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个期盼了太久的消息,当它悄然而至的时候,江凌予竟然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她红着眼睛哆嗦地走近,看到病床上的人正睁着双眸与她对视的时候,鼻头瞬时就酸了,泪哗啦哗啦地掉。
“还能喘气,”太久没说话,赵琴兰嗓音又沙又哑,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反而添了些许憔悴,“哭什么,别哭了。”
然而听到这话,江凌予不仅将老太太的手攥的更紧了,哭得也更大声了。
刚进房的医生和林辙一时晃神,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快步往病床那走,看见人还好好的醒着心电图也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老太太刚醒,医生还要再进行一系列检查,只是……这小姑娘一直在这握着老太太手不撒开还哭个不停,医生看了眼江凌予,视线瞥向她身侧的林辙,朝他使了个眼色。
林辙立刻领会,牵起江凌予的手将人给带了出去。
“没事了,不哭了。”
少年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正打算擦掉她眼角的泪,然而手刚触碰到她脸颊的一刹那,江凌予便踮起脚挂到了他肩上,埋在他胸口哭得呼吸一颤一颤的。
其实这两天江凌予自认情绪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给老太太擦身体的时候也没跟刚来时那样,一靠近就想哭,可是今天得知她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江凌予从没觉得自己泪点这么低过,难过了要哭高兴了也要哭,不过。
江凌予吸了下鼻子,她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到要用好多好多的泪水才能表达。
又哭了好一会,江凌予才依依不舍地从林辙怀里撤出来,她喘了会有些急促的呼吸,抹掉脸上半干未干的泪水,然后才睁开眼。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林辙胸口一小片的湿渍,少年浅蓝色衬衫此刻已经被泪水染成深色,并且依稀还能看见点晶莹的,湿润的……鼻涕,想起他有洁癖,江凌予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掏出张纸巾想去擦掉。
“不用管,”林辙抽走她手里的纸巾,语气随意道像是根本不介意,“我们进去吧。”
江凌予点点头,林辙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腕,一起进了病房。
老太太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盛都那边,刚过下午晚霞还未消退,林静他们便都赶来了医院。
张晗也来了,刚放学她便被被接来了这里,书包还没摘下就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赵琴兰。
“晗晗。”怕她压得老太太难受,林静出声提醒道。
“要不是妈妈拦着我早就来看奶奶了,”她小声抱怨,“就是一个小考试而已,我一点也不想考,浪费时间嘛。”
赵琴兰这会精神好些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佯装生气道,“不许给学习耽误了。”
女孩努了努嘴,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
稍晚些时候医生又来过一次,给老太太换了药顺便交代了家属些注意事项。
约莫是药物的副作用,刚输了液没两分钟老太太再次陷入了昏睡。
敏锐地感觉到角落里某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向他投来的注视,医生往右侧看了眼,说,“不用紧张,药里有安眠成分,明早就醒了。”
听到这话,江凌予心里那根绷起的弦才又松下去。
“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医生说完这句话起身往门外走。
江凌予紧跟着也出了病房。
她想问问医生老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因为她知道的都是由林辙转告的。医生每次来跟病房说起老太太病情时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刚才也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她听到点什么。
“不是故意瞒你,老太太只是有些小毛病还需要住院观察观察,没什么问题,”医生解释,“只是怕你听了憋不住泪。”
回想起自己鼻涕眼泪横流的场景,江凌予脸有点热。
“不过,”医生笑笑,“十六七岁的小女生爱哭点也正常,我女儿就是,考试一考砸我还没说两句就哭成泪人了。”
可她其实已经二十多了,居然还能当着众人的面哭成那副样。
想到这,江凌予更觉得丢脸和羞愧了,默默低着头扣了扣手,脚趾头都蜷紧了。
病房内。
怕人太多闹腾影响老太太休息,林静几人只短短坐了一会便走了。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是与往常不同,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平和的宁静。
黑夜不再漫长也不再难熬,两人都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很顺畅,也没有下过雨,天气一天比一天明媚,空气清新舒适。
老太太恢复得很快情况也一天天好转,只是几天卧躺在病床上太闷腿脚也不利索,于是问过医生后,两人借了把轮椅推着她去医院后边那块小草坪上透透气,开始老太太死活不愿意坐轮椅,但两人在这问题上不退让,老太太拗不过,也只好答应了。
“你话太多了,换林辙来推我,你去那边长椅上坐。”老太太发号施令。
以前跟江凌予说两句话她就嫌她唠叨然后借口离得远远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坐床头说个没完,嘱咐这个小心那个的,好不容易出个门还念念叨叨个不停,头疼。
江凌予瘪瘪嘴,去长椅那边坐着了。
“她话什么时候变这么多的。”老太太吐槽道。
林辙笑笑,推着轮椅慢慢走,说还好。
“可太能说了。”老太太瞅那边一眼,表示不满。
——
出院手续是在一周后办理的。
正好是周末这天,张晗不用上学,跟着林静两人也来了医院。
住院时没觉得带的东西多,出院收拾时竟理出一大筐,为此张峰特意喊来了个搬家公司,就,还挺夸张的。
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后座的张晗正在跟林辙说悄悄话。
“亮晶晶的东西,”张晗说,“要很大很漂亮的,最好是定制,独一无二的那种。”
林辙听不太懂,“比如?”
