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没有太阳,天幕黑暗,几乎要压了下来,似乎要下雪了,帐中掌了火炉,却仍旧寒气逼人,玄白咳嗽着替仓冶拢了拢被子,将他额头的银针尽数拔下,放到了一旁的小医官盘中,道:“有劳再跟鹤医官取些伤药来。”
小医官答应退了出去,片刻后再次掀帘进来,手中拿着两瓶伤药,玄白点头谢过,小医官躬身退下。
玄白慢慢褪去上衣,漏出了肩膀,上面四个窟窿正在往外渗血,果然,狼牙咬过,不仅不会自己愈合,术法亦无用,玄白取了一瓶,撒到伤口上,正要穿衣物,听得榻上仓冶呢喃:
“哥哥——”
玄白心中一惊,猛然转头,仓冶又恢复了平静。
玄白走了过去,缓缓掀开被子,从他枕边摸出了一个白色小瓶子——完好无损。
大概是听错了吧.......
......
“你们确定没有看错?”公孙辞眸间犀利,问道。
帐中站了两小将,其中一人信誓旦旦道:“回将军,虽然是夜晚,但属下看得真切,那些东西绝不是人。”
公孙辞心中一寒,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黑鹰战士固然战斗力很强,但能大挫百兽军,逼得仓冶不得不使用神魂之力的,必然是十分可怕的东西,当初快速攻破木族的必然也是这种东西了,只是木怀青为何不提一句嘴?
百兽军都抵挡不住,他人族大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前些日子,父亲还未曾领兵去北方之时,木怀青几乎天天都在试探,让父亲出兵,都被父亲回绝了。
这几日父亲领兵北去,木怀青终于不再提出兵的事情。
圣旨下来,赐婚了公孙家,他不喜,父亲也不喜,却是世人眼中天大的荣耀,有军权,还将迎娶公主,公主还是陛下如今唯一的血脉,外人眼中,陛下如此恩宠,相当于将半壁江山送与了公孙家,公孙家便应当结草携环,以报君恩了。
只有他与父亲明了,公孙家怕是要步别人的后尘了,听闻曾经也有家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轩辕令到的那一刻,这家族便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消失在了所有的人的视野中.......
轩辕令,可号令仙门百家,便是被各仙门世家斥为鬼修魔道的降宗,也不得不听轩辕令的调遣,这轩辕令是什么,他不曾见过,为何能调动天下修士供皇室驱策,他更不知晓了,便也难以寻求破局之法......或许届时轩辕家主动交出兵权,尚且能保得一命......
这些暂且是后话了,眼前的木怀青心思着实令人费解。
“下去吧,叫公孙卫来。”公孙辞吩咐道,公孙卫是公孙家旁支,胆大心细,被父亲收入了营中,视为心腹。
片刻后,一方头大耳之人入了营帐:“公子!”
“木族的人,今日可有异常?”
公孙卫摇头,除了木怀青,都是老弱妇孺,顿了一顿,又道:“将军走之前,曾暗示属下看好木将军!但近日也并未见其不妥。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公孙辞将木怀青隐瞒之事说了。
公孙卫沉思片刻,道:“公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公孙辞颔首,又道:“依你看,我们要如何应对?那东西。”
公孙卫不加思索,道:“将军走之前曾说,敌不动我不动!”
是么......?
......
初雪刚融,阳光洒下,枯草上倒似一些露珠,一连两日,仓冶都在昏睡,此次他的神志受损应是十分严重,鹤医官每日都来施针,玄白亦引着灵力缓缓安抚他的神魂,方才施完法,玄白再次坐回了案前。
“报!大捷!大捷”一信侯官气喘嘘嘘跑入了大营,在王帐前停下,门外的守卫将信接过,送入帐中,玄白将袖口往下一拉,放了朱笔,朝榻上望了一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接过了信件,正要去看,豪干云窜入了帐内,盯着信奔了过来:“怎么个大捷?”
着实是大捷,百兽军虽然抵挡不住那傀兵,可对付人族却是绰绰有余,仓昭已然将人族赶出了兽族疆域,歼敌六千余人,俘虏两千人,写信的时候正在与人族对峙。
“漂亮!昭侯爷若是也有神魂之力,并不输于王上!”豪干云喜道。
玄白面色如常,看了眼榻上,若是阿冶若是醒着,应当也会很高兴吧!
帐中冷风吹进来,玄白不禁咳嗽了两声,豪干云闻声看了过去,见玄白唇色发白,面无血色,站立在案前,似摇摇欲坠,看到了案上堆积的符咒和一旁的药碗,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出去,玄白叫住了他,将案上的符咒整齐,交了过来,道:“这些也分发下去吧。”
豪干云接过,道:“王上他.......”这两日他每天都拿一沓黄符出去,若是王上醒着,定然要将他这个帮凶生吞活剥了,可那傀兵随时会来,王上又昏迷着,若不用这符不知能撑到何时......也不知那些仙门之人是否会来。
玄白又咳了两声,道:“你不说便是。”
豪干云无奈,俯身连同一旁的药碗一起带了出去。
玄白转身,正要去收拾笔墨,忽听得后面传来声音:“他不说什么?”
“阿冶——”终于醒了,玄白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去探他脉搏,下一刻,仓冶却直接攥住了他左手手腕,撩起袖子往下拉去,一道蜈蚣一般的伤疤印入眼中,这是旧伤,那下方,几道浅浅的红痕印在白净的小臂,是这几日的新伤,术法可让伤口愈合,可却抹不了这疤。
仓冶看着那红痕,眼帘扑动,心中发痛,要说什么,终究只吞了吞口水。
玄白知晓他的意思,缓缓往上拉袖子,道:“我与你一同守着!”
仓冶垂下了头,耳尖耷拉,细细的绒毛微微撼动,缓缓地,他拉过了那手腕,轻轻吻了上去,玄白往后一缩,想抽回手腕,仓冶却攥的更紧,又朝他肩侧看去。
“上过药了,”玄白看着他的目光,急道:“已经快好了。”上次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言语中不禁带了丝慌张。
仓冶却是微微笑了,拉过了他另一只手,太过冰凉,攥在手心,问道:“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为什么那样照顾他,为他挡刀,替他承受这些?一开始是认错了人,后来呢?又是为什么?
玄白身子朝后躲了躲,微微低了头,却不似在思索。
“为什么?”仓冶凑近了过去,歪头看他,身前的人发稍蹭在他耳畔,梅香若有若无,仓冶捏了捏他的手,询问的目光再次探去。
太近了,玄白终于抽出了手,微微后仰,却也没有挪动,仍旧坐在床边,只是摇了摇头,神色如常,一般的冷峻,他已然习惯了,哪里有什么缘由呢,许是道义吧,修道之人,守护天下苍生,不是很正常么?何况守护的是他呢?
仓冶眸中似闪过一丝失望,却似不在意道:“傻!”
大约神志还未曾完全恢复,纠缠无用,玄白欲起身离开去叫鹤医官,刚转身却被拽住了袖子,听得仓冶又道:“饿了......”眸间似有些委屈。
玄白轻轻一笑,道:“我去找些吃的。”一抽袖子,抬脚便走,仓冶手中一空,没有抓住,张口欲说什么,帐中便没了人影。
仓冶:“......”
只好起身去几案边看看近昏迷这些日子是否有事情待处理,方拿起一卷章,突然间,金锣之声大作——
“敌人突袭!敌人突袭!”
“突袭!”
“布阵!防御!”
“快去报——”
霎时间,营地吵嚷声不绝于耳,仓冶随手捞起战甲,便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