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

穿越者们用烂了的套路。

为了拯救注定死亡的角色，他们不断献上自己的生命，上演一幕又一幕感人的生离死别。

E-1174也曾因此感动，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那化作数据的心已不再为此动情，只觉得悲哀和讽刺。

玩弄生命的行为，永远不值得赞赏——前提是，他们真的献出了真实的生命。

所谓马甲，所谓假死，均是建立在穿越者的本源永恒的基础上，灵魂不灭，□□无论怎么损耗，都不会影响穿越者本身。

用渡边悠司的话来说，这不公平。

穿越者进入这个世界，或是夺舍，或是借尸还魂，或是凭空捏造，都挤占了原住民的生存空间。

他们拿着抢来的生命，去换另一个人的生命，那和抢了银行来还贷款有什么区别？

世界意识也绝不会承认，一个空虚的灵魂能够替换一个主要角色的灵魂。

所以，渡边悠司选择了与世界意识交易，用自己的本源灵魂，换取萩原研二的未来。

听起来真不错，好像比那些穿越者要高尚多了，还以身作则。

——呸！

好个屁！

世界意识那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屁意识是不是世界意识都难讲，祂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祂说你的灵魂能换萩原研二的命，你就给？

到时候你死翘翘了，魂都不剩了，世界意识突然不想遵守承诺了，又把萩原研二给杀了，你又能做什么？

把生命和命运交给他人，是最蠢的做法！

渡边悠司你不是科学家吗，不是天才吗？你的脑子是瓦特才会信世界意识的鬼话！

“……哇。”

“用着八月的身体，说这么劲爆的话，有点难视呢。”

渡边悠司双眼发直，身体僵硬，好似已经痴呆十年，许久才吐出轻轻的一句话。

无他，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炸裂。

只见八月一日大大咧咧地叉开腿，一手叉腰，一手对着渡边悠司指指点点。他原本一成不变的冰山脸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带着些嫌弃。

这只要是认识八月一日的人看见了，都会惊恐地大喊八月被夺舍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

那一双燃着蓝火的眼睛，就已经昭示了八月一日的异常，其内核已换了一个人——或者说，换了个统。

此统正是E-1174是也！

它在八月一日同意的情况下，暂时接管了这具身体。

“这不是重点，”E-1174操控着这具身体上前，狠狠地掐住渡边悠司的脸，用力往外拉扯，“重点是，你给我马上放弃你那危险的想法！”

渡边悠司的注意力全在八月一日突然变得丰富的表情变化上，于是就这么乖乖地给对方掐着脸，甚至还有点享受。

“卧槽，你还有这个爱好？！”

E-1174吓得马上松开手，害怕地后退一步，抱住弱小的自己。

“没有没有，就是你的力气太小了，”渡边悠司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摸了摸被掐过的脸颊，“一点也不痛哎。”

“八月说，小真还不适应做人的感觉——喂，我已经很努力了好吧！”

即使换了身体的控制权，E-1174还是严格遵守剧场版设定，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使用胸针的发生装置进行转述。

这样显得更不像人了。

“咳咳，”E-1174正了正色，模仿八月一日做出严肃的样子，“我要讲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你要是还想不开……”

“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在渡边悠司面前耍无赖，实在是一件很爽的事情，E-1174都忍不住叉起腰骄傲了一会。

渡边悠司苦笑一声，双手摊开，破罐子破摔般道：“即使世界意识后面会反悔，我今天也一定会死。”

“你们都看到了，即使排除了所有危险因素，祂也能够动用特权，强行创造死亡。”

“说不准，下一秒这里就会出现第二颗炸/弹，然后把我们炸翻天呢？”

说完，渡边悠司脱力地向后躺倒，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他就要死在这里。

E-1174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牙疼的表情，这具身体的面部肌肉从未如此活跃过，甚至都有要抽筋的错觉。最后，他摇摇头，重重叹息一声道：

“唉，一看你就没怎么看过同人，不知道世界意识之上有更强大的存在。”

渡边悠司眼皮一颤，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向E-1174。

“即使祂贵为世界意识，也是被上层叙事者创造的存在，”E-1174背着手，像班主任一样在原地绕起圈来，语重心长，“我称之为作者意识。”

“而作者也是要靠读者吃饭的，读者爱看什么，祂就得画什么……虽然武断了些，但大差不差。”

“据我所知，现在就有至少两个系统是能够观测到所谓的‘漫画’的，说明我们这个世界正在被观测，并被以漫画甚至动画的形式记录。”

渡边悠司忍不住点了点头，提出一个疑问：“这我知道，所以呢？”

E-1174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就说明，只要是被记录的故事，就必须存在逻辑。逻辑成立，故事才能继续。”

“所以——只要你在逻辑上无法死亡，那么作者就不能写死你。”

关于渡边悠司在读者那边人气颇高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免得这人缓过来后更加嚣张跋扈。

E-1174拼命憋住笑，趁渡边悠司陷入沉思，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踮起脚尖悄悄地后退，一点点地退进舞台的幕后。

渡边悠司还想着这个理论的漏洞，那便是作者需要观测到这里，才有可能将此记录成故事。但一般情况下，摄像头都只会跟随在主角身边，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没有可能被观测到。

这份思考还未深入，转换为说服自己奔赴死亡的理由，渡边悠司便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似乎正在朝这里靠近。

不对，同学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很快，他的假设就被现实给生生打破。

“渡边——”

“渡边同学——”

“小悠司！你在哪里呀——”

熟悉的声音，呼喊着渡边悠司的名字。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警校组们、同班同学、教官，甚至来支援的警察，如黑暗中一颗颗璀璨的明星聚集，变为燃烧的太阳，明亮而炽热。

渡边悠司几乎要被灼伤。

“啊啊……这就是，你的算计吗？八月。”

——————

光明越是强大，黑暗越是顽固。

隐入阴影的瞬间，这具身体仿佛掉帧了般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睁开眼，蓝色的幽魂已然熄灭，变回一潭死水，与黑暗融为一体。

八月一日回来了。

他抬起手抚摸着嘴角，E-1174的笑意违抗了身体原主的意识，依旧残留在上面。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