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起了点低烧，她只觉得自己特别累，老想睡觉。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有时候睁眼跟倩倩说几句话，闭眼又继续睡了，搞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

她记得倩倩一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眼睛看着外面发呆，她一睁眼倩倩是这个造型再一睁眼还是，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可不像倩倩，是不是自己睡糊涂了。

她喊，“倩倩”。

窗边的人好像突然从思绪中醒过来了，她移步到苏绾的床前，蹲下身来和苏绾视线齐平，问她：“睡了好久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明天肯定就生龙活虎了。”

倩倩难得笑得很温柔，“你老实点吧，现在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可不是咱俩笑嘻嘻就能过去的事了。我害怕。”

“什么意思？谁能做我的主不成？”她皱着眉头。

倩倩似乎不想跟她多说这个话题，她起身去拿水。

苏绾有自己的因缘际会，她不想参与，那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就算他有这样那样的好，但对苏绾来说，他不是一个良配。

“我的妈，苏倩倩你过来。”

苏绾突然惊叫出声。

倩倩手里拿着杯子，回身看她，不知道她抽什么风。

“你过来，再过来一点。不要告诉我你脖子上那是种的草莓吧？妈呀，你上午不睡觉去睡男人了？谁？”

苏绾连发炮珠。

苏倩倩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脖子，和她平时豪放的态度不同，她脸上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倩倩？”

苏绾不是迟钝的人，她拿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的朋友。

“对啊，新找了个男朋友，愿意给我钱，挺好的。我把那100万还你了。”

“苏倩倩，你不会是·········”

她脑海中飘过一团疑云，但她又觉得说不出口。

“苏绾，你对钱是不是没有概念？谁愿意为了睡一觉付100万？没有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看见了，我还没赚几个钱呢，就被扒了一层皮，没什么好说的，钱是大爷，不能啥啥都要。”

苏绾迟疑着，“你想清楚，不要在这个时候冲动。那100万我既然已经帮你借了，早还晚还人情都已经欠下了，不要病急乱投医。”

“你放心吧，你以为大方的冤大头这么好找的吗？人家还要挑呢，看上我不是要烧高香吗？说不定是我那没用的爸妈终于在下面努力了一回，干嘛还搞得这么为难的样子？我条件有多好？被人家知道要笑死了。”

她说着说着又流露出她特有的世故自嘲的样子。

其实她的心一直飘飘荡荡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事实，问谁去都是这么个道理。

她前男友那个窝囊废，自己哪哪都拿不出，就是因为家里有点小钱，他父母眼睛长头顶上，对他儿子身边的女生挑三拣四，拿出选妃的架势。

这还只是拿胡萝卜晃晃的，没拿出真金白银来呢，这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那个男人哪样都比她前男友强，带出来简直要让那个窝囊废钻挖个洞钻到地下的水平，他随便甩给她100万，跟她说，“需要钱跟我说”，为什么她不觉得中了彩票呢？

他的眼睛像野兽，毫不忌讳地发着绿光，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心里抖了三抖，今天上午他扑上来将她吞食也是这种眼神。

狼牙啃咬着她，穿透皮肉，好疼。

她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睛闭得紧紧的，紧到眼皮不停地颤抖。

他一把抱起她压到窗玻璃上，让他们的苟且暴露在青天白日里。

他贴着她耳朵上，“你不敢看，那就让别人替你看。外面满大街的人，够不够？你往哪跑？”

一切都很好，只是她心里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她记得六月底的暑气里，他望向她的缠绵，比六月的空气还粘稠潮湿，而她心知肚明，享受眼睛和他调情，笑得若即若离，知道自己比六月的栀子花还诱人。

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了。

她从来没有主导过她的人生，在每一步看似柳暗花明的时候，命运总是会一巴掌把她扇在地上，她是命运的玩物。

那就无需再抗争了，今天上午再疼她也没有吭一声。

第二天一早，苏绾出院时，那太阳白哗哗地晃人眼。

还好她这时候可以慢慢走路了，就算拉扯到背部的肌肉也只是疼，不会让人眼前发黑双脚发软。

倩倩把她扶进MINI的副驾，叮嘱她：“你右手拉着车顶的扶手，往前坐坐，千万别一大意就靠椅背上了。”

“好”

她答应道，就这两天功夫，她的脸肉眼可见的瘦了一点。

她拉下前面遮阳板，打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扭头问倩倩：

“我的脸有没有被压扁，有没有大小脸，法令纹有没有出来？”

倩倩拉过安全带系上，发动车子，“脸又不是橡皮泥捏的，哪有这么容易变形，就算有，很快会恢复的。”

苏绾看起来却有点忧伤，“我还没有找到男人，就开始衰老了，不知道他死到哪去了，活该见不到我的人生巅峰。”

“你怎么知道他没过过？”

倩倩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她的眼睛掩藏在大大的太阳镜下看不见。

苏绾以为她在日常抬杠就没在意，她问：“这次出院一共花了多少钱？单人病房住得我心在滴血。”

“这个钱又轮不到你付，按理说该我付，但是我去结账的时候，有人已经付过了。”

苏绾点点头，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反正债多不压身了。

奇怪的是，这个人无处不在她们都绕开这个人，从来没有谈论过。

倩倩说，“过两天你好得差不多了，陪我去趟省城，我去做个小手术。”

“什么手术？你病了？”她诧异道。

“没有病，埋个避孕针。”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埋？埋哪里？”

“埋手臂上，很简单的。总比随时有大肚子的风险好。”

“没有副作用吗?用那个什么不好吗？”

倩倩想起那个人，他会在乎这个吗？像头野兽一样。

他说：“先跟你说清楚，我不要孩子。”

她没有太多选择。

“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我。”

“你觉得好就行，你这个男朋友什么人啊？有机会带来见见啊。”

“见什么见，才开始多久，到该见的时候再见。”

她说得毫不留情面，似乎不想多说。

她一踩油门，也不打转向灯，粗鲁地插到前面那辆黑色的理想SUV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