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你没事吧?!天呐,你要是有事我也不想活了!”方明雨激昂的声音十分夸张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我没事,今天就回首都了,晚上才到。”池水对着屏幕里妆发做到一半略显凌乱的方明雨说。
“好哦,那到时候我去探班。”
沈铮在这时轻推了一下池水,不知道是在提醒他出院登记写快点还是把电话挂了。
“我挂了,拜拜。”
池水很好脾气加快了写字的速度。他没什么大事,但沈铮右臂最后还是缠上绷带悬起来。
原本是不用的,但因为沈铮总是动来动去,已经缝好的伤口总是渗血,以至于医生十分气愤,扬言沈铮要是不满可以换家医院的时候,被池水一把按在座位上。
沈铮罕见地没有任何意见。
飞机降落时已是夜色沉沉,家里的司机早早就在等候,两人刚出机场就上了车。
元旦了,沈朝晖叫他们回家吃饭。自打沈铮进圈,他们就很少再回去,一是忙,二是沈铮和沈朝晖关系越来越差。
显而易见,沈朝晖并不支持沈铮去拍戏,甚至多次透露出过想让沈铮退圈的意愿。
可奇怪的是,沈朝晖真的有一万种办法让沈铮乖乖回家,却什么都不做,反而是采用最无用的途径,让他多劝劝沈铮。
车水马龙被困在层叠的高楼大厦之间,车窗外的灯光忽明忽暗,重新回到这栋庞大的钢铁城市,池水感到一阵压抑,连呼吸都不太畅快。
大抵是心虚,沈铮脑袋侧边缝了一道口子,右手臂挂在胸前,时不时因为脑袋疼露出有些不耐烦躁的神情,沈铮搞成这副狼狈样子,他这个助理真的是很失职。
再怎么忐忑,走进老宅的大门时,池水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
见池水面色凝重,连摆手的幅度都透着诡异,沈铮拉住他后脖子的衣领,池水几乎立即就心惊肉跳地扭过头来。
“干嘛?”池水干巴巴地问。
沈铮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家里有鬼?”
池水:“……”
他倒宁愿是鬼,总比面对沈朝晖对着自己露出失望的神情要好得多。
“走了。”
屋内被暖气烘得有点高的空气紧紧席卷而来。
从入口处望去,先入眼的便是吊下来的巨大水晶灯,发黄灯光笼罩着整个客厅,木质地板光滑柔亮,宽大的欧式沙发和精致的茶几大大方方地在客厅中间,桌上造型别致的玻璃器皿盛满各式点心瓜果,昂扬的绿植也在此时尽情地翠绿着。
沙发上刻意摆放整整一排的毛绒玩偶,拥挤热闹得很,但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又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么多年,这些装饰鲜少变化,现在已经显得有些过时了。
冷清,沉闷。没有人气。
池水正这么想着呢,就看到梅姨端着水果盘走过来,一脸惊喜地低呼:“可算回来了!”
又看到沈铮的手臂,梅姨脸上瞬间涌上心疼,“疼不疼啊?一个二个的,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没什么事,”沈铮不甚在意地回,“先去吃饭吧。”
“诶,好嘞!”梅姨又连忙跑去布菜。
沈朝晖说是等两人回来吃饭,结果两个人都坐下了他才姗姗来迟。
“还以为你们不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也是舍得回来了。”沈朝晖摘了眼镜,不再那么有距离感,话落了就在主位坐下。
沈铮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淡淡地收回眼神,对着池水说,“我要吃鱼。”
沈铮得有大半年没回来了,父子两一见面就这样针尖对麦芒,池水有些惶恐地叫了沈总,同时还不忘给沈铮夹了一口鱼肉。
“既然是在家里,还是别这么生分。”沈朝晖看了池水一眼。
池水改口叫了一声沈叔叔。
沈朝晖颔首示意,看到沈铮心安理得要池水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娇纵,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沉声怒问,“你就不能自己动手?!”
池水正在夹排骨的手一顿,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沈铮端碗示意池水放进自己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地回应,“你左手夹菜一个试试。”
“我看你是巴不得叫人给你喂到嘴边!”
“那更好。”
沈铮又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一回来你就这样,谁还想回来?”
沈朝晖脸色十分不好看了,池水及时地扯了一下沈铮的衣袖,然后把另一盅汤小心翼翼地放到沈朝晖位子上。
沈朝晖面色这才稍缓,坐下了,心里还是不舒服,一副离了池水就无法独立生活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沈铮这样能成什么大事儿?!
