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恍惚两秒，猛地循声“望”向林清遇的方向，反手紧紧抓住林清遇的胳膊。

“小林，小林……”她发出喑哑的声音，困兽般病急乱投医，哀求道，“救救小远，救救他。”

“我今天照旧去破旧站牌等小远，无意间听到有两个人在嘀咕，说什么小远没有上富商的飞船，他没有去首都星，他就在垃圾星，我不信，用身上所有的星币求他们，他们便带我去了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我亲耳听到有个人承认当年飞船没启航，偷偷上了飞船的偷渡者都被送给垃圾星的权贵当……当玩物！”

陈阿婆泣不成声，林清遇不忍她再消耗情绪和力气，轻拍她的后背劝她先停一停，可劝不动的，她抖着声诉说着：

“我冲进那间屋子，我想求他们告诉我，小远被送给了谁，他们却恼火我打扰他们的聚会，对我拳打脚踢，将我驱逐出去。”

“将我扔到这条街的人大概是觉得我快死了，生出点怜悯，告诉我说，小远死了，被抛尸在这条街，可我都找了啊都找了，没有的，真没有，他肯定还活着，只是我找不到，找不到了，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了。”

“咳咳，咳咳咳！”情绪过激，她开始剧烈咳嗽。

她的身体显然遭受不住污染病和身心崩溃带来的高频次猛咳，片刻间她便开始咳血。不，准确来说是吐血，一泵一泵随着咳嗽往外吐。

这是身体机能紊乱的表现。

林清遇决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崩溃下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立刻决定将出门前携带的肌肉松弛剂注射到陈阿婆体内，当下她身体无力或者昏迷都比继续清醒着要好。

然而，在他取出药剂的短短几秒时间里，陈阿婆开始不识人了，她不再认识他，将他当成半小时前伤害过她的人狠狠推开，跌跌撞撞地重新去翻动那些死尸。

即便陆知凛及时扶住林清遇没让他摔倒，但猛地一推仍旧令林清遇心口处骤缩，急促的疼痛导致他眼前出现叠影。

陆知凛发现林清遇唇色发白，眉头一拧，“你怎么了？”

“没事，没站稳，”林清遇含糊搪塞了一句，他把手从陆知凛掌心抽出，将药剂塞在陆知凛手中，改扶着一旁的墙壁，哑声继续道，“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能好。去拦下阿婆，她状况糟糕，继续消耗体力和精力，我怕她会……”

“晕厥”二字挤在喉间，即将脱口而出，林清遇却顷刻间失语。

——陈阿婆就在那短短的一秒时间里，轰然倒地。

林清遇右眼皮跳了两下，一股不安萦绕在胸口。

他咬牙忍住心脏处的不舒服，快步往陈阿婆倒下的地方去。

……

垃圾星的污染病不仅仅会导致咳嗽，咳嗽只是最浅显最初级的表现形式。

污染值日积月累逐步攀升，高到一定数值后，被污染者还会出现其他症状，比如肌肉萎缩、皮肤溃烂、耳鸣、眼疾等等。

当这些情况出现，意味着被污染者的寿命只剩下最后几年。

陈阿婆已然出现眼疾的症状，本就活不了多久，又猝不及防得知难以接受的真相，急火攻心加上身上有拳打脚踢导致的外部创伤，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以上是林清遇将陈阿婆送入医院，医生宣告陈阿婆死亡时解释给林清遇听的一番话。

作为一个从小被心脏病折磨，早就做好准备随时随地会死亡并且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言，死亡没那么可怕。

