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时光飞逝,毓沅不在身边的日子,胤祐总觉得度日如年,可就是这如年一般的日子,转眼也过去了数月。
胤禛陪毓秀回了趟江南,此次胤禛同行,给足了乌喇那拉家的面子。待拜祭过后,因政务繁忙,胤禛也未在江南多待,便率先回了京城。虽然未久留,只是小住,来回却也用去了月余。
胤禛独自先行回了京城,留毓秀姐妹二人在母家多住了一阵子。毓沅仗着出发前胤祐的默许,愈发不着急回去京城了,难得毓秀也同在,更是躲在江南,图个清闲。
一回京城后,胤禛便听闻了素问的事。风素问自那日被胤祐和富察痕救下后,便一直住在七府养伤。待伤愈之后,饶是富察痕再三挽留,她也是铁了心的要离开七府。
风素问心中明白,于胤祐和富察痕而言,她一天不离开七府,七府便一天不得安宁。对于胤祐的救命之恩,她已然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毓庆宫的追究,虽暂时消停了不少,然而,这件事在太子与胤祐之间毕竟已造成不睦的源头,她又怎能再给胤祐他主仆二人徒增无谓的烦扰?
富察痕执拗不过风素问,本欲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旧住处,可风素问还是拒绝了,最终去了素汐以前住过的那处旧宅子。想来,毓庆宫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与素汐的关系,暂时住在那边,应该也较为妥当。
胤禛回京后,也曾暗中去探望过风素问,左右一些询问毓庆宫的话,素问也都一一交代了,末了,临走之际,胤禛也嘱咐了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需求托人告诉他便是。
没有过多的问候,一切都如从前交代她办事一般,胤禛的口气冷的令风素问不禁颤抖起来。无数次的黑夜里,她也曾问过自己,这就是自己死命要效忠的人么?那么,于他而言,自己又算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仅此而已吗?
胤禛走后,风素问依旧痴痴的站在院中,久久不曾回神。一直以来,她见到胤禛的背影远远多过正面,而就是这个坚毅的背影,一年又一年的支持着自己将青涩年华通通耗逝在那个红墙绿瓦之间。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风素问一直呆呆的站着,望着,直到富察痕进了屋都不曾察觉。
富察痕其实早就来了,只是远远的看见胤禛似乎左右相顾的进了风素问的院落中,便一直守在外头,不曾进去。直到亲眼见了胤禛从里头出来后,才疑惑的进了屋。
“什么?你说什么?”风素问这才回过神,一见是富察痕,忙收起方才的神色。
富察痕见她如此,也不挑破,只是随意的问道:“谁来过了?”
“谁?没有啊……这里不就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嘛!”
富察痕听她不愿多说,也不坚持,只是心里异常清楚的明白,刚才来过的人分明就是胤禛。
胤禛为何会出现这里?富察痕虽然耿直却不笨,这么清晰明了的关系,他看的透彻的很。既然风素问不愿坦诚相告,自己又何必逼迫她?
“哦……我就随便问问,看你刚才发愣的样子,还以为见到谁了。”
风素问噗嗤一笑,扯开了话题,说道:“就是晃神了而已。对了,你怎么来了?”
