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传来,鼻尖萦绕着恶臭,仓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却只有微弱的光芒,他几乎看不到外面,面前是一睹腐烂发臭的肉墙,堆砌在他胸口,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仓冶动了动胳膊,想摆脱腐肉,下一刻,腐肉竟缓缓蠕动起来,自动剥离了已经被腐蚀的破败不堪的衣物,掉了下去。
仓冶看了眼没了的袖子,再晚一点,自己便会被吞噬了,不再等腐肉自动掉落,凝了灵力,将它们烧灼殆尽,周围霎时清明。
四周都是刀剑的声响,豪干云奋力扇着翅膀,将金豆子和一众官兵护在身后,羽箭不断射出。
干尸如潮水般裹挟着腐烂的肉团不断向前,到处都是尸骨腐肉堆砌而成的山包......
嗡的一声,金光熄灭,公孙辞和初墨双双倒地,口吐鲜血,结界碎了!
仓冶当下凝力,红色的阵法开启,将众人护在了结界当中。干尸触碰到阵法,顷刻间便化作飞烟,但仍然阻止不了它们前赴后继。
“王上!你终于醒了!玄公子呢?”豪干云收了翅膀,小跑过来。
仓冶没有答话,转身跑到方才待过的位置,徒手去刨腐肉尸骨堆砌成的山包,他入梦之时牵了玄白的手,醒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腐肉......
他没有醒来!可脖颈间的余痛还未消......仓冶愈挖愈疯狂,双手都是腐烂的肉渣,可他并不在意,心中越来越凉.....
“王上......”豪干云也蹲了下去,加入了挖掘。
“大哥哥,是这个,这个!”金豆子拽着仓冶的衣袖,指着一旁的比较小的山包道,他曾在他们入梦之时,照看他们,因此记得他们的方位。
仓冶依言刨去,拉开了一团又一团拧结成一块的尸骨,下面压着的肉团逐渐松散。须臾,一片白色的衣角漏了出来,仓冶加快了挖掘,白色的人影很快显露出来。
仓冶将玄白拉了出来,衣袍上擦了一下手,探上了他的脉息。
脉息微弱,应是他之前受伤未好的缘故,他身侧的腐肉是松散的,应已经摆脱了梦境。
“王上,此地不宜久留,这阵法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豪干云道。
仓冶收回手,将人交到豪干云手中,沉声道:“看好他。”缓缓站了起来。
这种趁人之危的下三滥阵法他不懂,自然破解不了,但毁掉却不是不能的——
仓冶长啸一声,化作巨狼,狂风骤起,豪干云张了翅膀,凝了灵力,将众人护在了羽下。
金豆子扒着冷川的袖子,眼睛被风吹的眯成了一条缝,看着高高耸立的巨狼,长大了嘴巴,只见硕大的狼爪朝着那尸山奋力一挥,劲风所到之处,隆隆作响,一切化作了血雾,一爪,又是一爪......
猛然,砰的一声,空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将众人震的一个踉跄。
一霎,前赴后继的干尸都消散不见......良久,尘嚣血雾散去,地面变成了深褐色,交错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尸山腐肉再没有半点踪影。
远处的千丝菇蒙上了一层灰,软塌塌的,似是顷刻间脱了水。
天地广阔,阳间的日光撒了进来,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平野上,爪尖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王上!”豪干云背着玄白跑了过去,离近了又怯怯地不敢靠近。
“哧——”仓冶齿间怒叱一声,恶狠狠盯着豪干云,狼牙尖利,肤色青白,眼眸发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吞噬入腹。
豪干云往后一退,将背上的玄白放了下来,道:“王上,我是豪干云啊,玄公子,玄公子又吐血了。”
仓冶眼中模糊,隐约看着面前的白衣人,唇角血红,嘶哑道:“公孙辞!远一点。”语毕盘腿坐下调息。
豪干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离他远点,去找公孙辞。
豪干云将玄白再次背上,跟众人坐到了一起,微微叹了口气,玄白吐血还是因为旧伤,方才公孙辞已经输了灵力,疗过伤了。
他背玄白过来,只想唤王上一丝清明。
狼王的神魂之力,使用过多会反噬人的神志,让人走火入魔,在短短几天内,王上已经催动过两次,他有些担心——还好!
“这便是狼王独有的力量吗?”公孙辞看着几尺深的沟壑,蹲下身去,捻开那深褐色的泥土,血腥味散入空气中,心道:“怨不得父亲从来不主张与兽族开战。”思忖间,耳边传来什么东西穿破空气的声音,速度极快,带着罡风——是剑矢!
公孙辞转头,只见一道白光破空而来,朝着豪干云袭去——准确说是冲着他背上的人。
“小心!”公孙辞下意识喊道,拔剑去挡,可那箭矢速度太快,他将将错过,眼整整看着那箭朝玄白袭去,下一刻,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抓住了那支箭!
