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辙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瞬。

心口像闪过电流，意识有片刻的恍惚。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我仔细考虑过了，”江凌予说，“虽然我物化生成绩都不高，但是总……”

嗡——

不合时宜的振动声打断了江凌予的话，她朝林辙抬了抬手，示意他先接。

“……哦，好。”林辙愣了一下才从外套口袋取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时微微皱了下眉，眸光波动。

他没立刻接，转身出了卧室。

“姐姐，烟花结束了。”

女孩望着楼下一片漆黑景象，遗憾地努嘴道。

“不对，”女孩很快喜出望外，“他们又拿了好多烟花，还有超大号的仙女棒！”

“我要去拿拍立得！”

张晗蹦蹦跳跳地出了卧室，怀揣着相机和两包相纸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像是生怕会错过。

林辙一直到女孩拍完了整整一盒相纸都没有回来。

江凌予是在去客厅倒水时看见他的。

少年正依靠在阳台的玻璃窗，歪着脑袋在打电话，垂着眸情绪很淡，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架子上的一盆长寿花的叶子。

彼此相处久了对于对方的一些小动作就会有一些感应，比如现在，江凌予很明显地感觉到林辙心情不太好，似乎有些烦躁。

阳台的窗户没关，然而少年的注意力全在手机那头的说话人身上，全然没顾窗外激扬的鹅绒大雪被风吹进窗格，在眸底铺了浅浅的一层霜。

穿这么单薄，一会真就冻成傻子了。

江凌予蹙眉推开了阳台的门。

这的温度果然稀缺，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像滚出的热浪，能将空中的寒气点燃，形成汩汩浓烟。

江凌予明明穿着厚厚的棉衣，却还是抵不住这刺骨的冷风，瑟缩着搓了下掌心，走路都是哆哆嗦嗦的。

“林辙。”

她低低叫了他一声，但他没应，她就又喊了他一声，他才终于侧了下额，可注意力仍没转到她这，手机搁在耳边，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嗓音疲倦，“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没钱给你。”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内容她听不清但很显然对面的话触到了林辙的逆鳞，江凌予看到他眉心拧得很用力，胸腔也在剧烈起伏，“我警告你，不要去打扰她。”

林辙很少用这样生硬且带着敌意的声音跟人说话，江凌予刚抬起的小臂很快又放下，她咬了咬唇，有些纠结。

寒夜很冷，窗外白雪纷飞，咫尺远近的两人视线相隔，呼吸凝滞。

“下个月会发奖学金，”林辙语气有些急躁，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像怕对方变卦又补了一句，“奖学金和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会给你，我只能给这些。”

交谈似乎进行地很顺利，林辙情绪缓和了很多，眉心再次舒展。

江凌予的掌心却在一点点攥紧，她不太确定，林辙这是，在被人勒索吗。

他点了点头，声线淡漠，“嗯，下个月5号，我会——”

“哥哥！”

玻璃门被“唰”的一下推开。

阳台的两人同时回头。

江凌予看到被拍立得遮住半张脸的女孩，林辙也看见了半米之外，站在自己身后的她。他握着电话的手腕抖了一下，匆匆挂断。

他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也不确定，她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这样近的距离……林辙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相纸被缓缓吐出。

女孩一边甩着相片加速成像一边小步跑过来，“我找了你们好久都没有找到人，姐姐快跟我去拼积木啦。”张晗拉上江凌予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

“嗯……好。”

江凌予回头看了跟在后面的林辙，他和之前那次一样刻意地回避开了她的视线。可江凌予这次不打算顺着他了，她想问问。

“林辙，你刚才在……”

“好了！”女孩松开江凌予的手，嬉笑着去找林辙，把手里的相片摊开在他眼前，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哥哥你表情好呆啊，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哇。”