自风素问住在这边之后,也曾告诫过富察痕,没事尽量少来。一来,富察痕的总在某处出现,总会引起毓庆宫的注意;二来,对于富察痕这次不顾性命的相救,风素问总觉得欠了他一份情。
而这份情,一时间自己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富察痕心里的想的,风素问自然明白,只是明白过后,有些事,富察痕不了解,自己又不能说,便只好就这么逃避着了。
“我……我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富察痕尴尬的说道。
“不是说了,叫你没事就别过来了嘛!”风素问嘟着嘴抱怨道。
富察痕见风素问欲要发火的样子,慌忙解释道:“也不是没事,就是……就是我家主子让我来的么,这个……这个确认一下你平安,他也好安心啊。”
情急之下,富察痕只好搬出胤祐作为借口,毕竟风素问的情况,与胤祐也息息相关,若她再被毓庆宫抓了回去,胤祐的日子铁定也不好过。
“呸呸呸……我好不好,关你家主子什么事啊?你家主子安的什么心呐!”富察痕心里想的,风素问却没有理解,“他有那功夫,把心安自己福晋身上去。”
对于这次的搭救,胤祐会出手,这是风素问不曾料到的。虽然他是富察痕的主子,虽然富察痕很想救自己,可是,胤祐若执意不肯相助,于情于理也说的过去。
再者,又有哪个皇子愿意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揽?得罪毓庆宫,那无疑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因而,眼下听富察痕这么一说,风素问显然是误会他的意思。
富察痕本就不知所言,听风素问这么来了一句,顿时笑的前俯后仰,这话,要是放在七府,那可是没一个人敢讲的。
不过有时候,胤祐为了毓沅的事把他富察痕噎的半死的时候,富察痕也曾愤懑不平的想说来着,只是,最终没敢说出口。
风素问见他笑的如此收不住,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笑话,却听富察痕笑着说道:“素问姑娘,这话,我就不替你转达了,有机会,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富察痕在风素问那边兜转了片刻,确认她无恙后,便回了府。
刚入府门之时,正巧碰见小洛子带着一个陌生人朝烟波斋走去。上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陌生人正是玉古斋的陈掌柜,今日,悦灵也不知怎么的心血来潮,便传人唤了陈掌柜来府里,想定制些珠钗首饰什么的。
在京城之中,像悦灵这样的福晋夫人的,也不在少数。虽然,宫中偶也有赏赐,可女人的装饰之物又怎会嫌多?
因而,每每玉古斋有新花式,新东西上架,也总会将消息传至各门各府,以求光顾。又或者各门各府的女眷邀请了玉古斋的伙计上门,将自己的需求一一告知,要求定制。
对于悦灵请了陈掌柜来府里,富察痕不觉奇怪,而他奇怪的是,自己的主子,居然也会亲自召见陈掌柜。以富察痕对他的了解,胤祐平日里从来不会对那些女人用的东西上心,今日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与小洛子一道,领了陈掌柜去了烟波斋。胤祐一见到富察痕,稍稍意外了下,却也未有多问,只是随意问了句:“回来了?”
富察痕一脸窘迫,讪讪的应了一声:“嗯。”
对于自己忙里偷闲,溜出府探望风素问一事,本还以为可以瞒的了他主子,结果,胤祐显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胤祐瞥了他一眼,见陈掌柜已经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望向陈掌柜问道:“福晋那儿都挑好了?”
“回七爷,福晋是给了几个式样,但草民看了下,有几个式样,恐怕不好做,便没应下来。”
“是缺什么东西么?”听陈掌柜这么说,想来应该不是他家手艺不精的缘故,定是缺少了什么材质,才会令他难以接活。
“七爷果真是内行中人。”陈掌柜佩服的说道,“确实缺了些上好的软玉,福晋所需的首饰,皆是体现雕工之作。”
“软玉?”胤祐思忖片刻,又问道,“陕甘的墨玉可否”
陈掌柜一听,点头应道:“陕甘的墨玉自然是好,只可惜早些年噶尔丹那场仗之后,陕甘一带的墨玉传入京城,便是少之又少。”
胤祐了然,侧首吩咐小洛子道:“回头,你去库里把那块墨玉拿来给陈掌柜。”
小洛子惊了惊,闹不明白胤祐在想什么,怎么无缘无故竟将那么好的东西拿来讨好悦灵了?然后想归想,嘴上也只得乖乖应下。
富察痕更是不明白胤祐的心思,他知道,那块墨玉是那次仗后,胤祐回京途中偶然得到的稀缺玉石。自带回府里之后,一直被他收藏着,从来不曾动过。而今日,听他的语气,似要给悦灵办首饰用了。
陈掌柜听闻此话,不住的赞叹道:“七爷待福晋真是宠爱有加,草民定竭尽全力将福晋所需之物打造的完美无瑕。”
胤祐听着陈掌柜的赞词,却不为所动,凝思少许,继续说道:“我这儿还有一块玉石,想请陈掌柜顺道一起做了。”
陈掌柜听闻胤祐另有需求,自然欢喜。顾客有需求,他才有银子赚,“但凭七爷吩咐。”
“是一块京白玉,想请陈掌柜打磨过后,镶嵌在珠钗之上。”
“这个容易。七爷,可另有什么要求?”