“嗯……”张晗沉思了会,猛然想到什么,语气兴奋,“比如水晶——”
“你们聊什么呢?”江凌予突然出声打断,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但看见林辙躲避的眼神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她凑近问,“聊什么呢?跟我说说。”
“没、没什么。”
江凌予皱了皱眉,显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眼神询问旁边的女孩,朝她挤了下眉,意思是你哥不说实话但你不能瞒我。
张晗这时候小脑袋转得就很快了,亲昵地搂上江凌予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姐姐不能告诉别人呦,这是个秘密。”
“我发誓。”她比了个手势。
林辙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是提醒她不要说漏嘴的意思,但女孩压根没理会这暗示,凑到江凌予耳边耳语了一番。
“我当是什么呢,”江凌予顿觉无趣,“逃个补习班而已,搞这么神秘。”
“姐姐。”张晗叫她。
江凌予接收到这提醒,看了眼前座的林静,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手势。
“?”林辙看向张晗,女孩露了个甜甜的笑,然后吐了吐舌头,是恶作剧得逞的表现。
*
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后隔天早上两人便回了学校。
刚坐上座位,江凌予便发现了不对劲。
本以为两周不在,桌上该积压了很多试卷等着她“批阅”,可现在居然只有肉眼可见的两张,两张?!
苍天有眼。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瞧见江凌予拿着那两张试卷两眼放光的样子,靖鹤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咳了一声。
江凌予看过来。
靖鹤勾笔在指尖转了一圈,侧了侧肩视线往下,笔尖顺势也调转了个方向,江凌予沿着他的目光看向桌洞,靖鹤笑得很无辜,“在这呢。”
……里面是厚厚的一摞,干净整洁的,试卷。
“那两张是早自习刚发的,这两周的试卷都帮你塞抽屉了,桌上堆不下。”他贴心补充。
江凌予干巴巴笑了两声,靖鹤弯弯眉,说不用谢。
……
靖鹤比江凌予早来了也就两天,按说他积攒的试卷该跟她差不多,但江凌予没见他补过作业,大课间还是照常打球,该玩的不一个不落,于是问了一嘴。
靖鹤拧了瓶可乐,连灌好几口后才回:“那些是巩固练习,应付期末考的,我用不着。”
言罢还特欠地又补了一句,“做不做我成绩都那样,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写卷子写到手酸的江凌予瘫倒在桌上,投向靖鹤的视线里满是羡慕。
学霸和学普的区别本来就很大,江凌予作为后者不仅要挤时间补落下的功课,还要被叶漫特别关照去办公室补习,反观靖鹤,这人俨然就是一个放了小长假的姿态。
江凌予瘪嘴,正打算哭诉老天的不公,意外瞥见靖鹤手腕上戴的东西。
她直起身子,凑近看了看。
那是一串圆润光滑,呈亮褐色的佛珠,珠子不大,小巧精致,就是,跟靖鹤恣意桀骜的气质不太搭。
“前几天去寺庙里求的,”靖鹤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腕间的东西,补充道,“开过光,保平安。”
“你还信这个?”江凌予看了靖鹤一眼,觉得他不像是会信这个的人,更不像,会把这东西戴手上的人。
“怎么不信?”他反问,笑笑道,“生啊死啊的谁说得准,不找个精神寄托活着也没什么感觉,指不定哪天就嗝屁了,有这东西在还踏实点,起码让自己知道跟这世界没断了联系。”
头一次听靖鹤说这么有深度的话,江凌予怔愣片刻后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喜欢吗?”
“啊?”话题跳得太快,江凌予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个,”靖鹤指尖在佛珠上敲了敲,挑眉笑问,“喜欢吗?”
明明只是询问她喜不喜欢这佛珠,江凌予却从靖鹤的语调和表情里莫名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一个。
顿了下,江凌予回,“挺好看的。”
靖鹤低低“噢”了一声,没再将话题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