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又有修士要来平奠城?”秦半仙从鼻缝里轻哼,拿帕子擤掉不慎喷出的鼻涕,“巴掌大点地方,还要安排三个修士,营地那边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上头这么安排我们也法啊,听说那女修还是逍遥宗的亲传,可不能磕了碰了,你注意着点。”传音符另一头如是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章兄你也是操心惯了。要我说,你挑个安稳的城池歇脚,可不比在那营地里管这管那轻松。”秦半仙打了个哈欠。
“亲传就亲传,他们那帮人也就是平时苦修惯了,没见识过凡间的美妙,等她来我这待上几日,保她乐不思蜀。”
挂断传音符后,秦半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散乱一地的酒坛里爬起身来,随手摇醒地上的人,丢了件衣服给她:“你,去和白府的人说,叫他们找几个有小官[ 小官:古代男性娼妓被称为小官]在的风月楼,装潢低调点、人又干净的那种。安排安排,给请到城主府,有个女修今晚要来平奠城。”
等人走后,秦半仙去隔壁踹醒薛行刚,两人捂着宿醉的脑袋更衣洗漱,完了去城门处,和城主一并站在城墙上候着。
薛行刚站久了腿麻,他不满地嚷嚷道:“那女修好大的排场,她什么来头?”
秦半仙:“听说是逍遥宗的亲传。”
薛行刚还未作出什么反应,城主蜡黄的眼睛一亮,叫薛行刚瞧见,出言讥讽道:“怎么,你很期待那个新来的修士?是不是觉得有她在就万事大吉了?”
城主汗如雨下,连连摆手:“仙长哪里的话,没有你们哪来平奠城的安宁。”
薛行刚嗤了声,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到达约定应到的时间,那逍遥宗亲传还迟迟不见踪影,几人盯着北漠的白沙,盯得眼睛都要瞎了,薛行刚正要口出怨言,便听守城的士兵从底下跑上来。
“两位仙长,城主,新来的仙长已经到城门下,正拿着通关文牒排队等候。”
薛行刚和秦半仙面面相觑,没想到新来的修士竟会守着凡人的规矩,北漠的修士去到派驻的城池,都是直接飞入城内,谁还管什么文牒不文牒的。
说来,方才未曾在空中见到那女修,她是怎么过来的?
城主去到底下的城门处迎接,薛行刚和秦半仙也捏着鼻子跟下去。
*
城门处,白衣女修排在入城的队伍里,头戴面纱挡沙,她身边跟着头威风堂堂的灰狼。
排她前后的人都是从别的城来的,那里魔闹得厉害,不少人养了些凶兽看家护院。他们也不怵她那头大狼,只当她也是从别的地方逃来这的,凑近了和她闲聊。
“姑娘啊,你也是北边逃来平奠城的?”
“我是从南边来的。”
“南边居然还会有人愿意过来!”和向繁白交谈的阿娘惊讶出声,她压低嗓子和向繁白说,“姑娘,若是能在南边待的话,还是在南边待着为好。”
“北漠中间的这几块儿城池,虽说魔不多,但这边的城主也好,修士也好,都不把人当人看,尤其是那些个修士。你刚来这里不知道,我有个远亲原在这平奠城的大户人家那讨生活,后来你猜怎么着?”
“发生什么事了?”
“我那远亲,就因为仙长画符时不小心咳嗽了声,叫那仙长给活活打死了。”阿娘啧啧摇头,“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南边还好些,那些修士有他们的宗门啊、师父啊管着,哪像这里,那些修士说啥就是啥。我要不是腿脚不方便,也不会来这。”
“宗门不知道这件事吗?”
“嗨呀,都这样的,看见了管管,看不见就算了,只要不是闹出什么大事,他们都是一伙的!咱们这些凡人老百姓的,也只能指望他们走了后,换一波有良心点的修士过来。”
向繁白她扫了眼阿娘,在她眼中,阿娘的脸色苍白异常,嘴角沾着大片的唾沫和血水,腹部有着一处深深的刀伤,血迹干涸。
她没接话,阿娘还在那里碎碎地念叨。
等排到向繁白,检查的士兵拦住她:“今日准入的名额满了,你们得等到明日。”
排后头的人开始叫骂,要那士兵给个理由出来。
那士兵没好气地说:“你们这些别城的,不好好待在那里,非要跑来我们平奠城。我们平奠城可养不起这么多人。仙长有令,每日进入的人数不得超过出城人数。”
人群开始躁动。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难不成要我们在这寒漠里待上一夜?谁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
“你们这是要我们死!”
