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连着值了几个夜班，回到出租屋时正精神恍惚。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庄廷正在打领带。

“回来了？我煮了粥，吃了再睡啊。”庄廷朝他转过身说道，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陈宥皱眉打量这豆腐块大小的房间。

怎么好像又变挤了？

“我这里都快没地儿下脚了。”陈宥叹了口气，“你说你日常必需品带过来也就算了，厨房那台削苹果机是不是太夸张了？”

这婚是离了，可架不住庄廷死皮赖脸，常常以各种借口留在他家过夜。然后又跟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将自己的东西挪了过来。

不止个人物品，一些大少爷吃穿用度离不开的非必需品也渐渐出现在他家。

等陈宥察觉到他那小小的出租屋越来越挤的时候，放眼望去，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都有庄廷的东西。

“这些总归是要用的，你的东西我可没动，都给你收拾得好好的。”庄廷早已在心里想好了说辞。

陈宥捏了捏眉心，明显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搬。”

一开始，庄廷试图提出两人搬到他的另一处产业去住，他知道江边那套大平层，陈宥是指定是不愿意回去的。

陈宥断然拒绝，他不再去考虑庄廷住在这里是否舒适是否委屈，庄廷已经是成年人了，舒不舒服要不要住都是他自己应该去考虑的事。

嗯，好像谈恋爱的确比结婚轻松些。

“我知道，不搬不搬，我觉得这真的挺好。”庄廷笑道。

这话里半真半假，一个容积率1.2的小区，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因为房子小，无论在哪个角落你都能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因为饭桌小，吃饭时你的腿再怎么屈起来，也总是会不经意蹭到对方的身体；因为床小，所以睡觉时两人不自觉就会靠在一起；因为客厅小，你在工作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在阳台上晾晒你们的衣服……

庄廷没住过那么小的房子，不知道这个城市千千万万人是不是也过着同样的生活。

陈宥说要给彼此留点空间，他说好，于是一周里有两晚他是不住在这里的。

从丈夫退回到男友，他只敢到这儿了。

“我先洗个澡。“陈宥打了个哈欠，没理会庄廷的敷衍。

庄廷跟在后面收拾，先是将陈宥的脱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去给他盛了粥。

突然，陈宥那破手机像扯着烟嗓喉喊起来似的，给庄廷吓了一跳。

这手机铃声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的存在。

大清早的，别是署里有什么急事吧？

庄廷看了一眼屏幕，只见来电人是“妈”。

哦，是丈母娘。

庄廷刚想接起，然后定住了。

不对，李馨知道他们离婚了，但不知道他们还在一起，他用什么身份接这个电话？

就这么想着，脸色已经变了。

他将手机拿到卫生间门口：“你妈的电话，接不接？”

陈宥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用，放着吧，我待会给她回电。”

“这么早打电话来，别是有什么急事吧？要不我先接了？”庄廷道。

陈宥突然提高音量：“别！”

庄廷的心情瞬间降到冰点。

“我马上好了，你别管了，赶紧上班去吧。”陈宥的语气突然迫切。

铃声停了，也没再打来。

庄廷只觉得一大早的给自己找了个不痛快，正当他准备放下手机，陈宥的微信却接连弹出好几条消息。

本来他没打算看的，但好死不死，最后一条微信预览，庄廷赫然看到：「宥宥，这帅哥是个教授，在A大教思政的，上次那个医生你说不好，这个……」

预览到这就中断了。

庄廷愣怔了2秒，然后毫不犹豫点开了陈宥的微信。

陈宥明显加快了洗澡的速度，走出客厅时头上还在滴着水，可见他有多着急。

可是……没用了……

只见庄廷拿着他的手机坐在饭桌旁，手一直在屏幕滑动，脸上黑得快要滴出墨汁来，周围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似的。

“你……”陈宥刚开口，就被庄廷的抬起头表情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医生？教授？公务员？”庄廷眯起眼，将屏幕转过来向着陈宥，一字一句说道。

陈宥5.3的视力一下就看到他跟李馨的聊天对话框。

完蛋。

陈宥佯装淡定："你怎么随便看我手机呢？"

庄廷没接他的话，阴沉着脸：“解释。”

他的肺都要炸了，甚至有点喘不上气。这一翻聊天记录，才知道李馨这几个月前前后后给陈宥介绍了不下5个男人。

他一条条读下来，觉得头顶的绿光逐渐加强，恨不得将陈宥摁死在床上。

陈宥没法解释，自从知道他离婚，李馨好像找到了退休后的第二份事业，就是给他物色对象，而且还日渐起劲。

现在李馨找他，基本不会有除了相亲以外的事，所以他才那么极力阻止庄廷接电话。

“那你看我是什么态度？”陈宥硬着嗓子说道。

陈宥的态度就是冷处理，要么不回应，要么就说不适合、没眼缘。

但在庄廷看来，陈宥没有果断拒绝，就是态度暧昧、模棱两可！

没眼缘？

那意思是有眼缘就能继续了？

李馨的坚持不懈都是陈宥默许的！

一想到陈宥手机里出现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的照片跟履历，他的心就酸涩得紧。

他沉浸在陈宥重新接受他的愉悦中昏了头，竟让这种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把你加的那些人乱七八糟的人都删了！”他将手机递到陈宥面前，语气不容置疑，“你私下都见过他们没有？”

