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交加,海底的黑尾游鱼靠近岸边停靠的渔船,顺着雨水跃入船内,化作身着逍遥宗长老道袍的女人。
“长老,您来晚了。”坐于渔船中心的是一名头戴兜帽的男子,手提油灯,一刻不停地批改着手头的卷宗。
“近日逍遥宗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看得严,我这分身出来不容易,哪像你这个做徒弟的,掌门都没怀疑到你头上。”
谢风清就这个话题没再多言,用别的话轻轻揭过:“那几个进入灵画的弟子被天剑峰和天法峰的峰主护的好好的,您不出手,我没法近身读取他们的记忆,不知灵画中究竟发生过什么。”
“也就不知您扮作阿淼姑娘送萧焕戒指一事是否暴露了。”
女人瞟他一眼,威压稍显:“你在教我做事?”
谢风清被威压逼的垂下头:“晚辈不敢,只是十多年前,只是散去萧焕的修为,萧家没有与逍遥宗撕破脸,这一决定实在叫宗内的其他信众心生不满。”
“他们说,若是您当时能强硬些,他们便不用心惊胆战地等这么多年了,沙长老也是这个意思。”
女人轻笑出声:“他成日缩在背后,这会儿倒是敢跳出来叫板了。”
“那这次便遂他的意,叫那老头也准备些弟子,这次全宗大比,叫那几个碍眼的把他们知道的,都吐出来!”
谢风清颔首应下。
灯火熄灭,女人再度化作一尾黑鱼,跃入波光粼粼的海中,消失不见。
谢风清垂眸盯着铜制油灯,狡黠一笑。
她早就被掌门怀疑了,更可笑的是,这女人居然到现在都没发现,还妄想着自己解决了那几个小辈就能全身而退。
愚蠢至极。
逍遥宗强盛,掌门关彻虽然为人混蛋,但对他们颇为戒备。
或许该换个地方了。
“祈啊,祈啊,愿见大厦倾颓。”
——
深秋至,万物枯,各方心怀鬼胎,每十年一次的全宗大比如期举行。
全宗大比共四日,同一境界的弟子抽签,相互比试十场,一天最多比三场。输三场后停止比试,直接结算,最终依据胜的次数排名。
演武场上,无论擂台还是看台,都是人头攒动。
夏惊蛰随着亲传师兄进场,白师兄眼尖地找到了温灵儿,他便顺带着发现了向繁白和消失无踪的师父。
“你剑呢?”夏荆蛰视线从向繁白腰间扫过,那里空无一物。
“没找到合适的。”
“哦。”夏荆蛰耷拉下眼,有些不开心。
天痕长老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我还站这里,你没看到吗?”
夏荆蛰闻言看向天痕长老,发现他是在说白师兄。
白师兄:“师父您这么人高马大的,我自然看到了,说来您为什么和我们走到一半就不见了。”
“迷路了,少管。”
白师兄还想说些什么,刚刚领取的斗魁令浮起,显现了他比赛的擂台所在方位。
其他几人的令牌也陆续亮起,便没再多聊。
向繁白去往第五擂台,和她对战的是药谷的医修。
医修要记忆修习的事项繁多,大多把时间花费在修习医术、辨识草药上,不善打斗。
所以对于药谷的医修,除开寻常的全宗大比,逍遥宗还开设了另一套进入内门的独立机制,听说与医术水平、救治病人数量直接挂钩,很少能在全宗大比上看到他们。
对战开始,向繁白好奇医修的打斗方式,便没有急着出手,退后一步,等待眼前的医修出招。
只见那医修大喊一声。
“我不要规培了啊啊啊啊——”
而后举着把从坊市淘来的便宜灵剑,红着眼睛,黑着眼圈,满是破绽地朝向繁白攻来。
向繁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这医修三秒,剑尖轻挑,顺着灵剑剑身,将这医修掀到台下。
“第一轮,外门弟子向繁白胜。”
向繁白很快结束了她今日的比斗。
她今日运气格外好,第二轮遇到了个抱着侥幸心理报名的筑基前期,看到向繁白的修为,直接认输,第三场抽到了轮空。
“那个叫向繁白的运气太好了点吧。”
“我要是有她这运气就好了,今天就输了两局,明天若是再输一场就完了。”
“没准你明天就和她一样呢,她说不准还没咱们强呢,你看,筑基了还是外门,我们还是内门呢。”
“对啊,这把年纪了还是外门,肯定实力也不怎么样。”
夏荆蛰那边结束了一场比赛,过来看向繁白比赛,便在台下听到这话。
他拉下脸,面色不善,格外凶狠地注视着议论的几人。
“你……你干什么?”突然有个高大的剑修站在面前,议论者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我又没说你。”
“要和我打一架吗?”
“哈,你说什么?”
