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头抬手,把输棋的夏荆蛰挪到自己身后,看着面色凝重的几人,问:“还有谁要来与我对弈?”
彼时,向繁白的石化已经到了头顶,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用早就准备好的传音符,告诉石老头:“我来。”
石化解除,向繁白直起身,活动了下刚刚解除石化还有些酸麻的筋骨。
她经过两位元婴前辈,千淼真君和萧卿浅的石化到了腰。
千淼真君提醒道:“此魔奸诈,万分当心。”
“我会的。”
棋局开始,向繁白落下四子,而后,她果不其然地进入了另一片空间。
有魔要从棋里出来,她原地画阵,待魔至。
石老头突然把她推远:“离我的棋盘远点。”
这次,魔不是从棋子中出来,而是直接出现在向繁白头顶。
昏暗的天被暗红色取代,向繁白定睛一看,那竟是四个巨大的肉团,其上裹满脏污,像是从孕妇体内剖出的子宫。
阵法启,阳炎烧掉了肉团的表层,肉团外侧的薄膜化开,里头露出一层更小的血团,上头长满了各色的五官。
这是金丹后期的魔胎,尚未形成灵智,但四个凑到一块儿,也是十足地烦人。
烈焰烧的那几个肉团之上的嘴大张,哭号声加在一起,穿透了向繁白的识海屏障,刺得她耳中嗡鸣一片。
得赶紧处理掉这几个金丹魔胎。
向繁白神色一凛,忍住头痛,又画下道烈焰阵法,魔胎被烧得更小。
魔胎的手脚从血团子中接连掉下,天空下起血雨,不时掉下几只蠕动的手。向繁白站在血雨下方,灵力凝聚而成的护罩遮在头顶。
她没有抬头看魔胎,不用猜也知道,顶上是团白花花血淋淋的手。
这是一场消耗战,就看是向繁白的神魂先被击垮,还是魔胎先被烈火烧死。
平心而论,魔胎在其他金丹后期魔里头算好对付的,它们还没有获得随意移动的能力,只要能挨过磨人的神魂攻击,就什么都好说。
向繁白朝空挥剑,雄厚的剑势在魔胎表面划出到口子。
“啧,血真厚。”
魔胎皮糙肉厚,向繁白顶着头痛,看出这石老头这一轮是打定主意要消磨时间。
看来得另作打算。
她耐心地攻击,近一刻钟后,在阵法和剑气下,半空中的血团彻底消失不见,掉落在地的手被烈焰燃尽。
然而,并没有魔气进入向繁白的体内,向繁白回看石桌上完好无损的白棋。
她回想起,夏荆蛰对弈时,肉身不曾动过,也没有受伤,疑心她现在是以魂魄的状态与魔魂打斗。
但因着她的灵魂还未彻底与肉身分割,还会受到肉身的影响,在此方空间内,她在这里,依旧是正常的状态,而非半透明魂体。
她顺着魂魄的方向继续思考。
魔魂没有真正地被消灭,而是回到了棋子之中。
方才,杀死那四头金丹魔胎后,她没有吸收到魔气,反倒是隔着那白子,感受到了棋子内的一番躁动,仿佛白子内封存的魔气在击打白子的内壳。
这股躁动很快又被抚平,魔胎沉睡下去,也没了要给向繁白提供免费魔气的想法。
除了魔魂,那些修士凡人魂魄大概率被封在棋子里。
白子封魔,那黑子……
也许就是修士凡人魂魄的载体。
夏荆蛰方才输了游戏,如果那石像内没有他的魂魄。
那他的魂魄就在那堆黑子里面。
她走近棋盘,看见自己下的那四颗白子完好无损地躺在石桌的圆点上,周围还躺了两颗新下的黑子。
石老头不怀好意地提醒:“得把中间那颗黑子挪走才能下新的。”
被白子包围的那颗黑子震颤一番,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向繁白紧攥剑与符箓,魂魄成形,那是个青年的身形,就算成了魂体,肤色也要比普通的魂魄黑上几分。
“杀死他,就可以挪走……”
石老头话音刚落,向繁白便持剑杀上去,魂魄状的夏荆蛰完全是被蛊惑住的状态,魂魄还未完全成形,断念剑毫无保留地劈向她。
石老头皱眉:“啊呀!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亏我还留了时间给你感时伤秋。”
向繁白砍的毫不犹豫,石老头收了手下留情的心思,叫夏荆蛰的魂魄加速凝实。
夏荆蛰绕至向繁白身后,断念剑剑灵包抄在前,密集的剑气形成墙,风都无法钻过。向繁白脚下明光闪铄,阵法即刻成,在剑气袭面之际,烈焰成墙挡住了密集的剑气。
二者碰撞在一起,强劲的罡风从中间刮过。
魂魄不受烈焰炙烤,但为向繁白争取到了时间,她终于画好了四阶噬魂阵,夏荆蛰的魂魄因阵法苦痛地哀嚎,抓狂地向周遭甩出剑气。
