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转机是位修士所化的魔修。
一日,向繁白边处理魔物,边和说话磕磕巴巴的阿深聊天。
不,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教阿深怎么说话。
“巫深。”
“吴,吴深。”阿深有样学样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这几天下来,巫深进步飞速,已经可以磕磕巴巴地说点短小的句子了。
就是发音不太标准。
向繁白点评道:“念得再快点,前面那个字是第一声。”
“巫甚……”阿深被纠正了好些遍,还是学不会自己的名字,他沮丧地垂下自己的脑袋。
向繁白甩掉自己手上的魔物血,把剑收回剑鞘,手在巫深的喉结上戳了戳,奇怪的触感叫巫深仰脸后撤。
她感觉巫深之前当狼当习惯了,用喉咙的状态来说明,阿深会更明白些:“你每次讲话,这里都会振动,但又有些不一样,你仔细想想,然后再说一遍。”
“巫……深。”
“对,就是这样,自己再多练练。”向繁白叮嘱完,又转过身去收割新一波魔物。
收割了五只后,巫深念名字的声音停了,趴在地上的其余魔物探起头,朝向繁白扑来。
这会儿也顾不上省灵力了,她一套逍遥剑诀将近身的魔物击退,在原地设下防御阵法,而后转身查看巫深的状况。
只见,原先巫深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向繁白用神魂探察那里,发现那有着一处以魔气绘制的阵法。
因为是以魔气绘制的,饶是对阵法十分敏锐的向繁白也未能察觉到不对劲。
修士若是精于阵法,可以解阵。
此刻,精于解阵的向繁白无视了在防御阵法上敲敲打打的魔物们,蹲在地上,拿着剑描摹那个阵法。
她解了半刻钟,确定了这魔气构筑的传送阵法传送的方位,而后画出了个相同的阵法出来,“嗖”地一声传送到了那里。
昏暗的洞府内,刚被传送走、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巫深站在繁复阵法的中心,恶狠狠地瞪着面前尖嘴猴腮的男人。
男人是由修士转化而成的魔修,没有受到巫深威压的影响,他口中发出“桀桀桀”的奸诈笑声,打开乌漆嘛黑的魔修专属炼丹炉,意图以阵法炼化巫深。
阵法刚闪起绿光,向繁白突然出现在元婴初期魔修身后,一个肘击击碎了魔修的头骨。
她用中阶困阵束缚住那脑瓜子嗡嗡作响的魔修,三两下破开巫深脚底的阵法,然后打量起魔修逼仄的洞府。
从桌子上的阵法材料、炼丹炉和丹方可以看出,这魔修浸淫丹阵两道,做了不少研究。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向繁白取下本魔修自著的阵法书,一目三行地看起来。
以魔气绘制阵法要比以灵气绘制多两道工序,即平息暴戾魔气。
平息了还没完,得在阵法将成时反转阵法的运转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阵法原本的效果。
就在向繁白对魔气绘制阵法一道茅塞顿开之际,脑壳儿痛的魔修终于搞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居然阴沟里头翻了船,低估了这女子外表的魔物,没想到她居然懂阵法,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有智慧的都是大魔,不好惹。
魔修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过,当即求饶:“大人,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绑了您的材料。”
向繁白把黏在书上的眼睛扒下来,瞥了眼旁边的魔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他带在身边是为了材料的。”
“啊这……”魔修铜铃般的眼睛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逡巡,见她俩孤男寡女的,突然有所领悟,“原来是大人的炉鼎啊!”
还在阵法中心站着的巫深问道:“什,什么是鹿……炉鼎?”
“不是。”向繁白黑着脸否认,禁言阵法在手中若隐若现。
魔修顶着双不清澈但愚蠢的眼睛,犹豫道:“那是……道侣?啊!”
魔修的嘴被阵法封住,上头还附带了个小型阳炎阵,把魔修那张话多的嘴烤的外酥里嫩。
但向繁白还是封晚了,她转过身,巫深亮晶晶的眼珠子转到她这边,无比顺畅地问:“道侣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挺标准的。”向繁白打算以夸赞揭过。
却没想到巫深如此好学,刨根问底地在她旁边小声念叨“道侣”两个字。
向繁白如法炮制,朝巫深嘴上丢了个禁言阵法,可人家再怎么失忆也是上古大能,张张嘴,他嘴上的阵法直接碎掉。
向繁白:……
她合上书,揉了揉眉心:“道侣啊,就是两名关系比较亲密的修士,没什么特别的。”
“哦……”巫深陷入沉思。
向繁白见这家伙终于不念了,又从魔修的书架上抽出本法术书,打算细细研读,有不理解的地方攒起来问旁边的魔修。
哪知下一瞬,巫深语出惊人:“那,我,我和你,是道侣吗?”
“不是。”向繁白一口回绝,巫深没再问下去。他垂着头,视线在魔修的洞府内漂移,看见有块好看的木头,拿到手里细细刻着。
他的百年人骨木!
