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可,放下刀吧。”
此言在理,对方显然已经在此观摩了许久,若是真的有心要自己的命,也不必等到现在,柳叙白缓缓将刀放下,而后冷哼道:“脱身?我怎么可能脱的了身,我就没指望能活着离开。”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想不开?”青年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说出来,我兴许会让你活。”
柳叙白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从穿着来看,应该身份不一般,能在军帐之中这般自若,恐怕官阶不低。
“柳叙白。”
“呦,名字蛮好听。”青年听后似乎很是满意,他站起身,走到死去将领的身前,而后对着柳叙白说道:“你知道你杀的人是谁吗?”
经过青年描述,柳叙白才知道,他所在之地,并非琅琊国正军的军营,他所见的部队也并非正规部队,而是经过收编后重组的独立军,这里面的士兵多是流寇山匪,虽然骁勇善战,但骨子里的本性却不曾改变。
每逢胜仗,便要劫掠一番,弄得民不聊生,在琅琊正军中也算是恶名远扬,而柳叙白所杀之人,正是他们的首脑。
因为没有人会料想一个俘虏会奋起反抗,尤其还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所以对他的戒备心也没有那么强,这才让柳叙白得了手,而柳叙白之所以能轻易杀人,还有一部分源于青年的从旁协助。
“若是他还效忠琅琊,我也犯不上专程来一趟,可惜他起了反心。”青年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已经被喝空的酒杯。
“这杯子里,我放了十足十的天地醉,不然,你以为光凭你,就能杀的了他吗?”
“打着琅琊之名,吃着皇庭粮饷,行的土匪之径,心里想着的居然是拥兵自立,留不得啊。”
“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慕华辰,琅琊皇族,幸会,柳叙白。”
柳叙白生在边境,从没有见过身份如此尊贵的人,令他感到疑惑的是,以慕华辰的地位来说,想要处决一个叛军首脑,根本不必亲自前来,随便在玉泽州知会一声,便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为他效命。
可慕华辰不但来了,还是亲自动手,这一点柳叙白想不通。
“他既是我麾下,那我就有连带责任,背叛我的人,我一定要亲手处决。”
“只有确定对方死透了,我才能安心,毕竟诈死这种戏码,在皇庭之中并不少见。”慕华辰淡声道,“个人爱好而已,不必介意。”
“他替我效力多年,原本想用这天地醉将他迷倒,然后让他在梦中不知不觉的死去便好。”慕华辰将已经攥在手里许久的银针收回了袖中。
“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你。”
慕华辰走到柳叙白身前,用指节抬起他的脸,而后取了腰间的绢帕,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液,“现在到你做选择了,要不要跟我走?”
“走?去哪里?”柳叙白茫然的看着眼前人。
“回玉泽州,跟着我做事。”慕华辰发出了邀请,他很是看重柳叙白的胆识,他也很赏识像柳叙白这样不畏生死的人,方才在一旁潜伏之时,他看到了柳叙白眼中神态的转变,那股凌厉的杀意,正是他所需要的。
更重要的是,柳叙白的这幅皮相,是最上乘的武器。
美艳,不止可以惑心,还可致命。
只要加以培养,柳叙白便会成为他最为锋利的一把暗刃。
“我若说不去呢?”柳叙白试探的问道,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充满了未知,理论上而言,跟着慕华辰,他便不必在边境继续忍受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但是同样的,他看到了慕华辰是如何对待背叛他的人,柳叙白不敢保证自己会始终如一,若是有一天他也起了同样的心思想要离开,慕华辰会不会也用一杯天地醉送他上路。