公孙辞松了口气,却看到那枚羽箭的尾部刻着“公孙”两字,不禁怔住。
豪干云是背对着袭击方向的,转头看到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道:“王上......”又见仓冶身后远远地来了一大批的人,都穿着战甲,为首的人,他见过。
“父亲......”公孙辞口中喃喃道。
咔嚓一声,仓冶折断了手中的箭,转身道:“一向美名在外的公孙将军如今也要偷袭了?”
“兽王!”公孙无名看清对面的人后,甚是震惊,朝公孙辞道:“兽王大驾人族,竟没有通报一声,怠慢了客人。”
公孙辞唇齿微启,却并无言语。
仓冶道:“怎么?轩辕皇帝如今连冥界的事也管了么?”他们此刻虽在阴阳两界的交界处,离人族最近,却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人族的地盘。
“兽王说笑了。”公孙无名道。
仓冶将手中的箭扔到公孙无名面前,道:“本王忙得很,没工夫说笑,让路吧。”
公孙辞颔首退到了一边,仓冶大步而过。
豪干云看着仓冶的背影,呆了片刻,偷袭的事就这样过去了?也不再多想,背了玄白,跟在身后,眼看就要踏出他们的军阵,猛地,前方拦了两杆长枪。
“父亲!”公孙辞道,为何父亲要拦在这里杀玄白。
仓冶缓缓回头,看着被拦在后面的两人,问道:“什么意思?”
“豪将军和兽王,本将军自然不管来去,但这背上的人要留下!”公孙无名道。
仓冶一个眸底再现杀气,狼爪若隐若现。只听得公孙无名又道:“皇陵失窃,先皇陪葬的血玉珠丢了,是此人拿的!”
初墨叫到:“我就说是他偷得。”
公孙辞拉了一把初墨,初墨撇撇嘴,不以为意。
血玉是三界通行的货币,浅红色的内含有灵髓,可滋养人的神魂,深红色的可养灵根,听说许多年以前,它便是十分稀缺的东西,如今更是罕见了。
是轩辕老儿的么?是抄家抄来的吧!
仓冶怒火腾起,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跪在断头台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少年,蓦然抬手掐住了一旁架着长枪拦人的士兵脖子,提了起来,什么声音都没有,空气中凭空多了一团血雾,那士兵原先站着的地方,一柄长枪猝然倒地。
仓冶狠狠地道:“拿了又如何?”
“仓冶!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人族无人!”公孙无名手中召出一杆长枪,凝了灵力,就要刺向仓冶。
“父亲,不可!”公孙辞急忙拦道,这兽王若是发了狠,这群人,今天都得埋葬在这。
仓冶喉咙发咸,擦了擦唇角,道:“哦?要打么?两个人打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召八十万大军来陪你玩!我们去界河,一较高下,输了,让轩辕老儿滚下去,我来做皇帝!”说完伸出了手掌,红色光芒流转,细碎的毛发盘桓于上。
公孙无名不解,看向了公孙辞,却见公孙辞面色惶恐,听得他道:“兽王还请息怒,此番的初心不正是为了和平么?”
仓冶置若罔闻,掌中聚了密密的文字,闪着红光。
豪干云呆呆看着仓冶,口中喃喃道:“王上有点不对劲啊。”一边低声叫道:“玄公子,你快醒醒,快醒来劝劝啊!”公孙无名偷袭的事情固然可恨,但要留下玄白也不是无理可循,这些都可当作私下恩怨,怎么都上升不到国事上,王上因此便要发兵界河,有些......
公孙无名看到仓冶的动作,缓缓收了长枪,他今日领的命令是杀玄白,兽王实在是意料之外,没想到那暗中查天眼莲的狼族竟然是兽王本人,这任务有些棘手!若是因此挑起两族纷争,他便是罪人了!
陛下跟他说:“今日他能偷朕的血玉珠,明日就能盗朕的龙椅!”他不懂陛下为何这样说,珠子虽然罕见,跟江山社稷联系到一块,却是令人费解,况且,陛下只有祭祀的时候才去皇陵,整日待在深宫又是如何知晓皇陵失窃?
“兽王言重了!不过一颗珠子罢了,怎可与天下太平相较。”公孙无名缓缓放了长枪,道:“还未曾为兽王接风,还请到驿站稍歇,待我禀明陛下,为您......”
没有等公孙无名说完,仓冶便道:“不必了!”收了手掌,从怀中掏出玉牌随意一扔,接过玄白,道:“回兽族!”
豪干云了然,化回了本相,仓冶抱着玄白站到了雪白的猫头鹰背上,不曾看后面的人群一眼。
刚出了人族边界,仓冶终于没有耐住,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膝上玄白的白衣,晃晃悠悠倒了下去,豪干云惊出一声长鸣,加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