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沅走在风烟湖畔的石径上,茫然,失落。
锦绣紧紧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的身影摇摇欲坠一般,仿佛下一刻,这抹孤寂的身影就会不小心落入湖中。她不知道刚才的正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她看到毓沅走出正厅时,就已经是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是嫡福晋她们又欺负毓沅小姐了吗?锦绣猜测着,毕竟在她的眼里,悦灵和久姨娘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这位小姐。
可是,想着想着,她又觉得不该如此,她分明看见胤祐随他们一起入的正厅。有胤祐在,又怎么会任由别人欺负她的毓沅小姐呢?
锦绣甩了甩头,实在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令毓沅小姐这么伤心,可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得默默的跟在她后面,以防出事。
春末夏至,风烟湖上吹来习习凉风。酷暑未至,此时沐浴着湖畔的幽幽小风,本该正是舒爽之时。
可毓沅却莫名感到一阵阴冷,好像身上每个毛孔都钻进严冬的寒风一般,冷到血液里,冻到骨子里。她双手环绕在胸前,无力的拖动着双腿,每走一步都似乎是要用尽毕生的力气,好似走在一条无止尽的不归路上,即便走到精疲力尽也到不了头。
脑中,好像乱七八糟,又好像空空荡荡;思绪,时而复杂纠缠,时而空洞无垠。脚下的步子完全出自下意识,看的锦绣胆战心惊,生怕她下一步就会摔倒。
然而,锦绣的担心终于还是发生了,毓沅的一不留神,就被那石径上的青苔一滑,脚踝顿时一扭,整个人便狠狠摔了下去。
落地时,手掌一撑,正巧摩擦在石子路上,揪心的疼痛接踵而至,先是脚踝,后是掌心,而这些比起此时的心痛,毓沅甚至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却汩汩不止的溢出眼眶。
锦绣见状,忙上前扶她,可毓沅却不愿起来,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摔疼了哭,还是另有原因,总之,她真想痛哭一番,那股子委屈的劲憋在心里真的很难受,她再也不想忍了,也不管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落在他人眼里会是怎样落魄,她无力去管,也不愿去管。
锦绣见她越哭越伤心,以为她真的摔伤了,忙着急的问道:“姐姐,你别吓我,到底是摔着哪儿了?”
毓沅也不答,只顾着自己哭,急的锦绣一时都忘了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就在锦绣不知所措时,一个身影骤然上前,还未待她看清楚是谁,那个身影已将地上的毓沅打横抱了起来。
“主……主子?”锦绣吃惊的张着嘴,“您怎么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胤祐催促道。
“啊?哦……奴婢这就去。”
锦绣在胤祐的提醒下,这才想起该干什么,忙转身把腿就跑。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锦绣跑开了,毓沅才缓过神来,原来自己被抱在胤祐的怀里。
“放开我!”一见是胤祐,她顿时想起了刚才正厅里发生的事,使劲的握拳砸在胤祐胸前,“不用你管。”
胤祐只字不语,抱着她只管朝烟波斋走去,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毓沅见他不理自己,更是气恼,挣扎的更激烈,“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管,你听到没有。”
“闹够了没有?”
冷不防胤祐冲着怀里的人吼道。毓沅显然没料到胤祐居然冲着自己吼的那么大声,一下子懵了,片刻之后,待她反应过来,才委屈的指责道:“你还凶我?!”
胤祐听闻,知道自己刚才的口气重了,只好轻叹了声,解释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谁管都不用你管!”
胤祐知她是在说气话,也不再还嘴,瞧了她一眼,紧了紧脚步,便快速朝烟波斋奔去。
烟波斋内顿时挤满了,在陈医侍的指示下,各人忙的人头攒动,煎药的煎药,清洗的清洗,包扎的包扎,递药的递药。只有胤祐一直坐在床尾,什么事都没做,却从头到尾盯着陈医侍的每一个动过。
那无辜的陈医侍在胤祐的紧盯下,手脚都不利索了,平日里熟练地包扎手法,用在毓沅身上,怎么做怎么不顺。突然他手一抖,毓沅倒抽了口冷气,胤祐便皱着眉头盯的更紧,陈医侍便更紧张,手脚越发不麻利。
好不容易在胤祐的怒气中,替毓沅上了药,又包扎完伤口,陈医侍已汗流浃背。他下意识的抬手擦拭了下额头的微汗,这才想起,刚才瞧病前怎么就没清场?怎么就忘了把那位横眉冷对的主请到外屋去候着?
