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脸朝下趴在美容床上正享受精油推拿,一个年轻丰腴的美容师站在她右手边,她的手机放在一侧。
因为头天晚上睡眠不足,这时候她已经昏昏欲睡。
苏倩倩在离她半米外的另一张床上躺着。
倩倩问她:“你这是确定跟他了?”
苏绾脑子转不动,懒懒散散地说:“别问我,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倩倩到底比她多了很多人生经验,嘲笑她:“你这是一步一步掉入陷阱,恐怕不是你说了算的。”
苏绾放在一边的手机这时开始“噼里啪啦”地收到短信,一条接一条,连着响十几下还没停。
听着就让人心慌,一下把她的睡意驱散了,她不得不抬起头去看手机。
苏倩倩问她:“你手机中毒啦?”
苏绾皱着眉把手机扔一边,回答她:“没。”
她不知道陈池想干什么,每一条短信都是银行的转账通知,每一笔是五十万,短信还在不停涌入,她听着心烦意乱。
她想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你在干什么?!
“给我女人钱花,省得你觉得我只是跟你客套,说我不愿意给你花钱。”
“我不要!”
“你说了不算。”
“我现在没空,你等着。”
“你在哪?”
她把手机扔一边。
倩倩问她:“有事?”
“没,别担心。”
正说着倩倩的手机又响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倩倩看都不看就按掉。
苏绾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倩倩,又趴回去。
等美容师走了,她们起来穿衣服,苏绾俯身过去说:“我记得你手腕那有个烫的疤吧?我看看还有吗?”
倩倩毫不犹豫地伸出她白嫩的藕臂到苏绾眼前,
“喏,这么大个疤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消失,听说做手术可以切掉,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做。”
她伸过来的手臂上,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个硬币大小的突起,那是烫伤后皮肤增生造成的。
苏绾点点头没说话。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倩倩把一件紧身的连衣裙从头上拉下来盖住凹凸有致的身体。
“就想起来了,你男朋友对你好吗?”她盯着倩倩问道。
“还行吧。”
倩倩开始往耳朵上带一个大圆圈的耳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你男朋友的电话吗?一直打你也不接。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倩倩过来挽着她手臂往外走,
“有什么好见的,男人如衣服,今天穿这件明天穿那件,哪天就换了。”
她们俩挽着手出了房间的门,迎面过来两个人,一个穿黑色套裙的工作人员在前面带路,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客人。
Dragonfly的室内造景非常昏暗,只能大概看见这个客人身形非常纤细,那身条直溜得好像有根钢筋在后头撑着,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走起路来摇摆得别有风情,让人很难不多看一眼。
等她走近了,苏绾和倩倩俩人都一愣,这上扬的眼线,尖尖的下巴,想不认出来都难。
对面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苏绾身上,那双顾盼生姿的眼睛看着苏绾欲说还休。
苏绾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不由自主地心慌,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冲她笑了笑。
等出了Dragonfly,倩倩调侃道:“狭路相逢,她知道你是谁吗?陈池的喜好挺飘忽,跨度挺广。”
“应该不知道吧,她为什么要知道我是谁。”
苏绾抿了抿嘴,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倩倩侧头看了看她,用胳膊轻轻撞她:“怎么?不高兴了?”
她摇头,“没什么。”
她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什么都挺没意思的。
她收到一条消息:在哪?晚上我这有人看,你去找个酒店好好睡一觉。到了酒店,给我发个消息。
她不想回,跟倩倩说:“晚上我跟你回长南。”
倩倩诧异道:“今天你不去医院啦?”