池水也是,就那么惯着沈铮。
两个人太小的时候就黏在一起,建立起了只有对方能融进去的小世界,这一点在沈铮身上尤甚,等沈朝晖发现时已经太晚,来不及插手,就只能任着他们去了。
以为他们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有边界感,谁知道还变本加厉了。越长大越不像样,沈铮以后结婚怎么办,让池水睡床底吗?
真是的。
沈朝晖硬生生都给气饱了,罪魁祸首的沈铮倒是从容自在。
一顿饭,几个人心思各异,连梅姨都很是担忧地来看了几眼。
沈铮吃饱了就自顾自地上楼,沈朝晖接了个电话去了书房,池水留下来和梅姨一块儿收拾桌子。
梅姨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吃个饭也不安生。”
池水讪讪一笑,不知道要说什么。
梅姨对着他笑了笑,“去山里待了这么久,很辛苦吧。”
“还行,不怎么辛苦。”
“这次回来就在家里住几天吧,”梅姨从他手里接过碗碟,“沈总也是这么个意思。”
说罢,梅姨又补充说,“虽然他没明说,但联系不上你们的时候他还是很着急的,听闻少爷出事那天他一夜都没睡呢。这两个人啊,嘴一个比一个硬。”
池水嗯了一声,“工作室也放假了,刚好能在家里歇几天。”
“你啊,怎么又瘦了,是不是他又给你气受了?”
“……没有。”
“明明就有,”梅姨笑着说,“我看少爷是脾气越来越大了。”
正说着话呢,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池水偏过头去,看到沈铮停在二楼的转台上,对他说,“池水,等会儿你上来。”
池水哦地应了一声。
“你看,还说没有。”
沈铮当场被抓包,池水向为他辩解也说不出话了,只好沉默着一起进了厨房。
*
吃完饭沈铮头又开始昏昏沉沉地胀痛起来,他怀疑是被沈朝晖气的。
沈朝晖真是有病,一回家就给他搞这么一出,存心给他找不痛快呢。等会儿池水上来给他揉一揉会好一点,池水出院前特地跟医生学了一下按摩的手法呢,为他专门学的。
好在池水也回来了,他又想,要是让他一个人回来他才不来呢,谁能受得了沈朝晖?
沈铮艰难地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池水刚好进门。
池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刚准备说话,池水先他一步开口,“沈叔叫你过去书房一趟。”
沈铮皱眉,“……现在?”
池水重重点头。
沈铮冷哼一声,又跟他说,“你等我回来。”
*
沈铮敲了两下门,没等到里面有回应就推门进去了。
沈朝晖坐在他那张漆黑沉沉的书桌前,神色有些疲倦地和沈铮对视。
一副沈朝晖要是不主动开口他马上就要走,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模样。
以至于沈朝晖不得不主动开口说话,他指了指沈铮的手臂,“你拍个戏把自己搞成这样?”
“还没死。”
沈朝晖咬了咬牙,“你非要这么和你爹说话?”
“我爹?你尽过什么家庭责任吗?”
“你……!”
沈铮丝毫不觉得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事要说我就回去了。”
“你急什么?”
急,怎么不急,池水等着他呢,池水的房间在一楼,平时很少踏足二楼,要是他回去迟了,池水肯定就走人了。
沈朝晖终于门见山,“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圈?”
沈铮没忍住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退圈了?”
“三年了,你还没玩够?!”
“玩?我从来不觉得我在玩。”沈铮眼神中流露出一点厌倦,沈朝晖就是这样认为的,只要沈铮没有在按照他预设的道路在走,那沈铮就是不务正业地在玩。
小的时候只不过因为和池水玩了两个消失没有午睡就被罚,现在他都拍三年戏了沈朝晖还觉得他会回来继承家业。真搞笑。
“哼,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有当演员的理想了,你不就是想……”
想什么?想追随我妈的脚步是吗?沈铮在心底自动补齐他的话。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退圈,你要是想找个继承人,现在再生一个也不迟。”
啪!碎片四溅,茶水狼狈地从桌面上流下去,滴答滴答。
“沈铮,你说这种话对得起你妈吗?!”沈朝晖怒不可遏,音调高昂地发抖。
“你最对得起我妈,她的事,只有丧事你最关心。”
“沈铮!”沈朝晖眼前一黑,他就知道沈铮心里怨他,沈铮觉得就是他害死了叶银河。
沈铮早就不想忍了,摔门而出,一进自己的房间就拉着池水往外走。
“要去哪儿?”池水疑惑不已。
“回家,”沈铮压着声说,“回我们自己的家。”
池水睫毛眨了眨,这里是沈铮的家,望江庭也是沈铮的家,但都不是他池水的家。
沈铮又开始理直气壮地说些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