胤祐想了想,摇头道:“没了,不需要什么繁芜的修饰,只需要素净大方即可。”
陈掌柜点头应下,如此做工,于玉古斋的师傅而言,简直是小手艺,不出三日便可完工。
“对了,完工之后,不必送来府里,传人来知会小洛子,他会亲自去贵店取样。”
小洛子和陈掌柜虽不明白胤祐此番做法的含义,却也纷纷点头应允。
初夏的江南,又是烟雨朦胧的季节。连绵不绝的雨丝,昏暗晦涩的天空,几乎日日笼罩不散。
在家中住了数月,毓沅也越发懒散了,以往在七府,至少每日还得做些琐事,一回了自己家中,几乎就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也许,是该回去了,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耗下去,也不是解决之策,可是,当毓秀定了回京的日子,询问她是否一同回去,她却依旧沉默了。
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是自己的心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定,她不知道。毓沅扪心自问,不是不想念京中的那个人,只是,有些事情,似乎就是只欠东风。
静静的倚靠在湖边的小楼,听着落雨之声。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时光似停滞在这一刻,不知过了多久,毓沅都不曾动过一下。
“又在这里淋雨!”
毓秀拾步而上,循着台阶迈入小楼。这一整日都没瞧见毓沅的影子,她想都没多想,便知道,毓沅定然又躲在这里发愣发呆。
毓沅被毓秀的声音惊醒,回头瞧了毓秀一眼,笑着解释道:“明明是临风听雨这么美妙的事情,被姐姐一说,就成了痴傻之事了。”
毓秀杏眸微瞪,也不跟她计较,移步至其身旁坐下,这才问道:“又在想什么心事呢?”
“哪有什么心事啊?”毓沅撇了撇嘴,“就是欣赏一下雨景嘛,姐姐想多了。”
“是吗?如此,那是最好了。启程的日子定了,后日出发,我是来问问你,你是走还是继续留?”
“这么快?”
“快?你也不算算,都回来多久了!”
“哦……”被毓秀这么一说,毓沅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一趟回来家中,确实住了不少日子。
毓秀听她哦完就没了下文,又催问道;“那你呢?”
“我……”毓沅又犹豫起来,那句“我也一起回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难以启齿。
“好了好了,你就别为难你自己了,想留就留下吧。”
毓沅听她这么说,不禁转过身去,看着毓秀,良久才问道:“姐,我这么做侍女的,是不是很过分?”
毓秀听闻,顿时乐了起来,“侍女?毓沅小姐,你何曾把自己当侍女了?”
“姐……”毓秀一语中的的说中了毓沅的心事,令她顿时难堪起来,“我……我一直就把自己当侍女的嘛!”
“你有听过谁家的侍女可以这么招摇的回自己家,且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毓沅吐了吐舌头,无言以对。毓秀见她这般,也不再多言,想起方才决定要来找她的缘由,不由得又笑出声来。
毓沅狐疑的打量了她几眼,实在不明白毓秀在笑什么,还以为是嘲笑自己刚才的话,只得小声嘀咕着:“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不也是第一次回家嘛!以后,还未必有机会呢!”
毓秀噙着笑意,再三打量,“你是当真决意不走咯?”
毓沅不明所以,毓秀才刚说不勉强自己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又旧事重提了?毓秀瞧了她几眼,这才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饰盒,交到她的手中。
“什么东西?”毓沅诧异问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
毓沅一手托着,一手扳开饰盒,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别致的发簪,白里透粉的玉石,圆润亮净的镶嵌在烁烁锃亮的簪子尾端。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发簪,更是疑惑的望向毓秀,“姐姐送我这个干吗?”
毓秀掩面笑着,叹了口气,“我要是得了这么个玲珑剔透的簪子,早自己留着了。”
毓沅不解的多看了几眼毓秀,这才发现簪子下还压了