向繁白不为夏荆蛰的哀嚎所动,她分心抵挡剑气。
为防止夏荆蛰逃跑,在噬魂阵成的那一瞬,她就在夏荆蛰脚下加了困阵,所以眼下只用抵挡躲避这些攻击。
灵剑的加持下,剑修所使出的剑招会强上许多,向繁白为了节省灵力,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她以躲为主,只有难以躲过的情况下,才会出手。
夏荆蛰作为剑修,魂魄之力没有他的肉身那般强悍,实力与他平时相比,大打折扣。
见夏荆蛰的魂魄在阵法中缓慢淡去,为阵法所灭,向繁白波澜不惊地转身。
她看向石桌,石桌上,被白子包围的黑子完好无损,自己的噬魂阵也未吞噬到任何残破的灵魂。
原来,那噬魂阵会将魂魄分得四分五裂,而后吞入阵法中。
被分割的魂魄不会消散,如果保存得当,日后还能修复。
向繁白用这个阵法就是在赌,赌石老头不了解修士的阵法,赌将魂魄分割可以被算作杀死了夏荆蛰。
现在看来,她不但赌对了,还证实了魂魄会回到石老头。
欣喜从向繁白心头闪过,但很快被压下。
这棋局隐藏的规则肯定不止这一个,她还得小心求证才是。
棋盘上,石老头又下了颗黑子,他见向繁白这般不紧不慢地走来,似乎没打算走速攻的路线,“好心”建议道:“这下棋可不能慢悠悠的啊,虽说吃掉十枚黑子便能胜出,但越到后面,魔的境界越高。”
向繁白手抚下颌,单看样子好似真的在考虑和石老头交易。
石老头耐心地等着,缩着脖子看棋盘,等向繁白下白子。
却听向繁白语出惊人:“我能把我的灵魂先换成四颗白子吗?”
向繁白接着劝说:“你看,这棋子都是为灵魂所做,我若是先将魂魄抵扣在你这,是不是也能换来几枚白子。”
石老头一听,眉头舒展开来:“你若是肯换棋,也是成的,但换几枚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只能换一枚。”
“这样,你还换吗?”
向繁白并没有因此放弃换棋的想法,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换。”
“此棋一换,不可反悔。”石老头的左手顿时化作一滩泥浆,流到向繁白身后。
噗的声,向繁白的后心被捅穿。
那是石老头左手所化的石刺,石刺自下而上贯穿了向繁白,血液被石刺尽数吸走。
向繁白的肉身变得半透明,石老头缩回石刺,石刺变回左手,指尖还捏了颗棋子。
石老头捏着棋子,正要下到棋盘上,然则,他忽地顿住。
只见他指尖新生成的那枚棋子黑白不分,时刻在变换颜色,黑白相互争夺地盘,黑的那一面刚刚占据上风,便立刻被白的扯走半边天。
向繁白诚挚地问道:“你不下吗?”
“下什么下?”石老头吹胡子瞪眼道,“你说说看,这个颜色,我下白子还是黑子?”
果然,棋子会因为里面存储的魂魄变色,修士凡人为白,魔则为黑。
若她的魂魄不是什么灵主口中的魔魂,她的魂魄将变为黑子,在这场对弈中,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不是说她的魂魄是魔魂吗?她魂魄具象化出来的棋子怎么会是两种颜色的?
是灵主在说谎?还是因为她修炼了仙门功法,体内有了灵气,魂魄给净化了?
石老头嫌这棋子晦气,丢脏东西似的把这时黑时白的棋子丢回给向繁白,抽回手的时候还使劲往衣襟上擦。
向繁白:……就这么嫌弃吗?
“下子吧。”石老头擦完手,面色不悦,石头雕琢的八字胡不开心地下撇。
向繁白又从棋盒内抓了四枚白子。
摸上白子的时候,她敏锐地感知到,里头有一枚的气息远强于剩下三枚。
这说明,那一枚白子里的魔要远强于其他三只。
向繁白可不认为石老头会好心地叫白子内的魔弱于上一轮的金丹后期。
它们只会比金丹后期更强。
还未将棋子放于棋盘之上,向繁白指尖一痛,最强劲的那只魔迫不及待地咬破了白子,还未完全放大,便飞咬向向繁白的脖颈。
向繁白急急向后退去。
那魔就在这短短一瞬变大,它黑色的表壳像是起泡的火山岩,其间有着大大小小的裂缝,血红的魔气从中迸发而出。
它的额间各有一长一小的犄角,身躯颀长,长有五爪,浓稠的黑气在它爪间环绕。
这竟是一只元婴期的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