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翠娥的话，说得一点也没留情面，却不想胡大娘听了也不生气，甚至还乐呵呵的赔笑，“看嫂子你说的，咱这邻里邻居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了，走动走动不是应该的嘛！”

“以前是我不懂事，有什么到不到的，嫂子你多包涵。这是我攒的十多个鸡蛋，嫂子你拿着给孩子吃。”

胡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把手里的鸡蛋往钱翠娥手里塞。

钱翠娥哪里敢收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胡大娘这个村里有名的周扒皮都给她送礼了，所求必定不少。

她双手往后躲，坚决不收她的鸡蛋。在胡大娘看来是宝贝的鸡蛋，她家又不是买不起。

“不用不用，拿回去。不用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钱翠娥在心里补充一句，反正我也不会答应。

胡大娘见她坚决不收，稍作犹豫还是动作麻利的收了回来。

她精打细算惯了，拿出十几个鸡蛋心疼要好几天，现在好了，是钱翠娥自己说不要的。

胡大娘小心把鸡蛋包好，重新放回怀里，伸长脖子凑到钱翠娥面前，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嫂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也不是见外的关系，我就直说了。”

“你看我家耀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是老实孩子。你看看这次陶瓷厂招工，村里所有人都转正了，怎么就我家耀祖被退回来了。”

胡大娘不光脸皮厚，还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她好意思说，钱翠娥都不好意思听。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家黄耀祖是有名的泼皮、懒汉，除了在家里横，没别的本事。

他们俩家左右邻居，隔壁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到，黄耀祖天天在家打老婆，胡大娘非但不拦着，还火上浇油。

这次陶瓷厂招工，蒋君他们也是商量很久，到底要不要给胡大娘家一个名额。

大家一想到黄耀祖的为人性格就直皱眉，担心别让他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最后还是蒋君脑子灵活，拍板决定给他家一个名额。

一方面是一视同仁，村里所有人家都分到一个名额，就胡大娘家没有，让她知道了准要大闹一场。

另一方面也是她算准了黄耀祖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性子，必定不会干长久。

果然，黄耀祖也“不负众望”，干了没三天就迟到早退，就算人去了心也不在，干了没五分就开始磨洋工。

最可气的是，陶瓷厂新出了一套“梅花刻瓷盘”，就出了五十套，他偷偷藏了两个盘子出去。

要不是雷四妮盘点库存的时候发现了，真叫他得手了。

黄耀祖也是位人才，才过了一个多星期，犯的错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试用期还没过，就被撵回来家来。

黄耀祖三十多岁，也是个要脸的成年人，他看全厂就自己被撵回来了，没好意思和家里人说。

他天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装作还在陶瓷厂上班，让胡大娘还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之中。

直到前两天陶瓷厂把新入职员工公示出来，黄耀祖这才瞒不住了，实话实话。

胡大娘一听，到手的工人岗位飞了，当时就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捶胸顿足。

但是没人会可怜她，现在的情况纯属她们娘两个自作自受。

胡大娘撒泼耍赖不成，又生一计。

带着家里存起来的鸡蛋，放下脸面来求蒋君通融通融。

钱翠娥一听是陶瓷厂的事，没有半分犹豫，挥挥手立刻赶人，“走走走，赶紧走，你儿子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试用期都没过还好意思找人求情，我们家没人能帮你，赶紧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推人。

胡大娘赖着不想走，手里还要护着鸡蛋，好不狼狈。

“哎呦，有事好说，着什么急啊。我家耀祖长得一米八多，人高马大，干活是把好事，哪里不比现在转正的这批人强。”

“他就是年纪小，没心眼，一时冲动才做了糊涂事。嫂子，你和你家儿媳妇说说，让她再给我们耀祖一个机会，他这次肯定改了会好好干的。”

胡大娘哪能这么容易打发，紧紧拽着钱翠娥的衣袖不松手，一再的求情。

钱翠娥“呸”了一声，“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年纪小？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多大年纪才算年纪大啊？别等他七老八十快入土了的时候也长不大，到时候死了都得算早夭！”

她嘴巴也是厉害，丝毫不留情，“你儿子小，你愿意哄着她抱着他，你回家去哄。可千万别去陶瓷厂麻烦乡亲们。”