“是吗。”林辙很自然地接上女孩的话茬，自嘲似的弯了弯唇。

“姐姐你过来看，我哥他真的好呆哦！”女孩朝她摇手，江凌予微笑着走了过来。

视线就像粘在了林辙身上一样，可他始终低垂着脑袋，没往她那撂过一眼。

话题被岔开，再拾起来就难了。

拼积木的间隙江凌予多次尝试开口，只是刚说了没几个字就又被他堵了回去。

江凌予不气馁，一次次地找机会，但这人聪明地很，不仅很擅于躲避，而且还会找外援，后来女孩被“挑唆”地也觉得她玩的不专心，努着嘴让她先不要说话，等拼完再说。

可那工程庞大得很，哪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工作量，一直到林静和张峰来催要接女孩走，三人也只拼了小小的一个底座而已。

等送走几人，林辙又去收拾餐桌，江凌予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江凌予望着在厨房洗盘子的林辙的背影叹了口气。

从他嘴里问点东西出来是真费劲。

*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

这天下午江凌予收到了裴路欣的微信语音。

能让裴路欣这么激动一连发四五条语音过来的，十有八九跟一位江姓学长有关。

江凌予没犹豫，直接点了语音转文字，正准备迎接裴路欣对他的彩虹屁，然而刚看到翻译过来的第一条语音，她就愣了。

努力追赶森林曙光的裴女士：【江江，看班级群了吗？出分班结果了！】

这么快？江凌予吸了口气，点开第二条。

裴路欣的声音传过来：【穆复川刚跟我说的，他选的大文，分到了一班。】

江凌予依次点开剩下的两条。

裴路欣“啊”地叫了一声，很是激动：【网好卡，我进不去！】

【江江你查到了吗？】

江凌予在对话框输入【还没查】，点发送，切进企鹅页面，点开了徐绍文发在群里的链接。 大概是这会太多人同时访问，网站承受不住，只能看见左上角显眼的“404错误”字样。

江凌予关了页面，退出等了一会，重新点进去，又刷新两次，成功挤了进去。

输入姓名和学号的时候江凌予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很久没干过这事了，总有种大学期末查成绩的错觉，心慌慌的。

输完，江凌予点了查询结果。

显示的是一张表格。

编号：20xxxxxx

姓名：江凌予

性别：女

原班级：3

现班级：24

……

……

看到班主任是一个陌生名字时，江凌予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机“嗡”一声响。

裴路欣发来一条文字消息：【江江你查到了吗？】

睡梦中的猫猫头：【24班，你呢？】

江凌予刚发过去就收到了裴路欣传来的消息：【我是23班，你呢？】

努力追赶森林曙光的裴女士：【呜呜呜咱俩不是一个班】

两秒后又跟过来一条：【不过还好,隔壁班，开学见哦江江～】

睡梦中的猫猫头：【开学见】

又发了个蜡笔小新期待脸的表情包。

江凌予切回刚才的页面，截了个屏，再次返回了微信聊天界面。

最上面是裴路欣刚发过来的亲亲表情包，而离她两位联系人之远的位置，那个头像是日出的人，还没给她发来任何消息。

林辙上网频率不高，每次班级群发消息他总是最后一个回收到的人，江凌予估计林辙应该给群里设置了免打扰模式，这会可能还在状况外，点开了和他的聊天界面，发截图发了过去，在空荡荡的界面上留下了两人的第一条消息。

令江凌予有些讶异的是，这条消息很快便被对面接收了，顶端显示起“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就像是在等她的消息一样。

林：【还没。】

等林辙查的时候人已经少了很多，他查得很快，消息在三秒后传过来。

简洁明了的两个数字：【24】

江凌予松了一口气，这让她觉得在新班级有伴了，发消息时特意加了个感叹号：【一个班！】

那边紧接着回：【嗯。】

*

开学是在星期一，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是个不错的天气。

但这样好的天用在开学上就有点暴殄天物了。

江凌予摁了闹钟，在床上赖了10分钟后才被赵琴兰薅了起来。

老太太幽怨地瞅了眼门口的林辙，“不是让你叫她起床吗，不起拽也要给我拽起来，惯的她。

“在家吃饭也来不及了，”老太太瞥眼墙上的挂钟，将包子和豆浆塞两人手里赶着他俩出门，“早饭路上吃，行了，别磨蹭了，开学第一天别迟到，给人老师留个好印象。”