庄廷本为了上班而穿的西装，如今在他身上却变为极强压迫感的存在。

他的话冷酷、严肃、毫无温度，完全不像是对爱人说话的口吻。

庄廷极力隐藏了许久的劣行再次出现。

命令、控制欲、不听任何解释。

陈宥接过手机，并没有进行操作，而是一把将手机丢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面对庄廷审讯般的语气，陈宥从一开始的心虚，转为气不打一处来。

他对相亲是明确表示拒绝的，可见李馨为了他的事暗自神伤，只能转变态度，不再硬碰硬，只用一些套话敷衍过去。

他在等时机跟李馨开口，如果李馨问为什么要跟庄廷复合？

他觉得他真答不上来。

他遵从内心第一感受，想给眼前这个人一次机会，但如果要他列出一二三四五点原因，他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还在找答案。

如今见庄廷一副不问青红皂白的模样，他的火气也一下就上来了：“你搞清楚，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还在考察期，不要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能不能先让人把话讲完？”

“考察期？”庄廷愣怔住了，不可置信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把我跟他们放在同样的位置？”

庄廷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

他没想到他把自己说难受了。

陈宥哑然，这么说的确不对，好像他在做什么精神出轨的事，一边吊着庄廷一边也不拒绝物色新人选。

可他没有啊！

看着庄廷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哄人的话他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庄廷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陈宥在脑子里将要说的话捋了一遍：“我……”

正要开口，却见庄廷长腿一伸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拿了车钥匙便夺门而去。

前后拢共不到5秒钟。

得。

这是两人和好以来第一次爆发的争吵，陈宥甚至都有些忘了以前他们吵架时，庄廷都做了些什么。

可他思来想去，庄廷还真没有这种吵着吵着中途跑了的情况。

少了个人，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陈宥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

他的做法的确欠妥，一直用工作忙作为借口，其实就是潜意识里不想面对李馨。

他烦躁地把头发擦干，套上了居家服，这才注意到庄廷给他盛的粥还在饭桌上晾着。

嗯，连勺子都准备好了。

陈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勺了一口粥慢慢放进嘴里。

有点凉了，但不妨碍味道好。

庄廷住进来后经常下厨，并不假手于人，芳姨已经很久没帮忙做饭了，他能吃出来。

他成天忙得像个陀螺，压力也大，有时就想吃点重口的。庄廷为了迁就他，偶尔学着做着辣的菜式，尽管庄廷自己根本不爱吃，每次还得在边上放上一碗清水，夹一筷子就涮一下清水，以便洗掉多余的油跟盐分。

陈宥心里五味杂陈，把一碗粥吃了还想添一碗，打开锅盖，才看到锅里还剩了好多。

也不知道庄廷吃早餐了没？

陈宥有些出神，胃被熨平了，可心却皱了。

没心情吃了，也一点都不困了，他把碗洗了，然后走到沙发坐了下来。

家里的物品正如庄廷所说，码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虽然陈宥已经竭尽所能收拾，也很积极打扫，但他知道，家里能保持得如此整洁，大部分还是庄廷的功劳。

洗衣机响起了提示音，陈宥又站起来走到阳台，从洗衣机里拎出来自己的外套。

这外套花了不到200块钱买的，庄廷还特意用洗衣袋给他套好才洗。

他在洗衣机旁站了好一会，心里有个地方才后知后觉泛酸。

他迅速将衣服晾好，又回到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却不是打给庄廷。

一顿操作过后，他刚拨通了李馨电话，门口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喂，宥宥啊，刚刚是不是在忙？看到妈妈发的微信没？我跟你说，这教授……”

陈宥看着开门走进来的庄廷，两人目光交汇。

庄廷听到陈宥继续对电话那头说：“妈……我跟庄廷和好了，你别张罗了。”

电话那头跟庄廷都同时怔住了。

“小……小庄？”李馨沉默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激动得叫了起来，“你俩怎么能那么儿戏呢？那当时为什么要离婚，结婚离婚是那么闹着玩的吗？”

陈宥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李馨会说这些：“妈……我跟他不就是相亲认识的，没有感情基础就结婚，很容易出问题的，结婚这两年我们……”

陈宥卡顿了一下，差点说出“同床异梦”这四个字。

“这两年我们都忙，也没时间精力了解对方，以前总觉得结了婚就该忍忍，有什么不对付的也就只能自己排解。现在离了，相处起来反而轻松些，能磨合就磨合，实在处不了也就一句分手的事……”

庄廷那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大步走过来作势要抢电话。

陈宥看到他这气鼓鼓的脸，没忍住笑了，快速往旁边一躲，飞快地对电话那头说：“但我现在不想分手，就这样，妈，我晚点跟你细说，我这还有事……”

说完之后立马挂断，一扭头便看见庄廷气喘吁吁地瞪他。

他点了几下屏幕，把手机举到庄廷面前：“都删干净了。”

庄廷看到屏幕上是陈宥跟不知道哪位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是陈宥发出去的。

「抱歉浪费了您的时间，我现在有正在认真交往的对象，也祝您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庄廷的眼睛在“认真交往”这几个字上流连，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就方才出去那么一小时里，他脑海里想象了无数的可能性。

李馨在给陈宥介绍那些男的时候，都说他们“很适合过日子”。他想了很多，他在别人眼里到底算不算会“过日子”的那种人？

无论设想了多少种可能性，仅有的自知之明都在提醒他，他不是。

如果他们没和好，陈宥大概率会选择这里面的其中一个、或者这种类型的人度过余生。

反正，总不会是他。

但……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这个人是他先遇到的。

想到这，他立即扭转车头回来。

一进门，就听到陈宥跟李馨的电话，一颗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