毕竟殊途同归，人总是要死的。

可陈阿婆的死亡的消息还是打懵了林清遇。

他怔怔地站在冷白的灯光下，一动不动。

灯光在他的眼睫下方投下一片阴影，阴影挡住了他眸底的恍惚、茫然和破碎。

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明明清晨时陈阿婆还笑着跟他打过招呼。

明明他种出的蔬菜或许可以净化她体内的污染值。

林清遇忍不住去想，如果陈阿婆体内的污染得到净化，哪怕污染值只下降一点点，她今天是不是不会死？

答案无从得知。

结局可能会变，也可能不变。

当然，探讨如果本就是个伪命题，人已经去世了。

穿到这里以来，对林清遇最好的人，就这么没了。

心脏处的疼痛愈发张牙舞爪，但林清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没有表现出痛苦，没表现出失落，也没表现出伤心难受落寞遗憾，他轻缓地呼吸着，沉静地同医生道谢，感谢他的科普。

后续就连陈阿婆的遗体销毁安葬他都是这样。

看起来比见识到一个陌生人死亡还要寡情。

陆知凛日常种菜期间将这些看在眼里。

他讽刺地扯了扯唇。

林清遇在陈阿婆死前住着她的房子，有求于她，便日日浅笑相迎，好似要给人家当儿子，如今人一死，就立刻暴露冷漠的嘴脸，果真是个心术不正假良善真虚伪的卑劣beta！

令人反感。

也只有瞎眼的江景宁被这种货色拿捏牵着鼻子走。

陆知凛又恢复了几日前漠视林清遇的模样。

这次，他不打算再给林清遇一个好脸色，更不打算再看林清遇一眼，像那种跟踪林清遇的行为，不会再有。

只是他很快被打脸了。

当晚，当林清遇身上带着那个小土狗一样就差对他流口水的omega的信息素回来时，他条件反射地睁开眼，趁着夜色看向他。

陆知凛肯定林清遇察觉到他在看他，可林清遇一个眼神都没回过来，更别提解释为什么身上有omega的信息素气味。

他去洗漱完毕，安静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只留陆知凛危险眯眸，面色不善。

——这是一个要勾/引他的人该有的表现吗？欲擒故纵？

但如果真是欲擒故纵，需要接下来三天，每天早出晚归，每晚携带omega气味回来吗？

陆知凛黑着脸，不得不承认，林清遇改变勾.引对象了，毕竟林清遇唯利是图，那个小白脸omega有一个很明显的优势。

有点小钱。

那日陈阿婆的治疗费便是小白脸掏的。

陆知凛冷笑，这感情好，没人乐意被一个卑劣的下等货色觊觎算计，他现在乐得清闲！

……

林清遇最近在调查一件事。

陈阿婆为什么会突然听到有人在谈论陈思远？又为什么会在进入那家小店的A或者B号门后，再次恰巧听到陈思远的消息？

未免太巧了点。

所以，他接连好几天都在和那名叫做安扬的omega打交道，试图能从安扬身上试探出点有用的消息。

可能是陈阿婆在天保佑，还真让林清遇得到点有用消息。

比如，那天是安扬的男朋友alpha宁凯莫名其妙要往废旧站牌的方向走，又莫名其妙提起关于陈思远的话题，很刻意。

比如，宁凯那日不愿意安扬将陈阿婆带走，有一种想让陈阿婆死在那条街的意图。

再比如，自从陈阿婆死后，宁凯花钱开始大手大脚起来，对安扬变得很差劲，频频冷落安扬，身上还总有其他omega的味道。

林清遇已经能确定，有一双手在操纵一切，势必要让阿婆在那日死亡。

而宁凯极有可能被那双手的主人以金钱利诱，丧了良心做了恶事。

林清遇不能让陈阿婆不明不白地死掉，他要查幕后之人，更何况，通过幕后之人说不准能找到陈思远的下落。

这天晚上回到家，他一边洗漱一边思考怎么从宁凯那里寻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隐隐有了想法，他从卫生间回到卧室。

意外的是，今晚陆知凛居然没睡，或者说没装睡，他一脸冷漠地扔给他一个包裹。

包裹里的东西有点沉，林清遇没拿稳，包裹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从包裹里滚出。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大量星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