“那就留下来,等着被五马分尸,毕竟总是有人要为此事负责的不是吗?”慕华辰直接将柳叙白的后路堵死,若是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毁掉。
“那我没得选。”柳叙白说道。
“对,你没得选。”慕华辰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替柳叙白清理完脸上的血迹之后,便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披在他的身上,好遮掩住那已经被红色浸透的薄衫。
“走吧,再待下去,你的罪名可就做实了。”
原来,柳叙白与慕华辰的结识竟然如此的早,沈凛心道,他恍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柳叙白决定离开之时,言涟会出言相劝,因为慕华辰虽然表面温柔,但是内里确实是个狠辣至极的人,所以柳叙白在叛逃之后,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柳叙白,他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背叛。
这应该就是故事的起点了吧,从这里开始,柳叙白才正式的进入了瑾王府,成为了慕华辰豢养的杀手。
第一段的余响火焰至此结束,沈凛有些感慨的点开了第二个火焰,这里记载的,则是柳叙白在去到玉泽州之后的生活。
慕华辰没有将他直接带回府内,而是将他送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暗场之中,这里有数百名经过慕华辰精挑细选出的少年少女,他们多半是都是孤儿,就如柳叙白一样,而来到这里,他们的任务就只有一个——活下去。
起初的几个月,他们多是以训练为主,训练的内容也极为苛刻,便是连吃饭饮水之时,都需口含刀片,这对于完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孩子们来说,实在过于残忍,但是慕华辰要的是得力的影卫杀手,如果未能达标,那么便会被拖出去关禁闭。
柳叙白就这样在暗场中煎熬的度过了数月,而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便是第一轮的筛选。
与其说筛选,不如说是自相残杀。
这是每一个影卫杀手都会经历的过程,优胜劣汰,数百人同场,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他们必须向着有着同样命运的孩子举刀。
为了防止他们有预谋的集结应战,所有人都佩戴着一张素白的面具遮掩着容貌,这样一来,每一个人都无法知晓对方的身份,所以在拼搏之时,也不会手软。
这一场厮杀之中,柳叙白身中数刀,但是他还是凭着一口气站到了仅剩的半数人马之中,他必须承认,在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伴之时,自己实在忍不下心,他能力不差,但是就因为这片刻的犹豫,才让他受了如此重的伤。
接下来的一个月,便是疗养恢复,这期间,慕华辰不止一次来探望他们这些幸存者的情况,每次在看到柳叙白之时,他都会特意嘱咐训员,无论伤了哪里,都不能伤了他的脸,若是毁了容,这颗棋子也就发挥不了他本应有的效用。
“在想什么?”慕华辰坐在柳叙白的床边,轻声询问道。
“我在想,现在这样,好像还不如留在军营,被五马分尸。”柳叙白坦然地回答道,显然是对当初的选择有些后悔。
慕华辰听完,便笑了起来,他抚弄着柳叙白的长发,淡声说道:“啧,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觉得我这里残忍,没有人性是不是?”
“难道你出去,面对的就不是这些了吗?我这里起码是明刀明枪,但你出去,这外面的世界可是暗箭难防。”
“别轻易将自己的心托付给任何人,你要知道,在这世上,了无牵挂,才是真的战无不胜。”
“你啊,骨子里还是有情在,等什么时候你磨掉了这一点,你就可以离开这里来王府了。”
柳叙白将头别向他处,嘴里冷笑着说道:“那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不是吗?”