待他留了方子,嘱咐了接下来几日需注意的事项后,才由锦绣领着退出了烟波斋,众人见胤祐依旧坐着,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又只剩那两位还在闹别扭的主。他二人各自打量了一眼对方,谁也没开口先说话。
毓沅提了一下锦被,头一瞥,不再看胤祐,胤祐看着她的举动,知道她还生着气,想开口说几句软话,却在见到她的表情时,又生生的收了回去。
又坐了会儿,见她依旧不打算转过脸,只得无奈说道:“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毓沅闻言,心中那道才刚稍稍愈合的伤口突然又爆裂了似的,血哗哗的在心间直流,这一阵子的委屈到了此刻,才如洪水猛兽一般,通通发泄了出来。
原本的小声抽泣也在这一刻转化为泪流不止,她哭的越来越大声,即使拿薄被堵着嘴,也掩藏不住那心痛的声音。
她承认,她是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尊严,可这些在胤祐面前从来都只是被自己忽略的。虽然她明理懂事,不争恩宠,可说到底,在她委屈时,还是需要人陪,在她生气时,还是需要人哄,她的宽容,她的大度,决不是胤祐可以忽视自己的理由。
可是胤祐呢?难道对她已无话可说了吗?还是已经不想再见她了?所以,连多待一刻都不愿意。
胤祐刚起身,才迈了几步,便听到毓沅的哭声,他止步不前,犹豫着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要不要迈出去,无论是继续向前,还是转身向后,都令他为难不已。
然而,思索再三,他终究是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一把拉过毓沅拥入怀里。
毓沅正哭着,冷不丁的被他拽入怀里,一下子,吃惊,恼恨,喜悦,甜蜜纷纷涌上心头,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却,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想。
她知道她需要这么个肩膀来依靠,需要这么个胸怀来温暖,需要这么个人来爱恋。她伸出双手,圈在胤祐肩头,那张梨花带泪的脸庞深深的埋在他颈窝里。
夜色氤氲,空气中飘散着合欢的味道,藕荷色的轻纱幔帐静静垂落在夜风中,遮掩着一床旖旎春光。
缱绻云雨过后,毓沅娇媚慵懒的躺在胤祐怀中。两人静静地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曾打破这情欲之后的宁静。
隔了许久,方听毓沅小声问道:“在想什么?”
胤祐笑了笑,回道:“没什么。”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想事,就是不愿意告诉我。”
胤祐无奈的叹了口气,暗自琢磨,她这么了解自己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刚只不过在想……”
胤祐说着,又戛然而止不再说了,脸上却带着一缕玩味的笑容,低头看向毓沅。
毓沅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忙催促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快说!”
胤祐伸手,抚上薄被下毓沅的小腹,煞有其事的问道:“你说,刚才,会不会已经有个小娃娃又钻进你肚子里去了?”
毓沅闻言,瞬间怔住了,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之前她也曾怀过孕,可那毕竟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有的。后来,那次的小产之后,胤祐便再也没提过此事。
毓沅一直觉得,胤祐也许并不想要孩子,毕竟府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男孩,可从胤祐对苏苏的态度来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男女,反倒是女孩,更得他的宠爱。
胤祐见毓沅久久不曾回话,想是她也许是害羞,不愿多谈,也就不再执着,一手拥着她,一手轻抚着她缠着纱布的手心问道:“还痛吗?”
毓沅见他并不在意方才的问题,自己也就没再多想,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几日要多注意些,千万别沾水了。”
胤祐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这烟波斋只有锦绣伺候着,怕是顾不过来,回头我再寻几个人过来伺候吧!”
毓沅摇了摇头,推辞道:“平日里,我也没多少事,还是别添人了。”
“你是怕人说闲话?”胤祐体贴的问道。
对于烟波斋的闲话,他自然也听说过,小洛子就曾经笑话过,若是他是府中侍女,他也愿意留在烟波斋伺候,一来活轻松不说,最关键是还能常常见到主子,可不是大家都惦记着。
毓沅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明白他的好意,因而故意扭曲着说:“王爷若是想换几张脸蛋瞧瞧,倒也可以再添几名侍女。”
胤祐听她说笑,既不顺承,也不反驳,却是一脸嬉笑的直接点破道:“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压根就没这肚量,还想试探我?!”
“你……”毓沅一下子被他戳中软肋,只能撅着嘴狡辩道:“谁说我没有?”
“你有?”
“当然!”
“那敢情好啊,回头你就去府里物色几个姿色秀丽的,留在烟波斋伺候!”
毓沅冷哼了一声,“没空,王爷自便。”
胤祐无奈的说道:“那就等你有空了再说。”
毓沅闻言,倏的从他怀里支起身来,“这位爷,你就不会怜香惜玉点?就不会让着我点?”