“走走走，赶紧走。”钱翠娥挥挥手，再次不耐烦的赶人。

一般人要是听了钱翠娥的话，早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胡大娘也是个人物，脸皮早就连成了铁皮厚，硬是站在原地不走，和钱翠娥有来有回的拉扯起来。

两人正拉扯着，蒋君从院外进来了。

她看看婆婆，再看看一向不对付的胡大娘，故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吵起来了？”

蒋君对胡大娘的来意心知肚明，面上却故作惊讶，“哎呀，胡大娘你这从来不登门，一来就和我妈吵起来了，这是对我家有意见啊？”

“这话怎么说，没有的事。我没和你妈妈吵架，误会，都是误会。”胡大娘吓得连连摆手，急忙否认。

但是蒋君却不给她机会。

还没等她开口，蒋君就挥挥手，打断道，“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了，我这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有委屈就说，有想法就提，不要到我家大吵大闹的。”

胡大娘看着蒋君一脸正直，丝毫不讲情面的样子，心里恨的直咬牙。

“没想这小蹄子命这么好，当上村里的妇女主任还不算，还真让她把陶瓷厂开起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她儿子耀祖进去陶瓷厂，以后当上书记了，第一件事就把蒋君这小蹄子开除！”

她心里恨恨的，面上却不得不一再谦卑。

“哎呀，侄媳妇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又不是故意来找事的，我是来求你帮忙的。”她弯着腰，把怀里都快捂熟的鸡蛋又拿了出来，试探着塞到蒋君怀里。

蒋君当然不会收。

这四下没有外人，她拿了胡大娘一个鸡蛋，她到时候就敢说送了一只鸡。到时候自己反而有嘴说不清了。

谁知蒋君拒绝的干脆利落，反而叫胡大娘会错了意。

她把鸡蛋收回来，顿了顿，试探的低声问，“侄媳妇，家里还有一只三年的老母鸡，要不我给你杀了送来？”

胡大娘想起来蒋君之前吃她老母鸡的事，误以为蒋君嫌弃鸡蛋太少，又惦记上了自己家的另一只鸡。

蒋君：“……”

蒋君拦住要回去杀鸡的胡大娘，知道今天不给她解决问题，她是不会罢休的。

蒋君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朝胡大娘扬扬下巴，“鸡就不用了，你先说说你有什么事情吧。”

一听事情有转机，胡大娘立刻凑过来，仰着一张笑脸问道，“侄媳妇，你看看我儿子耀祖重新回到陶瓷厂上班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蒋君一拍桌子，冷声训斥道，“还想回到陶瓷厂上班？他闯出的货，我还没收拾他呢！”

“先不说他旷工耽误了多少工作，就说他偷的两个梅花刻瓷盘，那是生产出来给县里做接待用的他是多大的胆子敢偷县里要的东西。”

蒋君瞪着胡大娘，一声声质问道，直把她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他……他年纪小，不懂事，没想这么多。耀祖这孩子本性不坏，他也不是有意的。”胡大娘嗫嚅着。

她也知道黄耀祖这件事做得不对，却依旧解释着，宠溺着，为儿子开脱着。

蒋君却不吃这一套，“你儿子你愿意宠着，我们可不是他妈，没义务包容他。”

“我今天也和你把话说开。黄耀祖犯的错事，我没报警抓他都是好的，回陶瓷厂绝对是不可能的。你要是再胡搅蛮缠下去，我就要报公安处理。到时候你也不用给你的宝贝儿子做饭了，直接让他进去吃牢饭吧！”

她说得毫不留情，成功堵住了胡大娘的哀嚎，让她紧紧闭上了嘴，不敢多出一点声音，唯恐害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蒋君十分满意自己的威信，暗自点点头，她看着一脸惶恐的胡大娘，决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

她放缓了脸色，叹了一口，轻声说，“当然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我作为村里的妇女主任，也考虑到你家的情况，给予你们适当照顾。”

“啊？”本来垂头丧气的胡大娘听了一愣，不解的问道，“什么照顾？”

只见蒋君灿然一笑，示意她，“你们家进陶瓷厂的名额依然保留着。虽然黄耀祖不能进厂了，你们还可以换个人来。”

她向胡大娘保证，“只要这个人符号陶瓷厂的招工条件，并且顺利通过试用期，就能成为厂里的正式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