被丢到旁边的魔修心痛地看着巫深把那珍贵的木头戳出一个个丑兮兮的窟窿,心在滴血。
洞府内,有人学习,有人雕刻,有人心碎,这样诡异又宁静的氛围持续了一日有余。除开中途,向繁白解开过魔修的禁言阵法,问了他几个问题,在这半日,无人言语。
向繁白忙着研究,巫深没打扰她,自己苦哈哈地闷头雕刻。他刻了很多魔界的魔物,凡是他看到的,都给刻了下来,每个只有两个拇指大小,却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动起来。
每刻好一个,巫深就把它摆到向繁白身前的木桌上,整齐地排成一列。
于是等向繁白看完了魔修的著作,抬头,面前全是长牙舞爪的魔物。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好,好看吗?”巫深期待地问。
虽然魔物们丑了些,但巫深刻的确实好,向繁白捏了一个长得顺眼些的魔物打量,细节都被还原了,于是发自内心地称赞:“刻的不错。”
“送,送给你。”
向繁白没想到巫深愿意把刻了这么久的木雕送人。她记得巫深很珍惜他刻的木雕,还是狼身的时候,睡觉都要叼在嘴里不啃松口。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她只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哪知巫深接下来语出惊人。
“我,我可以,当你的道侣吗?”
向繁白差点没捏住手里的木雕,那一瞬间,她简直想打开巫深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还好她忍住了,想起之前巫深问起“道侣”,自己随口糊弄他的话。
为了验证巫深只是被自己误导了,不是真的想和自己结为道侣,向繁白问:“巫深,道侣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两名关系亲密的修士。”巫深搬出了他独道的理解,“你收了我的木雕,我们,我们两个关系亲密。”
旁边昏昏欲睡的魔修听到这,想笑,嘴又被阵法堵住,最后拍着自己的肚皮,憋笑憋出暗伤。
向繁白封住那疑似多动症的魔修的四肢,压制住体内翻滚的魔气,和巫深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有些不全面,道侣是指两个人相互喜欢……”
“你还是不喜欢我吗?”巫深伤感地垂下头,狼耳蔫巴地垂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喜欢吗!”巫深的耳朵瞬间竖起。
向繁白快被巫深那神奇的脑回路搞得没脾气了,叹道:“把我的话听完。”
“巫深,我说的喜欢不是你理解的喜欢,这种喜欢包含了更多的含义,它……”向繁白突然顿住。
就在刚才,她耳边突然响起了相同的话语,说话人的声音与巫深相同,但在语调口吻上又有所差别。
让她有些恍神。
“怎么了?”巫深见向繁白停下,不由得问道。
向繁白眨眨眼,回过神:“总之,你之后就会明白了。”
“哦。”巫深盯着那一排魔物木雕,又问道:“道侣可,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向繁白想了想,道途严酷,哪怕是资质相差无几,也未必能达到同一境界,修士只要没有越过渡劫期那个坎儿,终究是躲不过天人五衰,这事谁能说得准呢。
“不能。”
巫深失望地把那一排木雕收走,往后也没再提这件事。
处理完巫深的问题,向繁白用神识将魔修洞府里里外外都探查了一遍,处理掉魔修暗中设下的阵法,再换上自己的,颇有一番要将此处据为己有的意思。
魔修看着向繁白鸠占鹊巢的行径,苦不堪言,泪洒汉江。当向繁白将他准备的那些个反制手段都拆了个干净,这种苦又化作了心如死灰。
拆完洞府的向繁白用冰冷的视线俯视魔修,叫后者打了个哆嗦,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随即,魔修头痛欲裂,向繁白侵入了他的识海,明明他与这半入魔的修士修为相当,这修士居然能轻易突破他的神识屏障。
向繁白在魔修的识海中植入真言阵,叫他只能说真话,否则神魂就会受到炙烤。
真言阵起,向繁白神魂归位,再度睁开眼,面前的魔修神情逐渐呆滞,显然是受到了阵法的影响。确认阵法生效,向繁白解除了魔修的禁言阵,询问起他离这里最近的魔隙。
“我进来的魔隙,在东面二百里处,那里是魍魉深渊的尽头,是条死路,撞到那上边,魔隙自然会开启。”
原来魔界的魔隙是处于隐藏状态的,怪不得她传送到魔界的时候没看到魔隙。
向繁白:“还有其他的魔隙吗?”
“离开魑魅深渊往西,鬼都里有两个魔隙,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向繁白未曾听说过鬼都,问:“鬼都是什么样的?它的主人是谁?”
“那里是魔界最繁华的地方,有神智的大魔会定期去那里交易,它的主人是,是……”魔修骤然吐出口污血。
向繁白当即冲入魔修的识海。
那里已经成了废墟。
另一边,鬼都尽头,面戴丑陋金鬼面具的男人倏然止住话头。
坐在他对面之人身躯半透明,但较向繁白上次见到他时要更凝实些,胸前爬满了红色纹路。
这不是灵主还能是谁?
灵主无聊地拨弄着桌上糍粑状的白色糕团,指尖把它拨过去。
糕团被翻了个面,露出了本貌,这竟是一只还在动弹的眼珠子。
鬼都的特产,灵主见怪不怪,他的嘴角还是万年不变的微微向上,像是在讥笑,又像是在看戏,叫看到他的人总会下意识地不爽。
灵主带着他这副欠揍的嘴脸,明知故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手底下一个做丹药符箓的死了。”金鬼面具语调冰冷,好似半点不在意,灵主面前的糕团却突然炸开,化作红彤彤的血浆。
灵主中肯地评价:“这样啊,那看来得找个新的,有点麻烦啊。”
“还好。”金鬼面具抬手,桌上的血浆消失不见。
“我已经找到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