胤祐笑着回答道:“好吧,那就不劳驾你有空了,还是我亲自来物色吧。”
毓沅知他得理不饶人,气愤的用手捶他的胸口,这手一下去才发现用的正是受伤的那只,顿时痛的直龇牙咧嘴。
胤祐立马坐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的伤口还不好好照顾着。”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检查着纱布,看看是否有渗血的迹象。
“还不都是你,老是欺负我!”
胤祐听着她的怨言,心痛的安抚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子啊!”
“反正没人关心!”
“谁说的,你的身子就是我最关心的事,我可比自己的性命还宝贝着。”
“那你还晾着我这么久?”
胤祐知道她是在翻旧账,想起那时的事,虽然初衷是为了她好,可细想下来,若是让单纯的她瞬间接受自小就敬佩的姐姐那样不堪的一面,必定不是易事。他事后也是明白过来,有些事即便是出于善意,也不能操之过急,有些心情接受起来远比想象的难很多。而毓沅就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心思比寻常女子细腻的多,自然是更难以面对。
想明白了这些,他也不再执拗那个问题的对错,无论怎么说,他自己也是有错的一面,便坦然说道:“我们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好吗?这些日子,是我的不对,不该赌气不理会你,其实,我心里也难受着,恨不得早早跑到你面前,跟你赔不是,可是,你也体谅一下,毕竟我是个男人,我也好点那不值钱的面子,让小洛子来请了你几次,你都不给我台阶下,我哪还好意思再来?”
毓沅听他说的诚恳,心里也明白,这件事错不在胤祐,虽然自己至今依旧无法相信富察痕说的那些话,可她明白,毓秀的事,毕竟是四府的事,本不该横在她与胤祐之间成为绊脚石。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在胤祐唇边,柔柔的说道:“不要说对错,不要赔不是,是我误会你了。”
“误会?”胤祐不解。
“嗯,富察大人来找过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
“这个富察痕……”胤祐虽是心理感激他的举动,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把事实的真相透露给毓沅,可嘴上却依旧埋怨他道,“真是闲着没事干了,改明儿我定要再多派点活给他。”
“你敢?”毓沅佯装怒言:“你敢罚他,我可不依!他也是好心才让我知道真相,你若再罚他,那以后谁还敢告诉我真相?”
胤祐琢磨着毓沅的话,促狭的盯着她看了很久,饶有兴趣地反问道:“你这是在帮别的男人说话?”
毓沅楞了楞,正想着什么别的男人,转眼才明白他是在说富察痕,啐了他一口道:“什么别的男人,那不是你的忠仆么!”
“忠仆也是男人啊!难道……你不把他当男人看?”
毓沅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却听胤祐好笑的打趣道:“我明儿就告诉他,在你眼里,他不是男人。”胤祐想象着富察痕听到这话后气恼的样子,越想越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你这人,就会胡说,我什么时候不把他当男人看待了?”
“哦?”胤祐挑了挑眉,不依不挠的追问,“那是…当男人看咯?那你刚才还敢在我面前维护别的男人?”
毓沅见他还在追究这事,心里却是甜蜜的娇嗔道:“真是没个正经,乱吃什么飞醋。”说着,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胤祐一遇到富察痕的事,心下玩心大起,“不行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不然,我明日就把他发配到马厩去扫马粪。”
毓沅无谓的笑道:“好啊,最好就留在马厩算了,也别回你身边当差了。”
胤祐叹了口气,哀怨道:“果然最毒妇人心啊!富察大人真是可怜,一不小心留在马厩一辈子也不知道是被谁害了。”
“好没道理,明明是你发落的,怎的还怪到我头上来了?”
胤祐哈哈一笑,“谁让你替他说话?你若替他说话,他就得承担连带之罪。”
“越发没正经,我才懒得跟你争辩。”毓沅别过头。
胤祐伸手揽上她的纤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调笑道:“快说,还帮不帮他说话了?”
毓沅抵着他,不服输的昂了昂头,以示反抗。
胤祐邪魅的笑了笑,探手滑入她贴身的衣帛内,寻找着她怕痒的地方,一边俯在她耳边轻啮着她敏感的耳垂,“说不说?”
毓沅忙按住他躁动的手,嘴上还不忘笑着指责道:“无赖!”
“反正罪名都背上了,那我就无赖到底了。”
说着,他倾身吻上她的蜜唇,流连着向下,一手挣脱了她的阻挡,更是肆无忌惮的摸索起来。
毓沅分明有些累了,可身体却在胤祐的带动下又一次情不自禁的燥热起来,那一帐的氤氲热雾才刚退去,眼下又重新慢慢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