“我说你,等今日的比赛尽了,和我上去打一场。”
“你有病啊,我为什么要和你……”
“切,”他自上而下地看着那人,嗤笑道,“没用的废物。”
“你……”被骂了的人梗着脖子想反驳,却对夏荆蛰满身的煞气和亲传弟子的身份发怵,支吾了半天也没发出声。
“夏荆蛰?”向繁白下了隔绝外界的擂台,见他这副随时随地要找人干架的架势,便过来凑热闹,“你们聊什么呢?”
“聊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繁白道友。”夏荆蛰黑脸的模样,莫名叫她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美洲狮。
“是你没认出我来,我可是认出了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后来去找过你,那个叫江涟的说你失踪了,我还以为你……”
夏荆蛰咽回那个晦气的字眼,扭过头,叫向繁白看不清他的神色:“总之,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我本来还打算拿禁制的事找你讨个说法的。我之前和你说了,那群世家不可信,你还去找他们交易,知不知道他们身上法宝多的很,但凡……”
“所以你现在就是找我算那十几年前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反正都过去了,你们天剑峰不也有亲传是世家出来的吗,你还觉得他们都坏的可以?”
夏荆蛰被呛了句,低声嘀咕了句“那也不都是,天剑峰是例外”。
“总之你要是没想好去哪个峰,天剑峰也不错。”
向繁白:“我不去天剑峰。”
“为什么?”
向繁白:“就是突然不想做剑修了。”
“可……”
向繁白:“别可是了,就是不想做剑修,理由也和天痕长老说过了,好奇问他去。”
向繁白以为他会继续劝说,没想到他突然安静下来,扫了眼自己的令牌。
“我的比赛开始了,走了。”
夏荆蛰垂下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憋出话,只是闷闷地说了声“好。”
她望着远去的那个身影,犹豫了一瞬要不要跟上去观赛,迟疑了那么一会儿。擂台旁便来了好些天剑峰的人,为夏荆蛰呐喊助威,把擂台旁边围得水泄不通。
算了吧。
向繁白晃晃脑袋,去到了天痕长老说的位置。那离裁判席的掌门与长老们近,不容易出岔子。
除开必须在岗的长老,余下的长老都来了,或者说至少来了分身。
远处,一个美的让人忍不住回头看的长老看向她,向繁白被她盯久了,受不了这赤裸裸的目光,转过头来回望。
那长老把玩酒杯的手一顿,朝她嫣然一笑,顿时百媚丛生。
“徐曦,你在看什么?”余光窥见美人峰峰主朝人笑,掌门心中警铃大作,语气也带了些严肃。
“遇见个外门弟子,瞧着脸不错,想收到门下罢了。”
掌门周身温度骤然降低,叫几个挨得近的弟子直哆嗦。
“那么紧张作甚,女弟子。”
掌门:……
徐曦长老抿唇浅笑,捏起装着百年灵酒的铜制酒杯,视线虚划过向繁白,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般的东西。
米白的酒滑入喉中,辛辣醇香的口感在唇舌间炸开。
真有意思。
她醉醺醺地想。
——
翌日,向繁白不再有昨天那样的好运,遇到了同为筑基后期的修士。
那修士是天君峰的器修,裹着层方巾,武器是一把重千斤的铁锤。
方巾头轻而易举地把铁锤举起。
待比斗开始,方巾头周围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占据了大半擂台。人置于其中,好似进入了锻造用的熔炉,三百多度的高温,哪怕向繁白有灵气护体也感受到了灼热。
铁锤的顶部被火焰燎得顶端发红,挥到地面,向繁白全身一重,好似有千万重压压身,真成了被锻造的铁料。
这可不行,不能着了对手的道了。
她提起被烧的发烫的玄铁剑,使出逍遥剑诀第三式“暗流涌动”,数道剑气在她周身荡开,呈涡流状,破开她身旁的烈火,朝方巾头袭去。
方巾头挥锤抵挡,向繁白趁机使出清风明月斩,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闪身到方巾头身后,直取咽喉。
感受到灼热的刀身扼住命脉,方巾头满头大汗,当即认输。
整场比赛耗时不到三分钟,看台上一片哗然。
“这……”
先前说酸话的弟子们霎时没了声,自知无面地缩回脑袋,在心底祈求之后的比试不要遇到向繁白。
比试继续推进,向繁白越战越勇,往后两场比试对战的都是同等修为的修士,她皆是一招制胜。
长老席,螣丘长老因着自己峰的内门弟子和向繁白比试,也注意到了这场擂台赛,凑过去和天痕长老闲聊:“我看那弟子剑耍的不错,剑招使用得娴熟无比,也有些自己的感悟在,你考不考虑收到峰下。”
天痕长老心痛地摆手:“我徒弟太多了,一个个吵得我头疼。”
“这女弟子可比男弟子顺心多了,你再收一个也不成问题。”
拉倒吧,这向繁白也就看着乖,从去剑冢那天就能看出来,她真要倔起来,比他那群男弟子还要闹心。
更何况他也想啊,可是向繁白没法使用灵剑,走剑修这条路子会有很多弊端,他对这小姑娘感兴趣的阵符无甚研究,强行收下不是耽搁人家前途吗?
总不能给她整把什么也不挑的魔剑吧?
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