“不去了,还是回去好好做兼职多赚钱心里踏实。倩倩,我可能不适合谈恋爱。”
“挺好的,恋爱脑又不是什么好事,好好搞钱才是对的。”
病房那头,陈池躺着看他妈絮絮叨叨地忙里忙外,在地府的油锅里滚过一圈以后,觉得也很好,心境到底不一样了。
他虽然是跟着寡母长大,两人相依为命,但从感情上来说他和他妈并不十分亲密。
他妈这辈子很累,拉扯一个孩子长大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没有更多的精力和耐心来照顾他的感情。
自己没有沐浴在爱里的人是很难有多余的爱给别人的。
他理解的。
小时候,他印象里家里总是没有人,很多次都是他一个人睡醒,在家里害怕得“哇哇”大哭,其它的事他都记不清了,这种恐惧感一直伴随着他很久。
慢慢地,他也不再哭了,知道哭是没用的,他学会安慰自己照顾自己。
有几次实在饿得受不了问他妈妈要吃的,他妈妈哭得比他还厉害,拉着他哭诉她的不幸,诅咒死去的男人。
小时候的他不能完全听懂她说的事,但是他害怕这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于是再也不说饿或者其它的委屈。
有一年他在后林那想跨过一条小河的时候,膝盖磕在一块突出的青条石上,磕出了一个大坑,血流不止,染湿了半个裤腿。
他偷偷把裤子洗了,在伤口上糊了几层卫生纸。
后来那膝盖过了半个月才好,他瘸腿了好几天,他妈也没发现。
他在情感上没有得到过回应,从小就知道只能靠自己。
但他妈对他又是极好的。
家里哪怕只有一把米,也会蒸一碗米饭给他吃而不是烧两碗稀饭。
他自己在床上刮了胡子,他妈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悲悲戚戚地说:
“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么孤零零地躺着,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她眼里的泪还没有干,眼看着又有新的泪要涌出来。
她有张瘦长的脸,半辈子的辛苦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嘴两边的法令纹像两个深深的括号,她和陈池一样有着高高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睛。
她的脸虽然有着岁月留下来的悲戚,但并不是刻薄奸诈的面相,反而有种一种认命的逆来顺受的气质。
陈池安慰她:“你很快就有儿媳妇了,别操这个心了。”
听他这么说,他妈拿毛巾的手都忘了动,悬在他脸上,不敢相信又急切想相信地问:
“你别骗我啊,真有了,带给我看看啊。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陈河送她来道南,这时还在沙发上坐着,看这情形也帮了个腔:
“婶,这回真有了,我跟你保证。”
“真的啊?那怎么这个时候不在呢?陈河,姑娘长什么样啊?”
陈河瞅了瞅陈池,拿不准能不能说,只能笑眯眯地回答:
“放一百个心,阿池找的还能差吗?这个姑娘可好看了还有文化,你肯定喜欢。”
陈池妈听了笑逐颜开,眼睛里的欣喜藏也藏不住,这样看起来,她的面相倒是挺和善。
陈池说:“不急,会带来给你看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柔和下来,神情有少见的温柔,他妈一看,这肯定假不了了,激动得站起来,手里的毛巾拧成麻花。
很快,天黑下来了,风打着窗户,白天还艳阳高照的,到了这时候居然下起大雨来了。
他吩咐陈河带他妈妈下去吃点东西。
他躺着听了一会雨打窗户的“啪啪”声,烦躁地皱起眉头,发出的信息也没人回,这种大雨万一被困在外面就麻烦了。
他感觉自己变得婆婆妈妈,又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这时候手机倒是收到一条短信,他迅速低头去看,却是一条银行短信,他的钱被退回来了。
他的烦躁到达了顶峰。
他就应该晾着她,不能让她做事情这么随心所欲,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有一个平衡的。
他都知道,烦就烦在做不到。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沉声问她:“你想干什么?”
对面的人声音如常,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要你的钱,这么大笔钱我害怕。咱们还是简单点,涉及钱我就感觉不自在。”
“花我的钱你觉得不自在,见我的家人你觉得不合适,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直接说。是觉得我差点死了怪可怜的,这两天来可怜我一下?现在就能抽身走了?下午就来了一个小时,马上回长南去了,你不打算管我了是吧?”
“陈池,你讲道理。你妈妈照顾你,我还不能回家了吗?”
他马上接话道:“那你现在就回来,我让陈河把我妈送回去,顺道把你接回来。”
“你疯了吧,不怕伤你妈妈的心?”
陈池不吭声,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没有这么做事情的道理。
有一会两人都不说话,听着电话里风狂雨横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又都不舍得挂电话。
过了一会儿,陈池开口,声音很低,他说:“我疼,绾绾。”
这一声示弱精准地捏住了苏绾的命门,她的心里荡开酸楚的波涛,一浪接一浪,让她毫无招架能力,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的段位比她高得多。
她柔下声音,哄他:“你好好睡觉,明天你妈妈走了,我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