“什么不得超过出城人数!什么道貌岸然的狗屁仙长!我看他们是懒得排查吧!”
“区区贱民,休得胡言!”守城士兵生怕城墙上的仙长听到这话,怪罪到他头上,拔刀欲砍向那骂仙长道貌岸然的阿娘。
然而,他的刀刃却卡在刀鞘内,怎么也拔不出来。
向繁白原本不想管这麻烦事,若是这阿娘因这话被抓走,她也懒得管;可要她眼睁睁看着有人因几句话,被活生生砍死在她眼前,她做不到。
向繁白把通关文牒甩给那士兵,言简意赅道:“叫你那仙长还有平奠城的城主过来。”
士兵接过那文牒,刚想出言讥讽,却瞧见上头代表修士的纹路,吓得大惊失色,踉跄着跑去城墙上叫人。
不多时,城主、薛行刚和秦半仙三人赶来。
城主躬身道:“向仙长远道而来,我等以为您会从天上踏剑而来,故而在城墙上等待仙长,不曾想仙长亲民至此,竟从城门这排队过来。”
薛行刚在心里嘲讽向繁白做作,为了点面子故作姿态,却见向繁白修为在自己之上,把肚中话咽下,抱着胳膊不作声。
秦半仙友善道:“向道友一路从东海的逍遥宗过来,旅途劳累,不若与我等一齐去往城主府歇歇脚,我等将平奠城的情况一一转告给向道友。”
向繁白:“多谢道友体谅,向某也是刚到这北漠,对这里不甚熟悉,平奠城每日都有如此多人过来吗?”
城主点头,他希望新来的这位仙长能解决这个问题,急切问道:“越靠近北面,魔灾闹得越严重,每日都有这么多人从北面那边过来,平奠城每日能检验的人也有限,不可能放这么多人进城。留也不是,赶也不是,仙长可有解决之法?”
向繁白扫过秦半仙和薛行刚,她观二人气息混乱,步伐虚浮,这种气息,通常出现在常年玩乐,沉溺于声色犬马中,疏于修习锻炼的修士身上。
她想起上辈子那些好吃懒做、赖在高位不干实事的人,用这类人去理解这类修士,感觉他们不会乐意看见一个勤快、有主见、有想法的人与他们共事。
个别心胸狭隘的,还会想方设法找到新同事的把柄,而后把新同事拉下水,就比如后面那位薛行刚,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友善。
那可不行,她是来这里刷魔族获得经验的,不是来把时间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使绊子上的。
不过现在有点抽不出手,还是等自己熟悉平奠城的情况,深入了解这两人的秉性后,再慢慢处理吧。
想罢,向繁白未被面纱遮掩的嘴角微扬起:“两位道友说,我该怎么处理?”
秦半仙面上的笑容收敛,倒是薛行刚,露出赏识的神色道:“先前来的那几个没眼力见的,可把我气坏了,还是向道友上道。这事儿吧,我们也不想的,只是人手实在不够,不过向道友来了,可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向繁白装出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薛道友过奖了,向某不过是徒有些虚力,若是人手不够,我顶上便是。”
有人接替了自己的活,薛行刚自然是乐意的:“那便多谢向道友了。”
城主见两位仙长对这位新来的仙长没有意见,便急急提出自己的请求:“劳烦仙长了,往后,平奠城可以多检验些人了。不过今日还是先请仙长转至城主府,休息一番。”
城主执意如此,向繁白点头,她丢了个防护阵到城外排队的那群凡人中,这防护阵法是她特制的,内里加了禁制,禁止阵法内的人相互攻击。
略懂些阵法符箓的秦半仙瞧见向繁白的动作,只当她布置了个普通的防护阵法。秦半仙暗道蠢货,亏他还提防她夺走自己城中话事者的地位。
这种防护阵法不能防住伪装成进城者的窃皮魔,而窃皮魔在北漠极为常见。等一夜过后,城外这群人死伤无数,平奠城城主自然会明白该听谁的。
薛行刚则是对向繁白的手段稍稍惊讶,心中另有了一番打算——这女修和秦半仙境界相当,也通些阵法,没准可以和秦半仙一较高下。
说来,他薛行刚早就厌烦那暴脾气的秦半仙了,总是对自己的指手画脚的,若是换了这好说话、没主见的女修,他没准能把秦半仙踹下台,此后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
就这样,三人心中各怀鬼胎,一并来到城主府,享用那接风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