阔别一个月之久，再见面就会有很多话聊。一路上环绕江凌予耳边的寒暄热聊就没停过。

“江江，林辙！”

脚刚踏进教学楼，江凌予便听到身后裴路欣唤她的声音。

见两人搂搂抱抱好一会还不走，林辙淡声道，“你们衣服里藏了二斤吸铁石？”

俩人这才松开了手。

上楼途径一班的门口，江凌予提议去跟穆复川打个招呼再走。

“我差点忘了，”裴路欣“噢”了一声，“他今早三点给我发消息来着，说他又失眠了，今天要在家补觉，让我跟他班主任请个假，差点就忘了 。”

“不过我看他就是为了逃晚上的考试，他这人精神抖擞得很，一晚上不睡觉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裴路欣一边上楼一边揶揄道。

“赞同。”林辙附议。

“啊？”江凌予感觉天都塌了，“什么时候的通知？你们怎么都知道？”

林辙淡声：“没通知。”

“一中惯例啦，”裴路欣说，“我哥他们也这样，每逢新学期必考试。”

……

几人告别后各自进了新教室。

新班级很多都是陌生面孔，彼此不相熟就会很拘谨，一进门江凌予就感觉教室氛围蛮压抑的，除了角落里几个插科打诨的男生，落座的学生基本都在翻阅着课本，像在为晚上的考试做准备。

不至于吧，一个小小的收心考试，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吧。

不过江凌予很快发现了端倪。

刚在站门口视野受阻，进来她才发现讲台上站着个人。女人一头烫染的波浪长发，低领棕色毛衣搭配西装格子外套，没有佩戴项链，裸露的脖颈白皙细腻，妆化得很淡，不显成熟但很舒服。

是个年轻漂亮的班主任。

“你叫什么名字？”叶漫问她。

女人长相本就英气，五官锐利，精致，眉峰上挑，是具有攻击性的美貌，而她嗓音偏偏是极具清冷感的御姐音，张口说话时有淡淡的压迫意味。江凌予总算知道她是怎么震慑住地下这些学生的了。

“老师，我叫江凌予。”

叶漫垂眸看了眼手边的表格，手指向讲台右边的位置，“第四排靠窗，你坐那。”

“好的，谢谢老师。”

那的两个位置都是空的，她同桌还没来。

江凌予放下书包，从包里随便抽了一本书过来，将偷偷拿来的手机快速塞进书页，低头认真“复习”。

学生陆陆续续又进了不少，叶漫看到点了也就没再等那几个迟到的大爷们，开始讲些开学注意事项，以及班规班例。

内容跟徐绍文以前讲得大差不差，江凌予没仔细听，专心刷着微博。

【锐评00小花的演技，谁能更胜一筹？】

江凌予点了进去。

刚看完关于第一位张姓小花的点评，旁边空荡很久的椅子发出“吱扭”一声响，江凌予听见了但没在意，视线转移到第二位小花身上。

“同学，老师好像注意到你了。”

男生刻意压低了声音提醒，这让江凌予一下有点慌了，以为真暴露了，匆忙合上书本，又偷偷瞄了一眼讲台的方向，却发现人正低头念着稿子呢。

自以为躲过一劫的江凌予心有余悸地长抒了一口气，“谢谢。”

“不用谢。”男生笑得温柔。

刚才他声音压得低江凌予没听出来，这会他用正常音量跟她说话，她立刻就意识到了。

怎么会这么巧。

靖鹤欣赏似地观察她眸中频繁变化的情绪，笑了笑，“你好，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