“我从被带入军营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逃出去,充其量是这牢房一间比一间大罢了,但说的再好听,也是牢房。”
“但也是归处,对吗?”慕华辰微笑道,他俯下身子在柳叙白耳畔轻语道:“无论这里要轮换掉多少人,但起码,我还在。”
“活下去吧,我等着你。”
归处吗?这一句话,令柳叙白有些动容,这是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慕华辰用来安抚他的话语,可这话却说的极中柳叙白的心意。
慕华辰没有多言起身离去,方才所言半真半假,都是他惯用的话术技巧,他善于观察人心,也知道想要一个人为他死心塌地的卖命,定然要有所谋才行,柳叙白想要的东西他都明白。
自由与归属。
飞鸟生于天际,但却也要落地歇行才能再次展翅翱翔,这二者既矛盾又相辅相成,这是慕华辰从柳叙白的眼神中看到的。
柳叙白跟他回玉泽州的时候,就注定没有自由,所以他能给的就是一个定所。
这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家,顶多算是个住处,毕竟在这里只有冷酷的杀戮,没有温情与暖言,但慕华辰却借用言语诡辩,将器重当做关心,将主人比作家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让柳叙白安心留下的说辞罢了。
这一点,有过朝堂经历的沈凛看的一清二楚。
如慕华辰所愿自柳叙白伤势好转之后,便重新进入了训练,一连三次的筛选,柳叙白都稳居前十,看着柳叙白日益进步,慕华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要将这只脆弱的飞鸟训化成猎鹰,只有这样,自己的帝王之路才会更加稳妥。
柳叙白在这暗场,一待就是十年,这十年之内,他没有看到过阳光,终日徘徊在那封闭的空间内,墙缝中洗刷不去的血腥味他也见怪不怪,身边的人不断再减少,从一开始的数百人骤减到了几十。
供柳叙白休息的通铺边的墙上,已经被他用刀刃刻下了无数个正字,这是他用来计算时间的方式,他很清楚,当十年期限将至之时,这里的人将会迎来最后一场对决。
而活着的,只能有一个。
“做好准备了吗?”慕华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柳叙白的身后。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柳叙白已不再是少年,说话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这些年慕华辰经常来暗场看他,尤其是在考核之前,慕华辰都会同他聊上几句,今日也不例外。
“来看看你,明日之后,你若能活着,便可离开这里了。”慕华辰坐在柳叙白的床榻边,嬉笑道:“开心吗?就要重建光明了。”
“我是殿下的刀,理论上是不该有这些情绪的。”柳叙白淡淡说道,重复的杀戮已经让他对这些同伴无法升起任何同情心,在他的眼里里,只有慕华辰才是他唯一的家人。
因为只有慕华辰,不会被轻易替换。
“很好,期待你明日的表现。”慕华辰很满意柳叙白现在冷情又听话的模样。
“听说,你还有个小字,怎么从来没同我提过?”
这样一句如挚友般的交谈让柳叙白心绪一阵,他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错愕,在犹豫了半晌之后,他低声道:“成为影卫之后,都要舍弃现在的名字,这是我踏入暗场之后上的第一课。”
“所以殿下不需要知道。”
“叫什么,说来听听?”慕华辰似乎对于此事有着特殊的执着,柳叙白见他坚决,便也松了口。
“琅環,柳琅環。”
“行,那琅環你好生准备,明日我在观战台上等着你。”慕华辰十分自然的将柳叙白的小字讲了出来。
这种伎俩瞒不过沈凛的眼睛,慕华辰此举是给柳叙白吃了一颗定心丸,柳叙白的小字向来只许亲近的人唤,慕华辰这样叫他,无非是想做实自己与他之间的羁绊,这样一来,柳叙白胜出的可能性便被大大的提高。
看起来这个瑾王还真是对柳叙白很是在意啊,竟然花了这么多功夫在柳叙白身上,沈凛看得出,这段记忆之所以会被收录在神识空间,恐怕就是因为慕华辰的洗脑。
他让柳叙白以为,他才是柳叙白一直想要的家人。
这样的一个谎言,柳叙白居然真的信以为真,他是多想要一个家啊?沈凛不禁感叹道,越往下想,他就越心疼,这多半是因为柳叙白从前在边关的遭遇,所以他才会如此渴求,只可惜,慕华辰对他只是利用没有真心。
这一团余响火焰到了尾声,沈凛便赶忙点开了下一团继续查看。
这浮现的场景沈凛记忆犹新,是瑾王府内的密室,十二乐师的秘密集所。
柳叙白在杀出重围之后,便随着慕华辰回到了王府,直到来到这里,柳叙白才知道,他的战役还未结束。
他所在的暗场,也不过是慕华辰众多训练影卫的场所之一,在抵达王府之后,他需要接受更加专业的针对训练,譬如茶道、曲艺等等,而他则被分化到了礼乐这一部分。
“还没有挑中顺手的乐器吗?”回到王府之后,慕华辰便有了更多可以探望柳叙白的机会,所有的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