地闪过。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你跟我做告别时候的表情,”他紧跟上来,轻声说,“你说自己不害怕死亡,但其实并不是。你不停地哭,你的眼神很不安,你抓着我的手不断颤抖。你抱着我,跟我说再见,但我能感觉到你根本不想离开。没有人会不害怕死亡,卡莱尔。”
我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紧盯着我。
“你怎么知道呢?”我不躲不闪地注视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邓布利多,还有以前那些明知道会死也要反抗你的男女巫师呢?”
“这跟害怕死亡并不矛盾,只是他们都有决心赴死的理由,”他微微歪头望着我,“但你没有,你更渴望留下来。所以我能怎么办呢?明明有办法,却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吗?”
“我只是想到了因为自己而死的女孩,感到难过罢了。”我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继续走,但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
“做选择的是我,从始至终你都是被迫接受,”他语气中的尖锐削弱了些,“所以不用感到愧疚。”
“我只是,”我停了下,思考怎么描述那种感觉,“不由自主。事实上我确实要承担一部分责任,逃避并不会更好受些,眼下能做的是尽量拯救无辜的人。”
“自认为有良心的蠢人都喜欢弥补一方来当作对另一方的赎罪,”他总是带着一种刻薄的幽默感,随意地弯了弯嘴角说,“但只要你不再哭丧着脸,怎么想都行。”
“对不起,千万不要让我这个蠢人影响了你的心情,”我假笑了下,然后试了试幻影移形。
幸运的是,学校仍旧认可前校长拥有这种特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很少有前校长还能活着回到学校的缘故。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一片森林里,透过枝干,能远远地看见辽阔的天际。
这里似乎已经不在学校范围了,刚才没有具体想要去哪,只一门心思地希望离他远一点。
我没有理由和立场责备他,但内心的情绪仍旧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在这段时间里,短暂的独处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耀眼的阳光透过高高的树冠洒下来,交错的枝干都光秃秃的,地上则铺满了积累了一冬的落叶。
我踩在柔软的泥土和落叶上,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晃荡。
过了会,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一开始我以为是林子里的小动物,然后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不久前刚刚逃走的黑巫师。
“早上好,小姐。”
纵观他之前残忍的手法,眼下的礼貌程度实在令我感到讶异。
“从你的表情看,就好像我是一只野兽,”他轻声说,兜帽阴影下的眼睛露出冰凉的笑意。
“难道你不是吗?”我挑起眉问。
他仍旧笑着,对刚才不痛不痒的反击不置可否,“你的男伴呢?他竟然忍心抛下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士。”
“确切地说,是我抛下了他。”我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追踪咒?”
他的嘴角勾起,笑而不语,我能从中觉出一丝得意的意味。
“知道为什么像我们这样的黑巫师很少有朋友伴侣吗?”他问。
“因为不会有人想做你的朋友或是伴侣,”我不带感情地回道。
“伶牙俐齿,”他冷笑了声,“有了你,他一定会乖乖听从我的命令,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受制于魔法部的那些讨厌鬼了。”
他话里的他,毫无疑问指的是Volde。
“你怎么肯定,”我同他绕着中间的树木慢慢地转起圈,“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换个女伴。”
他又笑了下,“他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为了一个女孩,所以甘心偏居一隅。”
我的眼神闪了下,“这么说你现在的这些行为,全是因为被你的女孩抛弃了之后的报复啰?”
男人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目光淬了冰似的寒冷刺骨,“她死了。为了救一个麻瓜,在他们面前施展了法术,然后魔法部的人抓了她。不久后,他们告诉我她死了。”
“她怎么死的?”我微微蹙眉,肯定不是因为在麻瓜面前用法术,即使是用禁咒,也不过是被关进阿兹卡班。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柔,但语气里压抑着一股仇恨和怒火,“也许是因为我的女孩太美丽了,或是其他的原因,他们没有说。我只知道,让魔法部存在一天,她的灵魂就没法彻底安宁。我必须摧毁它。”
“你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而原本只需要报复那几个恶棍就行。”我不可思议地问,“你究竟是为了给她报仇,还是只是借她的名义,满足自己阴暗的欲望?如果她还活着,会怎么看你?”
“闭嘴,邻牙利齿小姐,”他阴森森地说,“我已经跟你说得太多了!”
他举起魔杖,飞快地射出一道红光,但出乎意料地被对面挡下了。
“我有个疑惑,”我飞快躲射过来的咒语,魔杖划过的树干扭曲起来,变成覆盖着粗糙树皮的动物,扑向对面,“你怎么就那么有把握能抓住我呢?我看起来很柔弱吗?”
树干变形的动物被火焰吞噬,熊熊烈火不减凶猛的势头直扑向我。男巫似乎放弃用温和的办法让我束手就擒了,他现在打定主意,只要能抓到人缺胳膊少腿都没什么大碍。
火焰扑到眼前时被无形的空气墙阻挡,被风引导绕着我变成一根巨大的链条,甩回对面。
我并不觉得一点小火焰能击退他,耐心地等着下一招,但没有等到。
火焰消失,对面不见了踪影。
“你比我想的要棘手得多,”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到此为止了,可爱的小姐,原本想活着带走你,但死的也行。你已经见过的我的小宠物了吧,里面有你喜欢的模样吗?”
随着话音落下,密集的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传来,几十只拼接怪物们从林子里走出来,逼近我。
不一会,周边的地上已经被形形色色的尸块铺满,暗红色的血刃机械地挥起切下,体力和魔力被迅速地消耗。
我气喘吁吁地看着终于再次从林子里现身的男人,此时那些恶心的怪物都已经彻底变成了恶心的尸体,而体力也几乎被消耗一空。
他扫了眼地上七零八落的宠物们,目光落在我手上的血刃,然后挪到我的脸上,慢慢走近。
他似乎认为我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然后猝不及防地,被银色地眸子闪得晃了神。我趁这个空档挥刀劈向他。
但同样地错愕也出现在我的脸上,血刃被空气墙挡下了,他并没有被控制,并且盯着我的眼神变得格外地阴毒,“亚克斯利?”
“很荣幸,”我不甘示弱地回道,尽管虚弱无力。
“我刚才跟你说的并不全是实话,”他很慢地说,从脖子上扯出一条链子,我认出上面刻录的正是阻隔心灵魔法的咒语。
“我的女孩并没有死在魔法部,她不久后就回来了,”他说,“尽管她看起来并不想活下去,但她还是回来了。然后,一年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接着很快就死了。”
我完全没想到故事会是这个走向,有些吃惊地望向他,“但这跟亚克斯利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个孩子有一双跟你一样的银色眼睛。凌辱她的禽兽就是你们亚克斯利的人,”他起初有些神经兮兮地轻声自语,接着尖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失控地狂吼起来,“我早该想到的,一样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一样的恶心的血统优越感,你,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另一边,霍格沃茨。
黑魔王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地俯视亮着银色眸子的学生,“唤醒巫虫的咒语必须要在附近施展才能起效,我原本以为是在外面,没想到是在校内。”
女孩眼睛里的银色褪去,唯留下满脸的惊愕,颤抖的嘴唇蠕动了下,却因为害怕而发不出声音。
经过刚才的审讯,她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内里跟俊美的外表大相径庭,冷酷,狠毒,比自己的养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无往不利的天赋能力也被他压制,她彻底地沦落成了恶魔的阶下囚。
“想问为什么控制不了我?”黑魔王轻声说,“因为你太弱了,比她差远了。”
他瞥了眼始终是栗色的长发,冲害怕颤抖,但仍旧倔强地露出一丝不忿的少女讥笑道,“更何况只是个没法使出完全天赋的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